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理清情绪。
病房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推开。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被子往上拉,动作有点慢,肩头那一截光裸的皮肤还是露了出来。
只见三个女孩冲了进来,香水味一下子挤进房间,有点甜腻。
她们穿着明显是特地打扮过的样子:短裙、吊带、厚重妆容,还有指甲一碰就能掉的那种美甲。
“潇潇你疯啦!”为首的那个冲过来,是琳琳,我认得她。
我潇潇微信朋友圈背景就是和她的合照。
她眼圈红红的,但妆还保持着完整,看得出哭过又补了妆。
她一边扑上来,一边喊:“你到底想干嘛啊?你是想吓死我们吗?”
我整个人僵住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凉凉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背,我本能地往后缩了下。
她愣了一下,但没放手,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你以前不是说,再崩溃也不会干这种事的吗?”
“你还记得上次在操场你说的话吗?你说就算全世界都不在了,你也要挺着脸活着。”她声音开始发颤,“你说你不怕的啊,潇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着头,眼神躲开她的。
她说得那么自然,我却一点共鸣都没有。
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个“操场上的晚上”,到底是她们之间哪一段过往。
我又不是潇潇,只是我刚好在她的身体里。
我什么错都没有。
“琳琳,别那么激动……”旁边另一个染着粉发、穿着厚底鞋的女生拉住她,“潇潇才刚醒,你这样太吓人了。”
“我吓人?”琳琳一瞪眼,“你知不知道我们路上哭了多少次,有多着急?你爸妈都疯了!”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她们三个都安静了一瞬,表情变得奇怪。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你刚才说什么?”另一个女生低声问。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太像潇潇。
可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凝滞。
“你怎么突然说话变这么冷了……”琳琳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委屈,“你真的……记得我们吗?”
“你该不会失忆了吧?”站在旁边的粉发女孩笑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试探,“没关系啊,那我们就再重新认识一次喽?”
她眨了眨眼,像是撒娇,也像在看戏。
我挤出一个笑,很生硬,像是面部肌肉不熟练地模仿出的一种表情。
她们却突然有点尴尬,谁都没再接话,只是默默地低头、整理自己的包或者头发,像是在不自觉地躲开我。
“潇潇……”过了一会儿,琳琳犹豫地开口,语气放得很轻,“总之你没事就好。真的吓死我们了……”
她顿了顿,低头揉了揉指尖,又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说:“还好当时有个人冲上去挡了一下,要不是他……我们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什么人?是谁?”我的心脏猛地一紧,连忙抬头急切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语速快得脱口而出,声音也比我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尖锐。
她们都怔了一下,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也不认识他……”琳琳被吓得声音低了下去,“应该是路人吧,看到你冲出去,直接就扑过去把你推开了……听说现在人在一楼的急救室,你爸也在那边……”
我的视线一下模糊了。
“他……他还活着吗?”我声音发颤,连呼吸都变得吃力。
琳琳迟疑了一下,不太敢看我:“电话里说,好像是碾到头……希望不大。”
我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锤了一下。
心跳急促,胃里忽然一阵翻腾。
“没救了……?不可能……不可能……”我喃喃着,身子猛地往前一倾,想要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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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才一动,旁边几个女生立刻慌了,连忙一拥而上。
“潇潇你别激动啊!”
“医生说你不能乱动!”
“潇潇,我们知道你可能会内疚,但你爸会处理好的,放心吧。”粉发女孩像是在安慰,又像在敷衍,“而且主责也是司机,我们只要出于人道主义赔点钱就好了。”
我僵住了。
“是啊。”另一人接着说,“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多管闲事……说不定你当时也不会真的出事。”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琳琳低声劝,“他其实人还挺好的,起码有胆子冲过去救人吧。只是……唉。”
唉个什么?
我心头骤然一紧,仿佛有人在脑壳里敲了一下。
她们为什么可以笑着说这些话?
她们的眼神里为什么没有悲伤。
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新奇,就像在谈论一个和自己没太大关系的剧情发展。
她们不知道,那是我!
那个男人,是我!
身体被撞飞、压倒在车轮下、送进急救室的,是我。
我不是一个无名氏,更不是一个可以随口讨论“值不值得赔钱”的陌生人。
我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嘴唇都开始发白。
琳琳靠近我一点,拉住了我的手:“潇潇?你还好吗?”
