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以西结今晚实在烧得很严重。
这天伊修加德罕见地出了丁点太阳,本应是个欢快的日子。虽然库尔札斯的寒风依旧刺骨,雪花也如常不断飘下。但宝杖大街上的商人们见天晴,便都鱼贯而出、将货品推到路边。
或许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今天早上以西结突然执意要到宝杖大街的羊毛商那去。这很奇怪,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贵族,他若是看上什么东西,从来都是使唤下人去采购。骑士在以西结身边待了几个月,也没见这娇惯的家伙亲自去逛过市场。
“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现在外头正下雪呢,要不叫商人上门来——”
骑士看着正被仆人伺候穿衣的以西结,略带不解地发问。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腰窝被鲁米尔用胳膊肘怼了一下。
“……呃、外、外面挺冷的,您多穿点吧。”
“……”
对于骑士的关怀,以西结只是头也没回地翻了个白眼。骑士明白这是以西结表达不满和厌烦的动作,自打开始在以西结家工作,这样的白眼他每天都得挨上五六个。时间久了,骑士便也习惯了下来,有的时候一天不挨几个白眼,他反倒觉得以西结是不是病了。
以西结的住所离宝杖大街不远,即使是下雪天,徒步过去也只用不到二十星分。话虽如此,走路是不可能走路的……以西结一出门便钻进了早就备好的轿箱,裹紧毛斗篷后靠在了座位里,怀中还揣着个手炉。
[……今天哪有这么冷,怕冷就别出门啊。]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骑士背着剑盾、和鲁米尔一并跟在轿子后。他看着一前一后沉默着抬轿的两名轿夫,欲言又止地仰头朝太阳的方向望去。
和骑士预想的不同,以西结在羊毛商那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他用眼睛扫了一遍样品,随后便直接订下了五十码最优质的精仿羊毛布——那是店里精仿羊毛的全部库存,买它们的钱都够从审问局里赎一家子人出来了。下单时以西结还不忘嘱咐店主,叫他快点把布料送到自己家去。
骑士想不出以西结到底干嘛能用掉五十码精仿羊毛,他只知道当时以西结笑得很开心,而以西结笑的时候从来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然,当天下午以西结就因为受寒发起了高烧,随后开始咳嗽。不知是不是风寒又诱发了哮喘,这一下午以西结咳得连治疗师们都止不住,医生们用了各种法子,最后实在没办法,硬是给以西结喂了三份罂粟花奶才让咳嗽勉强停下。
骑士跟着忙活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他本以为自己总算落得清闲,却没想到夜半时刻,他房间的传唤铃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叮当声。听见摇铃的骑士赶紧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披上衣服赶向以西结的房间,他并不是有多关心这个麻烦的主人,只是生怕去晚了再挨打。骑士赶到时,以西结房间的门口已经有两个女佣在忙前忙后——又是端水,又是送药;鲁米尔则坐在床边,不断揉搓着以西结的后背,尽力安抚着这个麻烦的主人。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明明有鲁米尔在,骑士想不明白为什么以西结还用得着自己,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鲁米尔做不好的,就算有,那自己八成也做不好。
“……咳咳、咳……我要…盐渍无花果…咳咳!”
