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短途旅行

2020年07月30日20:56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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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灰色的天空上漂浮着淡淡的云带,风把原野上升腾起的水汽吹了过来。车站里,到处都弥漫着美丽的迷雾,车次提示器的红灯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每个人的毛呢大衣上都结着小小的水珠。候车的乘客拉着家人的手,用乌萨斯语小声地说话、啜泣,每个人都双眼红肿,面色苍白。离别的气氛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离人群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两个人默默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一面喝咖啡,一面冷静地旁观着站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年长的那一个头戴毡帽,后背挺得直直的,若有所思地望着火车漆皮斑驳的车厢。年轻的那一个把两只手提皮箱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把手肘支在那上面,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这咖啡太苦了!”年轻的那一个抱怨说,“有股烧糊的味道——您要来点儿糖吗?”

“给你自己加吧。”年长的那一个冲着他笑了一下,低声说,“博士,我们军人是不挑剔这些的。”

“您又忘啦?”博士小声地提醒道,“您现在是我的赫利沙爷爷,可不是什么将军啦。”

“唔,唔。”赫拉格应了两声,“我下回注意,博……博什卡?”

博士笑起来:“只要不说漏了,随您怎么叫。”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下方爬了上来,一道道明亮的光线穿透了清晨凉爽的空气,车站里的雾气金纱般地飘扬着。送别的人们越来越频繁地擦着眼泪,背着包裹的年轻人都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们的亲人。检票的时间就快到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那些都是要上前线的人吗?”博士问。

“他们要去新兵营——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去当兵的?”

“我猜的。”博士答道,“伊桑回来说的,塞可夫斯克有整合运动的人,就在咱们目的地的下一站。”

“伯维斯克也不太平,要小心些。”

“我知道,所以才叫您陪我来。”博士对赫拉格说,然后用牙齿撕开了装砂糖的小袋子。

博士的手指搓着纸袋,好让砂糖下落得快一点,浅黄色的小糖粒发出嘶嘶的轻响,好像靴子踩在雪地上的那种声音。没有搅拌棒,博士轻轻地晃动着杯子。

“您在想什么呢?”

“他们说的话。”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都是些嘱咐吧?像什么‘记得写信’啊,‘不要记挂家里’啊,‘到了你哥哥那边要互相照应’啊。”

“也许能听到些有关乌萨斯下一步行动的消息。”

“放松点,我亲爱的赫利沙爷爷,别想那些事啦!你的博什卡对打仗的事儿可一窍不通。”博士用拿着咖啡的那只手亲切地挽住了赫拉格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伸了出去,把剩下的砂糖全倒进了赫拉格的咖啡里。

博士咯咯地笑着:“吃点儿糖吧!您得学着做个又任性又可爱的老爷子,脾气还要再坏一点,要不然您可管不住我乱跑——除非用别针把我别在您的衣服上。”

“那你就会被房客拐跑了。”赫拉格说。

“您正要送我去见他呢!”

“坏东西!”赫拉格笑着举起手杖冲博士比划了一下,博士缩着脖子往后躲,险些把咖啡洒到行李上。

“好了,不闹了。”博士说,“亲爱的爷爷,让我把咖啡喝了吧。”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检票的时间到了。博士和赫拉格拎着皮箱站了起来,博士扶住赫拉格提着手杖的那只胳膊,像搀扶长辈那样亲昵地贴着他,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祖孙。

在他们的身后,送行的人们流着眼泪,发出此起彼伏的、无奈的叹息声,把彼此的手握得更紧,留下一道道浅红色的指印。即将奔赴战场的年轻人们怀着迷茫而沉重的心情登上列车,朝着他们的亲人挥手告别。一想到也许再也不能见面,思念便在这一双双眼睛之间拉起了忧愁的丝线。新兵们板起脸来,努力摆出一副严肃而强硬的神情,不住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掌,管其他人讨烟抽。他们手上浅红的印记很快地消褪了,可那忧愁的丝线却不会被轻易地切断。它像蛛丝一样发黏,黏住苦闷、想念、祝愿、祈求、哭号以及质朴的爱与恨,密密地织成一张细纱般的网。这张网笼罩在乌萨斯的大地上,已经和双头鹰的旗帜一起飘扬了五十年。

新兵们把行李放在货厢的地上,自己则坐在包裹上面。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互相打听各自的来历和要去的地方。车厢里还萦绕着离别后淡淡的感伤,所有人都逐渐沉默了下来,这时,一个来自萨绍拉格斯克的小伙子唱起了歌:

急匆匆的是天上的雁群,

向南飞的大雁啊,你要去向何方?