我低头看着她的手指,涂着粉色的猫眼美甲,指尖还贴着卡通兔子贴纸,像是才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孩子。
我忽然想笑,但喉咙发紧,只觉得恶心,胃里像有东西在翻腾。
她们的香水味此刻在病房里飘得特别浓,是那种甜得发腻的味道,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在逼着我呕吐。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尽量平静地说:“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待会。”
她们彼此看了一眼,像是在交换什么讯号。
最后琳琳点头:“那……我们先走,晚点再来看你。”
她们起身收拾包包,手机滑进外套口袋,顺手理了理头发和裙摆,像是准备结束一场普通的闺蜜对话,而不是送别一个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一圈的朋友。
临走时,粉发女孩回头朝我挥了挥手:“早点休息呀~潇潇。”
我看着她们走出病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安静。
我仍坐在床上,像是空气中只剩下我的喘息声。
刚才那最后一眼,我不确定她们眼里是什么。
是担心,怀疑,还是终于完成了一次探病的松了口气?
也许门一关,她们就讨论起医院旁边的奶茶店和炸鸡店哪家还没试过了吧。
而我坐在这里,像个幽灵。
真实地呼吸,真实地发抖,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不是真正的潇潇。
房间终于安静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那该死的病房门就“哐”地被推开。
“潇潇!”
一道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很快。一个女人冲了进来,披着一件剪裁利落的大衣,布料厚重,边角压线整齐,像是从什么正式场合匆匆赶来。
她的妆容没有一丝走样,连眼影都没晕开,只是眼圈微红,像刚哭过又立刻补了妆。
我没见过她,但那一声“潇潇”,和语气里的熟悉与责备让我立刻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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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潇潇的母亲。
她几乎不带停顿地冲到床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让我一阵生疼。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们!”
她的指尖是冰凉的,但掐住我的地方却在发烫。那不是一个安慰伤病的动作,更像是一种质问,一种控制。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靠得太近了,香水的气味直冲鼻腔,带着成熟女人独有的压迫感。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家长请到办公室训话的小孩,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脸很漂亮,却让人无法亲近。那双眼睛里,没有我熟悉的母爱,只有责备和焦虑堆叠出的愤怒。
“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声音一下拔高了,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自杀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以为死了就轻松了?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们会轻松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病房门口又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总算肯醒了。”
我一惊,抬起头。
一个男人站在门边,西装笔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
我认识他,那是我的老板。
也是潇潇的父亲。
我瞬间绷紧了脊背。
他迈进来两步,声音很低,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这次太让人失望了。”
“你已经成年了,不是可以一时冲动就撒手不管的小孩。”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你该为你做的事情负责任。”
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我不是他女儿,我是阿强,是他的下属,是替他女儿挡车、差点送命的那个人。
可现在,我却成了他口中“该被纠正的女儿”。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潇潇的母亲手还紧紧握着我不放,指节发白,像是怕我下一秒又突然挣脱。
她低声开口,声音里却藏着一点恼怒的颤抖:“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你爸怎么办?你怎么能这么不顾一切?”
她眼圈发红,一会压着声音想克制,一会又压不住地情绪外涌
她不像是在哭,而是在责备我为什么让她哭。那是一种“我因为你而痛苦,所以你该愧疚”的姿态。
“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她父亲忽然插话,语气冷硬,没有情绪起伏,像是在做一个裁决,“我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他不合适。不管你之前有多喜欢,这种人,终究是不可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其他人,你想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干涉。”
我听得一阵发怔。
她母亲的语气也缓了下来,却更让人不安:“潇潇,我们知道你感情上单纯,不懂分辨什么是真心。”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脸上挤出一丝看似温柔的笑,“他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收了钱就走呢?你想想,如果真的是他……你还会坚持吗?”