喝了太多罂粟花奶的以西结呼吸困难,被胸口的闷痛折磨得不成样子。侧身蜷缩的他被层层绒毯包裹,艰难地呼吸着;那些平日总被打理到一丝不苟的黑发此时被虚汗弄湿,凌乱地粘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以西结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死死拽着鲁米尔衬衫胸前的带子。
“主人,您才服了药,医生说您现在不能进这些吃食。”
从天亮起床开始,鲁米尔几乎就没休息过,他显然已经被以西结折腾得不成样子。有那么一瞬间,骑士觉得鲁米尔的脸色比以西结还糟糕,毕竟平日里鲁米尔绝不会向自己投来好像求助般的目光。
“咳、我要…盐渍无花果!”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被拒绝的以西结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用力拉扯起鲁米尔胸前的带子,好像在拽拴着狗项圈的缰绳。鲁米尔张嘴闭嘴,最终摇了摇头,把所有的话咽回肚里。他转身用疲惫的声音招呼端水的女佣去拿。然而以西结像是有毛病般叫住了女佣,反倒指名叫骑士跑腿。
“主人,法斯奇诺不熟悉厨房,还是叫女佣——”
“不行、咳咳,法斯奇诺、你去——”
以西结对这件事似乎很是执着,骑士站在一旁,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这份差事。于是他只好强压住心中的无奈,转身朝门外走去。
[”盐渍无花果就在厨房北边第二个柜子里第三层,用玻璃罐子装着,你用高脚碟装来…切记要用那个镶银边的高脚碟,用别的碟子他不吃。”]
骑士秉烛漫步在夜间昏暗的走廊里,不断回忆着刚刚鲁米尔的叮嘱。和别的大贵族比起来,以西结在城里的别墅不算太大,但对于骑士来说,这里还是像迷宫一样,特别是在晚上。摇晃的烛光并不能驱散全部的黑暗,尤其是在以西结还在家里摆了这么多艺术品的情况下——昏黄的烛光投在墙面悬挂的画像上,留下一簇簇摇曳的阴影;画中那些古老的、严肃的面孔仿佛带着某种审视的目光,好像要将骑士抓进画中的世界里。
不知为何,骑士感到莫名的恐惧,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烛台,一边告诉自己这都是画而已、一边加快了步伐。
“盐渍无花果,盐渍无花果……”
骑士小声念叨着,试图让自己的思绪不被这阴森的环境干扰。以西结是个有自己独特品味的人——这一点骑士再清楚不过。但骑士还是觉得,在走廊里搞那么多直勾勾盯着人看的画像,简直就是有病。
不管怎么样,在绕了不知道多少远路后,骑士总算找到了厨房。北边的柜子,第三层……当他看见那装着无花果的玻璃罐时,终于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取出了无花果罐,又在旁边找到了镶银边的高脚碟。确认了一遍后,他才端着这些东西慢慢地沿着昏暗的走廊返回。
或许是因为已经熟悉了环境,骑士回程的脚步比来时轻快得多,脑袋也有了胡思乱想的空档——以西结一次次的病态模样莫名占据了他的思维,虽然他侍奉以西结的时间不久,但以西结犯病的次数已经多到他用上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每次看到以西结痛苦的模样时,骑士总会觉得自己对以西结的厌恶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份怜悯到底从何而来。
骑士也不知道这怜悯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在以西结身边、在异端审问局的地牢里工作了太久,久到他已经不会再在看到人被酷刑折磨后做一宿的噩梦。骑士本以为这是自己失去怜悯之心、失去人性的症状,却没想到自己那宝贵的同情心却会在以西结这个恶魔身上显现。
从以西结房间厚重木门缝隙中漏出的光打断了骑士的胡思乱想。骑士端着无花果回去的时候,鲁米尔依旧守在以西结身边,而以西结抓着鲁米尔衣带的手却松开了。要不是因为鲁米尔依旧在给以西结按揉后背,骑士还以为以西结已经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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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盐渍无花果拿来了。”
鲁米尔看到骑士端着碟子回来,轻轻地捏了捏以西结的手。他招呼着骑士走近床边,用小勺将无花果舀起后递到了以西结嘴边。以西结先是仔细闻了闻无花果的味道,随后才张嘴含住了勺子里的无花果。
“……这是糖渍无花果。”
以西结虚弱地低语,但却比处决异端时还要咬牙切齿。鲁米尔听了这话赶忙也尝了一口,随后向骑士投去了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对不起、主人,我真不知道那除了盐渍无花果还有糖渍无花果。”
