门。
白金的口很渴,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门就在那里等着她。她拽过被子盖住四仰八叉的身体,背过身不去看那道门。即便她知道门外不是那早已停摆了很久很久的卡西米尔老式电话机,也不是大骑士领灯光迷眼的霓虹,更不是发言人和无胄盟令人作呕的嘴脸。门外是萨米乡下的别墅,维多利亚的剧院,多索雷斯的沙滩。
她距离那里只有一步之遥了。就算闭上眼睛,都能听到门后游乐者的嬉笑声,美食的香味混在香槟酒的醉人气息里。她干涸的喉咙发出低吼,狠狠将身上的被褥朝门砸去。
咣当。
门后的光和声音消失了。床头柜上倒好的一杯温度适中的水被她的动作带倒,本来可以滋润喉咙的清流沾湿了电话簿和床单,顺着木板淌到床下去了。只穿着睡衣的白金木呆呆地看着倾倒的水杯、沾了灰尘的被褥和紧锁的门。半晌,才起身打开了那扇门。
灰色的墙壁后是紧挨着的几道一模一样的门,晋阳城的空气很差,仿佛随时都飘荡着矿山里飘来的源石味道的烟。尽头的一扇门紧闭着,白金知道谁在后面。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这才注意到已经有一个人在门前等候了。穿棕色大衣的沃尔珀女子倚靠在墙上,白金知道帽檐下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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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周子拓叛变,情势异常凶险。虽然夏峰已死,但倘若让周子拓与保皇党任一高官建立联系,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门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白金甚至能想象到这个不敢见人的女人皱眉的样子。呿。她不着边际地想着,这个该死的女人如果有了抬头纹会是怎样的光景?她那张眉头几乎永远都不会舒展的面孔就不该那么美,再美的胚子在她脸上也是一种最大的浪费。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种恶狠狠的快意。她转身向外走去,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等等,欣特莱雅小姐。”
“你……将军此乃何意啊?”
晋阳城衙,穿着红色官衣的知府后退着跌坐在太师椅上,他的手颤抖着指向面前面容方正的官衣男子。男子背后背着乌色战刀的老黑蓑一言不发把住大门。手持虎头长枪的鲁珀少女奔步上前,一把扯住知府官袍:“你这赃官,勾连矿霸,私卖矿产,窝藏钦犯,真是狼心狗肺罪不容诛,居然还有脸服这一身禽兽衣冠*,给我脱了!”
“筱凡。”官衣男子低喝。杨筱凡气冲冲地撒了手。晋阳知府申佩高捂着胸口,大喘粗气。“将军,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申某向来勤劳王事,恭敬天恩,晋阳矿场运行归治天下人有口皆碑,这窝藏钦犯,更是,更是……更是无从谈起啊!”
杨筱凡怒咬银牙,官衣男子眼睛微眯,冷声道:“真是好一张利口啊。”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迈步向前,申知府吓得从太师椅上站起,每当他前进一步,申知府就后退一步。“我且问你,晋阳矿场下层工人暴动,这是何道理?”
“这……”
“那些暴动的工人都是感染者,而他们的名字在矿工名册中根本查不出!这又是何道理?”官衣男子双目如灯,音声砸地有声。申知府唯唯诺诺,行为失措。官衣男子洪声道:“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些人都是被夏家挤出种植区块的农户,他们欠田债卖身,被送进矿场下方的黑矿,采出矿产被夏家和知府大人你倒卖到黑市!”
“将军……将军!小人处事失当,有失查察,以至于有矿产流入黑市,这是小人之过;可是要说勾结夏家,派遣黑工,小人可是万万不敢啊!”知府退到了墙边,慌忙跪了下去,浑身战栗成一团。一旁杨筱凡高声喝骂:“你这厮还万般抵赖!你且说说,今日府兵无凭出动,包围晋阳矿场,又是何道理?指挥府兵的又是何人?你说得出么!”
“这……这!将军明察,小人确实不知啊!”申知府汗如雨下,偷眼向上看去,只见官衣男子手已按在后腰,其腰带上一枚火红的玉佩光辉一闪。
“你可要想好了。”官衣男子睥睨申知府,朗声道:“这火玉是燕京六卫的权柄,佩火玉者如持天子符节!如今,杨筱凡潜入你的会馆查访到你贪污巨万,还有夏峰的尸体业已找到,窝藏钦犯证据确凿。便是当场砍下你脑袋,也在便宜之内!”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大人,大人千万不要啊!我……我交代,我全部交代,但求大人饶我姓命!”
“无耻老贼,快不从实道来!”杨筱凡抬脚欲踹,官衣男子伸手拦住。他一把拽开申知府的太师椅,便间椅子下方藏着一个火盆,里面一捧纸灰还冒着热气。“听好了,我只问一次!你为何让夏峰带府兵扫荡矿场下层?”