去比洛尔山的另一边,

那是温暖的地方。

然后,他周围的几个人也受到感染,加入了进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急匆匆的是地上的河流,

向南流淌的霍勒瓦河,你要去向何方?

去广阔的大海,

那是温暖的地方。

到最后,满车厢的人都在低声地合唱:

急匆匆的是乌萨斯的儿子,

乌萨斯的儿子啊,你要去向何方?

为何逆着大雁与河流的方向?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要去前线保卫我的家乡。

我要去前线保卫我的家乡。

我要去前线保卫我的家乡。

……

多么青涩的歌声啊,四十年的光阴过去了,他们还是在唱着深绿色的、高大的比洛尔山,唱着波涛滚滚的霍勒瓦河。他记得他们凯旋归来驻扎在树林里的事情。指挥官喝醉了,在帐篷里睡觉。他们三三两两地去河畔的浅滩饮马。从芦苇丛里传出大雁呼朋引伴的叫声,他们就冲着有动静的地方放枪。枪声把指挥官惊醒了,他举起鞭子要抽他们的背,他们把死雁拎出来嬉皮笑脸地求饶:“大人,长官,就让我们烤去吧!烤得了,我们分你一块肉呢!”那个指挥官放下鞭子,气呼呼地说:“成什么样子啦?啊?这成什么样子啦?打了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啦!兔崽子们,快滚开吧!别来吵我啦!”他们一齐冲着指挥官行了个军礼,然后哄笑着跑进树林里,生起篝火,烤东西吃,唱歌,随意地聊天。这些人……还有他自己……那时候他们可真年轻,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烦恼。时至今日,他们的笑声,他们的名字,还在霍勒瓦河的两岸和他的脑海之中回响。

在一声悠长的汽笛之后,坐在座位上的赫拉格就再也听不见那些遥远的声音了。车轮轧过铁道,发出隆隆的声响。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退去。列车开动了。

坐在赫拉格身边的博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外广阔的原野。晨雾把杂草都浸湿了,叶子向着一边儿伏下去,还没消失的露水在大地上闪闪发亮。更远一些的地方闪烁着河流的波光。河畔的柳树下坐着个钓鱼的人,每当风把野草拨开,博士就能从缝隙里看到他的身影。他把鱼竿架在地上,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河里的鱼漂,像一尊石像。博士托着下巴,思绪从这个孤单的钓鱼人身上飘远了。他想到了另一个形单影只的人。那个人也会像这样把刀插在地里,坐在废墟上面,孤独而又徒劳地等待着黑夜,等待着明天。

等待着自己。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一想到他,博士的眼睫便垂了下来,视线收回到列车的窗框之内。

“爷爷,和我说会儿话吧。”

“怎么?”

“我又开始想他了。”博士的靴子尖儿一下一下地点着地,他说,“我心里乱得很。”

“不是马上就要见面了吗?”

“没办法,我控制不住。和我说点什么吧,我想缓一缓。”

“好吧。想听我说些什么?”

“说说过去的事吧,您当兵的事。说说那条河,您知道它的名字吗?”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赫拉格眯着眼睛望过去,盯着河流上跃动的金光。他的过去在向他遥遥招手。它们像针尖一样地扎在胸口上,使他的心刺痛起来。是的,他认识这条河,他怎么可能忘记它呢?

“那是霍勒瓦河的支流。”赫拉格把手贴在车窗上,食指缓慢地描画着河水的行迹,“刚入伍的时候,我们那个团就驻扎在河的左岸……”

刚入伍的时候,他们那个团就驻扎在河的左岸。那时候他个子不高,又是全团岁数最小的新兵,所有人都管他叫“小黎博利”。他还记得伊万,他还记得米哈伊尔。还有谢尔盖、阿列克谢、伊格纳季和卡西扬,他记得他们所有的人。伊万是最先叫他“小黎博利”的人。伊万壮得就像一头熊,他老婆也生得高高大大。她来看伊万的时候,也会给他们带来很多的酸樱桃干和粗面包,伊万每次都会多抓一把给他。每当他老婆给他洗衬衫或是补衣服的时候,伊万就会跟她说:“唉,斯乔莎,你看看,哪会有姑娘愿意嫁给这个小黎博利呀?他个子太小啦!”斯乔莎每次都会让伊万把嘴闭上。米哈伊尔和卡西扬则会一唱一和地揭伊万的短儿,嘲笑他在撤退的时候跑丢一只鞋的事情。后来战争开始了,他的手连马刀都握不紧,就被推上前线杀敌了。一年,两年,仗是打不完的。团长牺牲之后,全团的编制就被拆散了。伊万和米哈伊尔还在步兵团里,谢尔盖和伊格纳季去了骑兵团,阿列克谢、卡西扬和他去了其他的部队。再然后,这些精疲力尽、狼狈不堪的人,这些留在他记忆里的人,全都一个一个地住到坟墓里去了。