骑士有点欲哭无泪,恨自己拿出来的时候没尝一口。他刚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却没想到以西结突然哭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吧…咳!你一定是故意的……咳咳!你们是不是、咳、觉得我现在好欺负?所以糊弄我?咳、我讨厌、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以西结一哭,咳喘得就更厉害了。鲁米尔眼看着他就要捯不上气来,赶忙又给他喂了点哮喘雾剂,同时还踹了骑士一脚。
“维切诺、维切诺就不会干这种事…咳咳!你们总是这样应付差事……咳咳、全都、全都、咳、全都下冰狱去——”
鲁米尔那一脚踹在骑士小腿的护甲上,虽然不怎么疼,但骑士也被踹得一个趔趄。他实在是无语,没想到平时看着活人被生生烧死都目不转睛的以西结,现如今能为了这点事哭得像个小孩。
“主人,真的很抱歉,我这就去重新拿盐渍无花果。”
骑士勉强维持着恭敬的语气,但声音中难掩无奈。他虽然烦得不行,但比起以西结被自己气死,然后自己再被骑士团或者昂布莱尔家的卫兵吊死,还是再去趟厨房更划算些。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鲁米尔也好,你也好,还有这里的所有人。我其实明白的,你们根本不想看见我,对吧!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去伺候一个手上沾满人血的审问官呢。你们就是恨我,咳咳、才故意把维切诺害死…咳、你们就是——”
以西结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因为烧得意识不清、还是哮喘的窒息让他没法思考,他甚至在床上扭动起来,还伸手去抓床边的烛台。鲁米尔知道以西结曾经有拿烛台打坏仆人的行径,于是赶忙用被子裹住了他,将这个麻烦的主人按回了床上。他轻轻拍起以西结的背,同时用眼神示意骑士赶紧动身。
骑士再一次转身离开房间,快步朝厨房走去。以西结的声音从屋里溜出,幽幽地回荡在走廊中,好像索命的鬼魂一样。骑士从没听以西结这样抱怨过,这是在斥责自己?是在愤怒?还是在……示弱?他突然透过以西结的肉体看见了其中那个得不到父母朋友关爱的孤独小孩,看到了那个变形的灵魂。
为了不再出错,骑士这次格外仔细,甚至在拿到盐渍无花果后特地尝了一小块。他确认无误后,还连带着周围几个长得很像的罐子一并都拿回了房间。
这一次的以西结终于没有再发难。吃了盐渍无花果的以西结就像中了什么魔法一样,再不闹腾了。虽然他嘴里还是在念叨着什么”讨厌”“很你们所有人”这样的话,而且依旧在哭,但他至少松开了鲁米尔的衣带,放走了这个疲惫的可怜人。
“你把那几个罐子放回厨房去,然后我们今天就一起守夜吧。”
总算重获自由的鲁米尔打发了女佣们去休息,随后自己招呼着骑士坐到了房间外的沙发椅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揉着太阳穴,祈求能通过这种方式稍微缓解一天的压力。骑士把几罐无花果放到边桌上,随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靠着鲁米尔坐了下来。
“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骑士低声抱怨着,目光试探性地看向鲁米尔。鲁米尔今天出人意料的通情达理,平日里他从不允许骑士背后议论以西结,或是抱怨工作。
“平常他看着活人在拉肢架上被拉断都没什么反应,今天怎么会为了点无花果就哭成这样。”
“安托万大人一贯如此,至少从我开始服侍他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
鲁米尔今天是累坏了,说话的声音好像风吹一样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你说的这些事我无法评价,毕竟异端审问官本就是这样的工作。审问局的大人们都各有自己常用的手段,你总不能期待仅靠和颜悦色的说教就让穷凶极恶的异端们皈依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骑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鲁米尔靠在沙发椅上,声音虚弱又带着疲惫,仿佛连解释都成了一种负担。
“安托万大人从小就一直在生病了……那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关爱的年龄,但是老爷和夫人从来都很少关心家里除大少爷外的任何孩子。安托万大人要是能多出去找同龄孩子社交也好,但他又总是病着,哪也去不了,即使上了神学院也是三天两头缺课,交不到什么朋友。先前有维切诺陪着的时候,安托万大人至少还有个伴,后来……”
鲁米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每句话都带着沉重的回忆,而这些回忆也随着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维切诺不是个仆人吗?我还以为贵族们都不把仆人的命当命呢。”
骑士念叨着,一边从罐子里也掏了几颗盐渍无花果送进嘴里。他盛了几颗给鲁米尔,然而鲁米尔却将无花果推开了。
“……你说得没错,贵族确实不怎么把仆人当作真正的朋友或者家人。可维切诺对安托万大人来说不仅仅只是仆人。”