“因为……因为青党……”申佩高如火大赦,吞吞吐吐地说:“夏峰前两日和我传信,说他找到了手握晋阳矿场证据的证人,当时,我非常高兴,于是我派人以搜罗歌女为掩护,将证人偷偷羁押到会馆内。谁知道,证人竟半路被青党所截!我非常惶恐,派人清洗了青党设立在城中的各个据点,却都一无所获,这时,我的线人告诉我,青党很可能带着证人回到了矿区。因为矿区暴动后,那里早就被查封了。青党为了矿区暴动经营多年,很熟悉那里的环境。而那种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能屏蔽我们的视线。可是这个线人,非常特殊,夏峰一定要亲自动手。我又正巧不想出面,于是便答应了他。”
“你说,你在青党之内有线人?”官衣男子问。申佩高点点头:“没错。他的代号,叫做山峰……”
“山峰?将军,我们的线人也——”杨筱凡大惊,自知失言,忙捂住嘴巴。申佩高目光躲闪,官衣男子看了看火盆,冷哼一声:“我们来这里之前,你是想烧掉矿场的账目,是也不是?”
“是,是……”申佩高唯唯诺诺。官衣男子眉头紧锁:“是谁把我等要来的消息告诉你?是‘山峰’,是也不是!”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是,是!”申佩高哭丧着脸:“‘山峰’说,只要我听他的,他不仅可以帮我渡过难关,还可以把剿灭青党晋中站和破获矿场大案的功劳揽在我身上。自从你们与他建立联系,他就为我提供你们查访的动向,并且用青党的各个机构拦截你们的视线,为我顶罪……”
“好个两面三刀的狂悖之徒!”杨筱凡又惊又怒。黑蓑禁军来晋阳查访,最重要的线人居然是一个三面间谍。“将军,下次再见到他,把他留给我!”
官衣男子不动声色。为禁军十余载,他早已阅过世间百态。狂狷狡诈,妍媸善恶本是常事。他所想的,并非“山峰”如何无耻,而是一样更紧要之事:青党背后定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这只黑手是青党突然转变的要扼所在。一个毫无信仰唯利是图的奸邪之辈,绝对不会把他掌握的信息和盘托出。现在必须立刻将“山峰”控制起来,利用他彻底挖出潜藏幕后的主谋!“呼兰,马上告知‘山峰’,我要亲自与他见面。筱凡,去备车,务必保证把他完整地带到我们面前。”
“周子拓。”
三十多岁,高个子身材体态微胖,眼如铜铃,头发短得像枯草。白金当然认识周子拓,自从来到大炎,她的安置点和任务都是此人派发。现在看来,她的一切行动无疑都被暴露了出去。无论是刺杀失败,还是矿区遇袭都是此人在暗中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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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与我无关。”她一纵身侧坐在书桌上,不看办公桌后的黑纱一眼。背叛也好,痛恨也罢,都无法与此时的疲倦相抗衡。“刺杀目标已死,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排我出城,我要走了。”
“目标是死了,可你的任务完成了么,干员白金?”黑纱后的声音问,白金目眦欲裂,匕首出鞘猛地跃下办公桌。可是呼吸之间,穿黑色大衣的菲林男性便出现在她身侧,两把匕首直接架住咽喉。棋手小姐继续说:“我给你的任务,是协助青党在晋阳城的工作。现在,还有最后一样事情要你去办。”
“不许你那样叫我,我不是——我不干!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白金嘶声,素白脖颈作势主动朝傀影的匕首上蹭去。傀影双手纹丝不动。半晌,她颓然地坐回办公桌上。“要我继续干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加价,我要报酬!”
“你要什么报酬?”
“我要她!”白金不假思索。“我要她和我一起走!”
“你把她当成了什么,干员白金?”黑纱抖了一下,白金猜测那是棋手小姐在帷幕后站起了身。“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怨气,大可不必用这么幼稚的手法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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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卡西米尔粗口#带着你可笑的自负了,我把她当成谁也不会把她当成你!你这个该死的滚蛋,活该和那个永远没笑脸的老太婆在一起!我要带她去大地各处游玩个遍,让她一天梳一个新的发型,打扮得漂漂亮亮,绝对不梳什么恶心又难看的丸子头,穿只有死人才整天对着的白大褂!”白金对着黑纱狠狠地咒骂着,感觉自己这辈子没骂得如此畅快过。
“夏洋同志是我们的同志,不是商品,她有权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不介意答允你的要求。”
所以,只有我是“商品”?为什么我就不能选择我未来的道路,为什么我从来无法脱身?白金走在走廊上,刻意把步子踏得很重很重。她拉开一扇门,里面的人却好似没察觉到她的到来,这令她一阵泄气。女孩正在仔细地整理着一具尸体的衣服,白金看到她为尸体重新盖好白布。“想不到,你还会遗体化妆?”
