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冬雾离歌
冬夜,寒意侵骨,黎明前的天色最是幽深沉寂。窗外江风吹来,摇得檐角风
铃轻轻作响,叮叮咚咚,如梦初醒。远处江面雾气氤氲,渔火朦胧,恍若仙梦。
那风,却带着水气,透过窗缝挤入室内,拂过锦被,冷得人心头一紧。
榻上二人,被衾相拥,似是熟睡。男子一袭玄衣,眉目俊朗,神情却藏着不
易察觉的警觉。杨过闭着眼,却并未沉睡。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唯有那微敛的
眉头泄露出心头波澜。昨夜的一番缠绵尚留余温,然而他察觉到怀中人的心,似
乎并未随他一同安歇。
身畔的人轻轻动了。她缓缓起身,动作极轻,似是怕惊扰身侧之人。杨过微
睁眼角,一线光影映入眸中,只见她赤裸玉体,肤如凝脂,肩若削成,昨夜激情
留在肌肤上的痕迹犹在,斑斓若雪中梅影,既旖旎,又残酷。
她静静更衣。那一件素白长衫被她披在身上,如雪覆寒枝,又如雾中之仙,
清冷孤绝。她低头系上衣带,动作温柔却带着一丝决然。随即又取过一袭青白相
间的披风,缓缓披上,掩住了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曼妙身姿。
杨过心跳微紧,屏息不动。他不知她欲往何处,却直觉这夜未央、天将晓之
际的出行,必不寻常。他不敢睁眼,不敢询问,怕她察觉自己醒着,更怕听到一
个他无法承受的解释。
小龙女站在榻前,凝视着杨过,目光温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眸中情意难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辨。片刻后,她缓缓转身,轻步而去,衣袂掠过地面,未发一丝声响。
门「吱呀」一声轻响,又迅速闭合,仿佛连夜色都被那一道身影带走。
榻上人睁开双眼,漆黑如墨。他静静望着帐顶,胸口起伏微不可察。一夜缱
绻,犹在梦中;一别无言,却似千年。
门已阖,温热已散,榻上却再无人语。
杨过静静躺了片刻,脑中却仿佛雷鸣电掣,念头翻涌。他终于轻轻掀被而起,
赤足落地,寒气从脚底直逼心口。他不着声色,拾起一旁的外袍披上。门扉推开
一线,他探身而出,像一缕无声的影子,溶入了天欲明而未明的冬夜。
院中寒霜凝地,石阶已蒙上薄雪。檐角滴水结成冰凌,风一吹便轻颤作响。
远处梅树孤立,枝头数朵傲雪红梅,开得冷艳凄绝。
前方,白衣人影已至院门。她步履轻盈,袍袖随风轻荡,如夜中一抹游魂。
她未回头,只似极熟这条路,径直往东而去。
杨过不敢迫近,远远跟随,身法展开,直如夜枭滑翔,悄然无声,不踏落叶,
不动尘埃。他轻功早已登堂入室,近年修为更是精湛,此时敛息潜行,便如幽魂
般无形无迹。 那白影穿过院门,沿江畔小路缓步前行。江上飘来的氤氲水汽,缠
绕在她的裙裾和足踝之侧,令其本就出尘的身姿更添了几分虚幻缥缈。
小路曲折,旁有石桥横跨江汊。夜雾中,隐隐传来冰裂之声,是江面结冰又
被潮水推挤,宛如骨裂声,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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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枯叶结霜,偶有被衣袂拂动,发出「嚓」的轻响。杨过紧贴树后,眼目
如鹰。雾中白影不曾停步,却偶尔驻足凝望江面,神情似在思索,又像等人。
远处,一叶扁舟泊在岸边,舟上灯笼昏黄,渔火摇曳。此情此景,本该是诗
中画、梦里仙,而今却教他心口如被冰锥一点一点碾过。
终于,那白影拐入一条更为隐秘的小径。那是别院后方,一处少人行走的荒
僻之所。杨过眼神骤凝——那是一处废园,她为何……独往于此?