鲁米尔停顿了一下,看着无花果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维切诺是从小陪伴安托万大人长大的,安托万大人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维切诺就已经开始照顾他了。从小到大,维切诺是唯一一个能和安托万大人真正说上话的人。虽然我才是维切诺的弟弟,但有的时候我觉得比起我,安托万大人更像维切诺的兄弟。每次安托万大人病了,维切诺都会拿无花果给安托万大人,那时伊修加德还不像现在这么冷,总能吃到新鲜的无花果……现在新鲜的已经很难买了,所以安托万大人这才退而求其次,换成了盐渍和糖渍的。”
鲁米尔望着贮藏在透明玻璃罐里甜美却干瘪的无花果——不再新鲜的果实被盐水洗干了果汁,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和味道,只剩下被蜂蜜浸润后强行补上的甜腻。这些小东西心里明明塞满了种子,却没有开出一朵花,就好像故意不让任何人知道它们的心思一样,将所有的思绪紧紧藏在厚厚的表皮下。
II
即使是在普遍性格高傲的贵族中,安托万的性格也算得上是很烂的那种。
今天是维切诺的二十二岁生日。作为贵族的仆从,他没有时间为自己庆祝,而是得照常早起,赶在年少的主人醒来前到床边等候,以便应付少主给他的任何吩咐。
安托万的卧房在这深棕色的宅邸深处,他的睡床大得惊人——高耸的羽绒垫子上摞着一层层绒毯,五六个鼓鼓的枕头堆叠在床头。这张挂着缎子垂帘的架子床像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将安托万包围在其中。苍白的精灵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沉睡于深红色的大床。从远处看去这画面像是一朵罂粟花,层叠的深红色挤满了画面,只有中央的花蕊是明亮的。
随着一声咳嗽,清晨的宁静被打破。安托万睁眼之后就开始急喘,他转身匍匐在软枕上,伸手向四周抓去,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维切诺见状赶忙上前,将盛着药草酊剂的高脚玻璃杯塞进了安托万的手里。安托万患的是哮喘,这病是他从母胎中带来的,从还在襁褓中时,他就总是在咳喘。不论是昂布莱尔子爵领的医生、伊修加德的治疗师,还是战女神的祭司们,都对此表示无能为力。这些年来维切诺一直看着他受折磨,看着他凭借着药草艰难地吊着一条命。
有时维切诺觉得安托万的生命实在非常顽强,虽然他的身体单薄得好像随时都会折断的枯树,但那枯树的枝杈上却总能生出新芽。维切诺看着安托万长大,每天都担心这年轻的主人是否会突然死去,但安托万奇迹般地活到了现在,并且身体愈发结实了起来,他顺利地从圣恩达利姆神学院毕业,也顺利地得到了异端审问局的认可,成为了一名异端审问官。
“少爷,我伺候您穿衣吧。”
维切诺看着呼吸逐渐缓和的安托万,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早就由下人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制服。今天是安托万第一次主持异端审判的日子,因此他早早地就被维切诺唤醒,起床为仪式做准备。
“.…..”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安托万的困劲显然还没过去,在维切诺呼唤他数次之后,他才缓慢地从床铺上爬了下来,随后伸展开双臂,等候着维切诺帮自己更衣。
“我怎么感觉你突然长高了好多。”
睡眼朦胧的安托万瞥见维切诺俯着身给自己系领口的扣子,越想越不对劲。他忍不住打量起自己这个金发仆从——这个曾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家伙。
“.…..你是、你是什么时候突然长高了这么多啊,我记得你以前只比我高不到半星尺而已!”
“少爷,您别担心,等着过两年您也到了生长期,肯定能长得比我还高大的。”
维切诺熟练地应答着安托万的问话,一边用他那绿得像初春青草般的眸子望向安托万。
“到时候您就能够到书架最上层的书了。”
“干嘛,你不想替我拿书了?”
“怎么会呢少爷,只要您允许,我就帮您拿一辈子的书。”
维切诺轻快地说着,一边用手指戳住安托万的嘴角,将它们向两侧拉去。
“您这么帅气,可不能总是拉着脸噢,要多笑笑才好。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您如果能多开心地笑笑,身体也会好起来的。”
在帮安托万摆出笑脸的同时,维切诺自己也笑了笑。他总是笑着——在安托万面前;在家主面前;在夫人面前;在下人面前。维切诺总是笑着,像清晨的太阳——不管前一天发生什么,第二天早上它总会准时用光束拨开云雾,用温和的热度融化玻璃窗上的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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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是这样随便就摆弄我的脸。”
即使维切诺轻轻松开了手,安托万的脸上依旧还残留着被强行拉开的笑意,但他并没有推开仆从,反而是轻哼了一声,故意带着些许不满地瞪了维切诺一眼。
“要是在二哥那里,你早挨打了。”
“但您并不是二少爷,您哪里舍得打我呢?”