“不会。”女孩轻轻摇头:“不过,他们是我的同志,我只是尽可能让他们走得体面一些。”
白金愤怒地“啧”了一声。同志,同志!她们眼中就只有同志,她强硬地拉住女孩的手,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强行吻上。女孩没有挣扎,任凭白金的舌头钻进自己嘴巴,在口腔里来回搅动。她揽住白金的腰,昂头温顺地回应着。许久,两人分开。
“欣特莱雅小姐。”抱住眼前的库兰塔姑娘,耳鬓厮磨。女孩在白金耳边轻轻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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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可我放不下我的同志们。所以,答应我,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要等多久?”用力揽住新恋人脊背的手倏忽松开,白金语气有些僵硬。
“等到,我替他们报仇。”女孩扶住白金的肩膀,认真看着库兰塔琥珀色的眼瞳。“欣特莱雅小姐!严老师,还有我的其他同志们是为了救那些感染者矿工牺牲的。在那之前,矿工们也死在失败的暴动中。他们的牺牲毫无价值,就因为组织里出了叛徒!欣特莱雅小姐,如果只是为了我个人的遭遇,我可以忍耐;但如果不能替他们报仇,我的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定!”
为什么……为什么!白金心中仿佛有猛兽在嘶吼。她想推开女孩,转头冲出房间,跑得越远越好,这辈子不要再回到晋阳城了。为什么她脱不开这天罗地网,为什么她扯不尽这凡尘俗务!
为什么?
一个声音在她心中静静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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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联合会曾经派她率领杀手拦截七名银枪,明知他们只出三人就能全歼她和她的部下;罗伊和莫妮克改头换面跑得无影无踪,任凭无胄盟的杀手追逐她直到遇到罗德岛的干员;上一任白金的身体钉在她面前,血在英俊的白色天马脚下凝聚成潭。这样的上司逼迫她最终远走他乡,又正是他们与第六集团军的肮脏交易迫使她坠入彀中。还有博士,那个从未正眼看过她的该被千刀万剐的棋手,他们凭什么将下属的生命视为筹码和玩物,就凭他们手中有了赌场的门票,就想着拿别人的一切做他们的本钱?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难道不值得欣特莱雅的一箭?她也是有着翅膀和铂色毛发的天马,她的血曾和卡西米尔的传说们一同荡平不公。
白金再一次紧紧拥住怀里的女孩,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的爷爷是兵,是平卢之乱中的逃兵。逃兵从路边一所破旧的祠堂里翻出来一张破破烂烂的族谱,上面的名字都姓周,于是逃兵把族谱裱了起来,把自己的姓改成了周。在偷来的族谱上,只有这样一行字是自己添上去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的爹是个商人,妈死得早。他从小就学会了讨价还价。加入青党是因为青党中的先进人士里不少是商界出身,他们的人脉在他眼里是一块块黄金。在组织的集会中,他的口号比所有人都响亮。被认定为商人代表,接着是党务参事,党务专员。他粗识几个大字,当上专员的第一天,他拿起毛笔写了四个字,贴在墙上:宁静致远。
他揣摩着,揣摩着,往上走的路在哪?青党要革命,革命完了做大官。但是如果丢了头,大官留给谁来做?那就得在后方待着,等着别人往前冲。可是待着不动,又一样做不了大官。思来想去,原来钥匙就在自己手里。他是党务专员周子拓,他的情报有人排着队收,可以换情报也可以卖钱。一个买家的情报,卖给下一个,利润能翻番。青党的人如果死光了,自己就是河东道的代表;知府那边如果败了,自己又是做后勤的功臣。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现在看来,是青党输了。他自豪地昂起头,穿着官衣的人为他打开轿车的车门。他要成为大官眼前的贵客,还有一样最有价值的情报能令他飞黄腾达。幕后指挥青党在河东道所有行动的其实是一个姓傅的女人,栗头发,棕眼睛,举止有几分像乌萨斯,但形貌又有点像阿戈尔。还有一次,他听到老狐狸叫她“博士”。
车子在晋阳的街道上缓慢行驶,他看到了路边保驾的黑蓑禁军。那可是皇帝老儿才能消受的卫队。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起来,脑袋左晃晃右晃晃的。直到看到路边一栋楼宇高处,有什么反光的银色东西倏地飞了过来。
一阵呼啸,轿车猛然刹住,挡风玻璃破碎成蛛网。
寂静的青砖小巷里,矫健的步伐如风向前。
皮靴踩在积水未干的地面发出湿滑的声音,面容年轻而面孔方正的官衣男子,额头却有两道横贯的皱纹。他的步伐跨度愈来愈大,整个人如一片黑色的阴影逐渐朝巷子的另一边飘去。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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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情报中白色的影子,也没有弓弩和箭矢。一身咖啡色大衣的沃尔珀女子拄着文明棍站在那里,她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眼睛。咖啡色的发丝在脑后打了个干练的马尾。她包裹得那样严实,连手上都戴着手套,唯一裸露的肌肤除了下半张脸外,便只有那玉瓷一般的脖颈,光洁美好到不真实。
“抱歉,你不能过去。”
官衣男子并没有说话,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黑色的眼睛中甚至没有半点情绪的闪烁。“你是谁?”
女子嘴角勾了勾“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我有过很多名字。长民、于骊、于晴、胡思缅、胡宗远、胡仲箐……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但我还是说一个你知道的吧,‘老狐狸’。”
“哦?”官衣男子好像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