阿列克谢被流弹的碎片击中牺牲了;卡西扬在后方的医院里染上了伤寒而去世;谢尔盖和伊格纳季所在的骑兵团叛变了,在交战时被另一支部队全歼。而他呢?他很幸运地活了下来,还升了职,后来他在村子里又见到了伊万。伊万失去了一条胳膊,退了役,恐怖的战争和琐碎艰难的生活一齐折磨着这个乌萨斯人,把他变成了一个驼背的、战战兢兢的老头儿。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好几枚十字勋章,伊万见到他的时候必须要脱帽行礼,要说敬语。伊万的脸上习惯性地堆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呀!他问道。万尼亚大叔,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黎博利”呀!米什卡在什么地方呢?

这是万不能的事情,长官。伊万把帽子攥在手里,嘟囔着:我怎么会忘了您呢?看看,您现在都已经这么……这么高大了……米什卡……我是说米哈伊尔,镇上的委员会从他家里搜出来一支外国造的手枪,说他通敌,去年就已经给吊死了。

可那是他缴获的枪!他生气地喊了起来。万尼亚大叔,这件事您是知道的啊!

可是谁会信呢?长官,每个人都在胡乱揭发别人!谁先告密,谁先诬告,谁就过得好。伊万把脸埋在帽子里大哭起来:他们不让米什卡进家族的墓地,把他丢在野地里,我只能趁着天黑把他埋在霍勒瓦河的河边……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米哈伊尔。那个爱说爱笑的米哈伊尔。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霍勒瓦河畔长眠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乌萨斯的儿子们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他们明明应该在前线保卫家乡的呀?伊万的话把他搞糊涂了,他觉得一切都不值得。这颗年轻的心第一次裂成了两半。他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胸前的十字勋章都沉重地向下坠着。他的军功此时成了挂在他身上的枷锁,让他感到耻辱。

再后来……再后来伊万也死了,有人向委员会检举了他埋葬米哈伊尔的事情,他也变成叛徒了。那个委员会把叛徒的名字整理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送到了霍勒瓦河指挥部的办公桌上。而这场夺走了他们所有人的、令他痛苦不堪的战争,最终以“四皇会战”的名字写入了乌萨斯漫长的战争史。

赫拉格望着金光粼粼的河流,透过河水望着自己金光粼粼的记忆。战争胜利了,可是像那时候一样的日子却再也没有了。

博士满面担忧地看着他。

赫拉格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说:“博什卡,你不该向一个老兵打听他的过去。”

“原谅我吧,爷爷。我把自己的过去弄丢了。”博士握住赫拉格的手,低下头,把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博士说:“我把它忘了,可它却没有忘了我。它有时候会咬我……撕我,撕我的心……我总是想哭。”

“我知道。”赫拉格说,“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但愿您是对的。”博士小声地说,“您可以休息一会儿,喝点儿热茶了。礼尚往来,接下来让我讲个故事吧?是一个关于流浪和杀人的故事……”

十五岁的那一年,他的妈妈自杀了。他的爸爸丢了工作,家里彻底没了收入。他们已经抵押了房子,可还是还不起邮箱里塞得满满的账单。

有一天,爸爸开回来一辆车,把家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塞进了后备箱里。

这车是哪儿来的?他问。

别问了。爸爸说。快点上车!

他只好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上。他的爸爸给他和自己都扣好了安全带,然后发动车子向着镇外开去。他看着街上的便利店、小吃店,还有一栋栋房子和他的学校,全都飞快地向后撤去。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超速了。

老头儿。他总是这么称呼他的爸爸。你超速啦。

可是爸爸没有说话。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他又问。

切尔诺伯格。我打听到那边有个诊所……爸爸含混不清地说,他在发抖,他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博士说,“在家破人亡之后,一位父亲决定开着偷来的车带他儿子去切尔诺伯格求医……”

一路上,他们很少停留,他和他爸爸轮流开车前进。后备箱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爸爸卖了,卖得的钱都用来给这辆车买汽油,然后是给他们自己买临期的罐头、面包还有水,有时候钱不够,他们就得饿肚子。一切都是为了去到乌萨斯的切尔诺伯格,为了救他的命。

有一次他在开车的时候发病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把车子开下了公路,还险些撞到树上。从那以后,他的病发作得越来越厉害,能开车的人就只有他爸爸了。在他不疼的时候,他爸爸会和他说很多奇怪的话,譬如在野外辨别方向的办法,又譬如一些常见野生动物的烹饪方法。还有些话他根本就听不明白,但是爸爸让他全部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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