风更紧了,林间枝桠被吹得咔咔作响,天色也愈发灰亮,晨曦欲来未至,一
切恍如梦境边缘。
杨过凝神屏息,悄然循着脚印前行。足下落雪未深,却足以留下浅痕,他不
踏她步,专拣斜枝杂草旁穿行,不留痕,不动声。
前方白影终于停下,在一座半掩残墙的灰瓦院落前驻足。
她抬手,轻叩门扉——「笃笃」。
有人在里头,应声而至。
门开的一刻,屋内烛光从门缝中透出,恍如撕开黑夜的一道伤口。
她轻轻走了进去,未有丝毫犹疑。
杨过屏息而立,背贴着一株冬青,枯枝刺得他肩膀微痛,却比不得心中刀割。
他本可以跃身上墙,一探全貌,可终究只是悄然掠至屋角,伏于暗影之中,藏身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在窗下的一抹枯藤之后。
厢房窗纸泛黄,边角已有撕裂之痕,唯中央一块仍覆完整。灯火自内透出,
影影绰绰,一如水中明月,不可直视,却叫人痴迷。
屋内静了片刻。
继而,一阵细碎衣袂摩挲之声响起,伴随着低低的喘息,若有若无地从窗纸
那端传来,似乎连空气都随之颤动。一双剪影缓缓浮现于窗纸之上——她,白衫
素衣,背影婀娜,正抬手褪下披风,衣带滑落的动作柔缓而熟练,肩头雪白,宛
如初绽梨花。
对面一人高她半头,动作自然地接过披风,双臂抬起时,竟顺势揽住了她的
腰身。
那一刻,杨过指节骤紧,骨节微响,几乎刺破掌心。
他认不出那人是谁,可从那一揽一靠的动作里,看出的不是试探,不是生涩,
而是……一种被千万次亲密打磨出的熟稔——一种只属于旧情深种的默契。
白影仰首,唇形轻启,似在低语。虽隔一墙,杨过却分明听到几声压抑的轻
笑,如梦似幻,带着情浓意暖,仿佛唇齿间的热气尚未散尽。
那高影俯身而前。
她,没有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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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缓缓抬手,搂住对方的颈项,头颅轻靠,贴上他的肩膀。二人身影贴
合交缠,仿佛一株藤蔓缠上老树,缱绻欲融,随着屋内烛火跳动,身形渐渐模糊,
起伏之间,更显悱恻缠绵。
他见她身子微颤,似是喘息,被那人轻轻压向墙边,剪影中衣衫微乱,发丝
凌乱垂落颈间。
她抬手扶住对方肩头,那动作,轻柔而顺从,是信任,是放任,更是曾在他
怀中独有的温存。
如今,却赠予他人。
杨过喉头一紧,胸口像被重锤狠砸,剧痛之下,几欲作呕。
他咬紧牙关,却止不住身躯微颤。那窗纸上的影,成了凌迟他心魂的刀,每
一寸贴合、每一声喘息,都斩得他七零八落。
窗纸轻轻摇动,似风吹破梦,烛影晃荡间,房中传来细碎的叹息,似痛、似
悦、似难舍难离。
他蓦然后退一步,脚踩一枝残雪枯枝,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心中一震,
猛地伏下,却见窗影之中那白衣女子蓦然一顿,似有所觉,眼神微转,朝窗边望
来。
他全身绷紧,大气不敢出,只觉冷汗从额头滴落至颈,湿透衣衫。那一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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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终未出门,只是微微皱眉,复又转身。
她……放弃追查了。
这一瞬,比她真推门走出还要更痛。
她在屋中安心如常,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屋中之人,对她而言并非秘密。
意味着她并不怕被任何人知晓她在此。
也意味着——他,从不是她要隐瞒的那个对象。
杨过手指在雪地中轻颤,抓起一把雪,狠狠掩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发出
半点声息。雪凉透骨,冰彻心脾,却仍止不住胸腔那股翻涌欲出的苦涩。
他终于低头,不再看那窗,不再看那影。
他不愿再看。
风,起了。
吹得屋檐上的冰棱作响,像是断裂的琴弦,在这静夜中刺耳非常。
杨过仍伏在屋角。可他已不再窥视,不再倾听。他只是跪在那里,身子如石
雕,影子嵌在雪地里,再不动弹。
他怕再多看一眼,那颗已裂成千百片的心,会彻底碎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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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泪,不知何时滚落,融进冰雪,连痕迹也未曾留下。
他缓缓起身,步伐蹒跚。原以为自己还能冷静离开,岂料那每一步踏出的声
音,都如踩在胸口,痛得他几欲跪倒。他未再回头,不敢再看那厢房一眼。
怕一回头,便再走不动。
小径漫长,雪落如灰。他手指僵冷,唇色发白,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晨曦将至,天边一线微光透出,照得远江如铺碎银。江面雾气尚未散尽,那
些渔舟、屋舍、寒林,都罩上一层朦胧之纱。
而杨过的心,却比这江雾更冷、更沉。
他记得小龙女曾说过:「我若欺你,便叫此身化雪,魂归尘泥。」那日她说
此话时,雪落肩头,她静静看他,眸中满是纯净与信誓。