她说得轻巧,像是在安抚一个被拐骗的小孩,又像在循循善诱地引导一个脆弱病人。
我脑子发胀,隐约想起那个中午,王潇潇和那男生拉扯的画面。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养身体。”她母亲抬手轻轻摸了摸我额头
“你要转专业也可以,出国也行,我们都会帮你安排。”
她顿了顿,语气柔中带着某种不容拒绝:“我们可以给你自由,但前提是——你得知道你是我们女儿。”
“你得有点身为女儿的自觉。”
一旁的琳琳看不下去,终于出声:“叔叔阿姨……潇潇她才刚醒,能不能先别说这些……”
潇潇的母亲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浮出职业性微笑:“谢谢你们来看她。真的,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们多陪陪她。”
那语气听起来很温和,但那一眼却分明是“可以离开了”。
琳琳她们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低声道了别,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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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咔哒”一声重新关上,整个病房归于沉寂。
我像是个道具,被他们围着,说完、演完、放下,然后又继续各自的生活。
可我不想演。
我不是潇潇
我想回去…
…………………
夜已经很深,病房楼道安静得吓人,只有墙角的紫外线消毒灯还亮着,发出淡淡的蓝光。
我穿着病号服,脚上踩着那双布拖,悄悄地打开病房门,探出头。
护士站远远地坐在前台,正低头刷着手机,没有注意我。我屏住呼吸,轻轻地从角落绕过。
电梯口有摄像头,我没有去按,而是顺着指示牌慢慢走楼梯。
我以前没来过这栋楼的ICU,但从琳琳她们的口中得知,“我的身体”就在这里。
还没处理——可能是需要等待家属到场,也可能是等待认定时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状态。
我还抱有侥幸,我还不死心。
我想去看看,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
脚步很轻,但每走一步,心就像被拧了一下。
到了重症楼层,走廊更冷了,空气中混着冷气和药水味,灯光也更白。
我顺着房号一点点找过去,终于看到那扇写着“ICU 2区”的门。
玻璃门外站着几个人。
一个护士扶着一位女人,女人脸埋在她肩膀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旁边的医生表情很平静,但偶尔低声说话时,会停顿一下,像是小心地选字。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认出来了。
那是柳月。
我的妻子。
她的头发乱了,外套拉链没拉,脸上没有妆,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她手里还攥着我那部旧手机,屏幕有裂痕,亮着,却没人操作。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她声音沙哑,像是哭到嗓子都碎了,“你们不是说还在抢救的吗?不是说还有机会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清楚楚地传到我耳朵里。
我停在拐角,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站着,靠着墙,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
我不敢出去。
我出不去。
我明明是她的丈夫。那个答应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男人。
但我现在,是王潇潇。
是害死我自己,害死她丈夫的罪魁祸首……
护士轻轻说:“我们已经尽全力了……从送来那一刻起,他的瞳孔就已经……”
“别说了。”柳月几乎是吼出来的,“别再说了。”
她的肩膀抖得厉害,眼泪像断线一样往下掉。她捂着脸,蜷在走廊的座椅上,整个人小得像个孩子。
我心脏像被撕裂了一样疼。
我好想抱着她的肩膀告诉她:“别哭”
我好想抱着她说:“我还在……”
可我低头看着胸口的隆起,看着自己抬起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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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就算过去,又能守护住什么…
我迈出半步,却又收回。
最后只敢站在冰冷的走廊尽头,用一副完全陌生的身体,遥望我本该守护的她。
ICU的门终于打开。
两个医生从里面推出来一张病床,床上盖着白布,整整齐齐,一直盖到了脚底。
柳月看到的那一刻,像是被钉住了,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抓着那张白布的一角,声音撕裂:“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
医生劝她:“家属请冷静一点……”
“我不冷静!我怎么冷静!”她哭得整个人都瘫在床边,几次被人扶起来,又一次跪倒下去,“那是我老公啊!”
我身体已经发颤,却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靠近了病床。
我站到侧面,在所有人视线之外,慢慢地、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揭开那张白布的一角。
那一瞬间,我眼前发黑,几乎要摔倒。
——那是我的脸。
头部塌陷,眉骨碎裂,脸颊上还有未干的血痕。可那张脸,就是我熟悉的、早上照镜子还看到的脸。
睫毛不动,嘴唇泛紫,皮肤开始失去颜色,像褪了温度的蜡。
我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那一瞬间,我手指发僵,整个人也像是被定住了。不是不敢,而是忽然不知道该不该。
胸口发紧,一股冰凉从胃里涌上来,压得我有点想吐。
我知道那具身体是我的,但此刻它就像一具跟我毫无关系的尸体。
苍白,沉静,没有一丝生气。
我低声喃喃:“完了……真的完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被现实按着头碾碎了。
我真的死了。
回不去了
再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再没有人喊我“老公”,也没有人知道,我原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只是另一个人的女儿而已,是他们眼里该听话、该复学、该乖乖配合的一具身体。
我转过身,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走廊太亮,地面光得晃眼。我每走一步,膝盖都在打颤,像是踩在空的楼梯上。
身后,有人哭了起来。
我听见她喊:“阿强……”
我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喉咙哽住,像被人抓住脖子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不想回应,我是真的再也回应不了。
我只想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不要让我醒着。
回到病房,我反锁了门,一个人蜷在厕所的马桶上,头埋在膝盖之间,牙关咬得死紧,眼泪混着唾液,流了一脸。
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一切。
都怪她。
那个矫情的女人。
冲进马路中央,为了一个被收买就离开的男人去寻死。
像是要把全世界的目光拽回来一样,把痛苦演成一出悲剧,还把别人——把我——拖了进去。
我失去了一切,只因为我当时下意识地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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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本来应该在家吃饭,女儿坐在我腿上,用奶声奶气的嗓子说“我爱你”,柳月在厨房喊我帮她切菜。
而现在,我活着,却活在她的身体里。
她消失了,什么都没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