说话的同时维切诺不忘正事,安托万还没多聊几句,维切诺就已经帮他换好了里衣,甚至连头发都打理整齐——为了能够戴上异端审问局的制服帽子,维切诺用花水将安托万那被精心养护的长发微微打湿,随后将它们全部束起,盘在安托万的脑后。
“您今天要主持异端审判,需要穿着审问局的制服和仪式的祭披,那些衣服穿上后行动不便,所以等您用过早餐后我再为您换上吧。”
听着维切诺的话,安托万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忍不住看向镜中自己的倒影。虽然此时他只是穿着制服深色的里衣,但他似乎已经能从镜中看到自己站在宣讲台上的模样——年轻的审问官会身着华丽的祭披、手捧圣典、打扮成女神威严仆人的模样——但他嘴里念的话却会将十几个人送上火刑架。
想到这里,安托万的眼底突然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他不是不清楚今天的意义——这将是他第一次独自主持异端审判,也将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民众公开演讲。安托万一直都很期待这一天……从他第一次见识到异端审判时开始,他就一直想亲自去处决那些渎神的罪人了。虽然安托万早就知道地牢中那些在自己命令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异端,最终会被神圣裁判所判决火刑,自己也注定会亲口向民众传达这一判决,然后亲自点火。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安托万还是不可避免的胸口发紧。
“那些异端早就该死了。”
安托万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他伸手摸了摸刚刚被束起的黑发,眼神复杂地望向镜中的维切诺,
“他们早该死了对吧?”
“当然,少爷。”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维切诺轻轻一笑,俯身整理安托万的袖口,
“那些背离正教信仰的人,应该为其谬误付出代价,异端如同毒草,若不及时铲除,便会蔓延,污染纯洁的教会——这都是您教我的,该怎样处置异端,您是最明白的。”
“你的记性还不错……没错、我教你的,异端必须清除。”
安托万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他对着自己抬了抬头,学着前辈们的样子,摆出异端审问官该有的威严姿态,活像个为了表演而彩排的歌剧演员。
“宽恕是为悔改者而设,但那些执意背离者,火刑是他们最好的归宿。若不果断执行审判,异端思想将摧毁教会的根基。对迷途灵魂至善的怜悯,乃在于用神圣的烈焰将其罪恶燃尽,使其重归圣洁。”
仿佛是在重复自己多年来一遍遍灌输的信念,安托万对着镜子说道。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中还是闪烁着不安,仿佛这些坚定的言辞,不过是理应背诵的台词的一部分。
用过早餐后的安托万穿上了审问局的蓝白制服,这制服上缀着细密的刺绣和金饰,脖颈处还挂了一枚刻着三尖枪的长项链。这身衣服实在华贵,也实在沉重。当安托万拿着那本正教法站上火刑场的观礼台时,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衣服坠得生疼。
——时年十七岁的二等异端审问官——教名以西结的安托万-德-昂布莱尔,于晴朗的碧空之日登上了宣讲台。
今天的圣瓦勒鲁瓦扬广场比平日里都要热闹,广场里人头攒动,拥挤的人群把偌大的广场填的像炖豆子罐头,不留一点缝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广场的中央——那放着一个装点华丽的观礼台,还有几堆高高耸起的木柴。一排身着明黄色苦衣、戴着尖顶帽子的犯人被神殿骑士团的士兵推搡着走上台子,然后被身着制服的神职人员们甩了一顿鞭子。
[“今日,我们汇聚在此,见证神的公正与教会的决断。那些背离教义、背叛神圣信仰的异端,已由审判所审定有罪,他们是神圣哈罗妮教会的脓疮,若不清除,必将酿成恶疾。”]
安托万高声宣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他攥紧了手中圣典的纸张,感受着掌心渗出的冷汗逐渐将纸张濡湿、弄软。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宽恕是为那些愿意悔改者而设,但这些异端执意抗拒真理,拒绝接受神的恩典。为此,他们将以烈焰净化他们的罪恶,唯有圣火,才能燃尽他们的罪孽,使其灵魂重归圣洁。”]
火刑的悼词冗长繁复,充斥着晦涩难懂的字眼。安托万小心翼翼地对照着正教法典,逐字逐句地诵读,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最终,在悼词的最后,他的两片嘴唇张开又合上,轻飘飘地夺走了几人的性命。
只一声令下,犯人们便被一个接一个地按在火刑柱前,粗大的绳索将他们紧紧缚住,让这些可怜的家伙们动弹不得。木柴早已堆好,安托万在神殿骑士的护卫下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