如今——那誓言,却如今夜落下的雪,踏过即碎。
杨过走到江边,立于岸上,望着那沉沉雾幕,恍若站在天地尽头。他喉头哽
住,想喊,却发不出声,想哭,却无泪可流。
脚下,冰层发出「咔咔」之声,如同心头裂痕,愈扩愈深。
他忽地一拳砸向岸边古柳,枯枝簌簌落下,手背皮开血流。他却毫无所觉,
只低声呢喃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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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尽百转千回,情断意绝。
他不愿知道那屋中人是谁,也不愿去想。
只因,无论是谁,都不重要了。
最痛的,不是她与谁相拥。
而是——她,竟不再属于他。
天色微亮,万物复苏,世人眼中不过又是寻常一日。
唯有杨过,心如死灰,身如飘萍,踏雪离去,魂不附体。
远处传来几声轻响,模糊中见码头处灯影晃动,几人影隐隐其间,似在为谁
备船。尽管五感皆在,心却仿佛已离体而去,只余空壳行走于世间。
忽然间,他心头微动。那灯火如同黑夜中的引路明灯,指向一条路。
文曦站在码头边,静静望着面前的小船。几名漕帮弟子正忙着装载行囊补给,
动作轻缓而有序。这艘不起眼的小船将载他北上,前往未知的命运。作为江陵推
官,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般方式离开官职之地。
「文大人,船已备妥,可随时启程。」漕帮的老船家低声道,声音如同这清
晨般沉稳。
文曦微微颔首。他着一身灰色便服,腰间别着一把短剑,乍看不过是个寻常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江湖客,哪有半分官宦气象。此番装束,或可使他北行途中少惹眼目。
四顾无人送别,唯有几名漕帮弟子驻足,足见此行隐秘非常。
正欲登船,岸上忽传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晨曦中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晨雾微动,一道人影沿着石径缓缓而来。那人步履稳健
却又如行尸走肉般缓慢,雾气未散,面容已隐约可见。
「杨少侠?」文曦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停下上船的动作。
杨过走至近前,神情淡漠如冰,眼中尽是一片死寂,目光却始终落在那艘停
泊的小船上,仿佛那是浮世中唯一值得注目之物。他微一点头,声音平静得不带
一丝波澜:「文大人是要走?」
文曦点头,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却终究未开口询问。
天光未明,雾中却已隐约浮现一线苍白的晨曦,如同杨过心中最后一丝尚存
的生机。他望着那远处的天际,仿佛看到了某种解脱,轻声问道:「大人此行,
可否容我同往?」
文曦星眉微蹙,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反问:「你可知,我将往何处?」
杨过缓缓垂下目光,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却不过是一个空洞
的弧度,与眼中的寒冰形成奇异的对比。他道:「去哪里……并不重要。」
他的声音不高,却令人心惊:「此地已无牵挂,北也好,南也罢,走到哪儿,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都是归途。」
说到最后,声如枯井,不带一丝情绪,仿佛生死荣辱皆与己无关。那笑容浮
于唇角,却未入眼中,像是从某个遥远之地漂来的一丝灰尘,风一吹,便散了。
文曦望着他良久,眼神不动,却在风中微微沉了些。
杨过那目光空洞,语气淡漠,像是走在尘世中一具脱壳的影子。他来得突兀,
说得平静,话中却隐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孤绝。文曦心中微微一紧,却没有多问。
他并不知这人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那不是寻常的悲。
眉头轻轻一动,随即舒展开来。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身在风雨中不曾言说
的过客,每一个沉默的人背后,或许都有一场无法诉尽的风暴。
既然问不出口,便不问了。问也无益。
「既如此,同往便是。」他说得平静,如应常礼。
晨风微起,吹动船帆。江面上的雾气在晨光中渐渐稀薄,如同被风吹散的记
忆。小船缓缓驶离码头,向北方驶去,消失在朦胧的江雾之中。
江水东流,无问人心冷暖。
二日后,鄂州吕府已是红绸遍挂,车马喧阗,一派喜气景象,正是吕文德将
军纳妾的大喜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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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络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