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菲爾難得夢見小時候的事。
那個時候，他生活在邊境小鎮格拉斯，總跟在身為醫生的父母身邊，隨他們到鎮上各個病人家裡診療。
鎮上有座醒目的鐘塔，抬頭便能看見指針隨著鐘面上的齒輪轉動行走，以此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聖艾斐爾大陸上，自古便流傳著一個說法。
——鐘塔是時間流轉的象徵，也是神唯一存在的場所，唯有在此恩賜才得以活化，帶來繁榮。
所以幾乎每個鎮上都會有鐘塔，那裡也會是小鎮的中樞，裡頭架有足以供給整個小鎮能源的晶石驅動裝置。
透過牆面的縫隙，隱約可見燃燒的熱氣驅動著齒輪，激發晶石的能量再透過管線收集輸送到各處。
晶石是聖艾斐爾大陸上最龐大的能量礦脈，也稱為神的恩賜，唯有透過熱能才能活化，要能妥善使用還得依靠機械。
不過也有一部分神佑之人具有天賦，能在不藉助任何外力下使用晶石。
拉菲爾便是其中之一，但也迎來了數十年的黑暗日子。
原本該是受人簇擁的生活，卻在學會將晶石用於治療後，遭到教會盯上帶走。過著等同囚犯的生活，連保有自我的權利都沒有。
直到死亡，才得到那麼一點自由。
——既然如此，就回歸神的懷抱吧。
聽到這熟悉的女聲，拉菲爾的記憶頓時抽離。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隨之取代的是遍佈野火的大地，還有源源不絕的漆黑怪物吞噬著人類，慘烈的場景怵目驚心。而在那後頭的竟是——
拉菲爾驟然睜開眼，猛地抬頭襲擊面前的對象，可手腕卻馬上遭到緊捏壓制，帶來強烈疼痛。
那是與剛才所見惡魔相仿的面孔，只是少了猙獰感，亦沒有角。
「怎麼？才剛結下契約就想毀約？」
沙丹對他突然偷襲的舉動相當不悅，幾乎是強壓在他身上與之對視。
拉菲爾這才回過神來，腦袋也驟然嗡嗡作響難受不已，呼吸變得急促，閉上眼難以言語。
這感受令他相當不適應，只能不停調整呼吸，等感覺好點才再次睜眼，模糊望著上方的天花板。
對眼前的景色，他只感到相當陌生，腦袋非常沉重，想不起來這裡到底是哪裡。
「算了，既然醒來了，就吃點東西吧。」
沙丹微微皺眉，察覺他狀況不太對勁，便沒打算再逼迫他，只當作是受到衝擊太大，或者是結下契約的後遺症。
沒再多想，沙丹直接翻身下床，幫他拿來吃食。
拉菲爾起身靠在床頭坐好，接著望向寬厚的背影，逐漸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認出他是結下契約的惡魔。
當時沒有多觀察他的模樣，現在才發現沙丹認知中的熟齡惡魔不大一樣。除了那雙狹長的藍瞳，外貌就跟成熟男子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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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丹把燉飯遞給他，便隨意靠著床頭坐在地上，黑色的長髮隨意散落在肩頭，透著隱隱的暗紅。
他的身材壯碩，裸露的腰腹可見明顯的肌肉，膚色是漂亮的古銅色。如果不看尾巴的話，完全就是個人類。
拉菲爾收回視線，低頭看著熱騰騰的奶油燉飯，發現身上的傷好了大半。血汙也洗淨換上乾淨的常服，不免疑惑起來，有種認知再次顛覆的感覺。
「你一直⋯⋯都在身邊照顧我？這些也是你弄的？」
惡魔非常重視利益，沒有好處的事絕不會做，就算是契約對象也沒義務照顧，只要保證存活就好了。
沙丹以為是在質疑他的好心，挑眉解釋說：「啊？我不在你身邊還能去哪？放心吧，我不會做下毒這種無聊的事，我只幫你把身體弄乾凈，飯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煮的，快吃吧。」
「⋯⋯這裡是哪裡？」
拉菲爾皺起眉頭，輕扯著身上的白衫，想到渾身被眼前的惡魔看光，就不自覺感到羞恥，實在不喜歡他人觸碰身體。
雖說是好意，還是難以忍受。
沙丹看穿他的想法，不以為然的聳肩回應：「哦⋯⋯你不喜歡被別人碰啊。那還真是抱歉，你總不能一直穿著那件衣服吧？至於這裡，好像叫什麼拉澤鎮。」
對他而言，拉菲爾只是個容器，看了也沒什麼，他對人類的身體也不感興趣。
拉菲爾自知反駁不了，沒再多說什麼，悶頭吃了一口燉飯。
反正也是在昏迷不醒的期間，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就算了。
況且或許是有契約連結，沙丹又並非人類的緣故，想想也沒多少噁心感。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現下最重要的是他的處境。
「來這裡，沒有人認出我來嗎？」
拉菲爾攪拌著飯，有些食不下嚥，忍不住苦惱起來。
沒想到會送他到這裡來，只離他所在的城鎮奧德幾里遠而已。
拉澤沒有教堂，若需要主持祭祀，或處理大小事等等，都會跑來找神父。
大部分居民也會到他所在的教堂參加禮拜，能說拉澤鎮的鎮民，幾乎都對他很熟悉，只怕藏不了多久。
「放心吧，我用一點方法迷惑了外人，讓這家的人以為我們是遠方來的親戚收留我們。他們不只對我們百般招待，知道你在半路上遇險傷重昏迷後，還特地找來醫生看過，也都沒認出你來。」
沙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擔心，直接攤開雙手，繼續說下去。
「他們現在看你就跟陌生人一樣，只要你帶著我們契約的晶石，就保證不會有人認出你來。再說，我燒了教堂，他們說不定早就認為你死了吧？」
說到這，又像想到什麼，微微瞇起了眼。
「話又說回來，敢在教堂召喚惡魔，你這神父，還真是大膽啊。」
「你想說會遭神罰嗎？要是真有神的話再說吧。」
拉菲爾隨口應了一聲，也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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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會有人認出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去做接下來的事。
至於觸犯禁忌的事，他一點也不在意。
反正他從來就不相信神，也不覺得自己能得到什麼救贖。
「啊？說這種話，難不成你之前還觸犯過其他禁忌？」
沙丹挑起眉，忽然好奇眼前的人類，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只是不信神。」
拉菲爾語氣冷了下來，想起神的那些教義，就只有強烈的憎惡。
若神真的存在，怎麼會放任那種事發生。
「身為神父居然不信神，你可真是有意思啊？」
沙丹忍不住笑了一聲，對眼前的人更加感興趣，忽然很慶幸沒有真的拒絕跟他的交易。
這樣有意思的人類侵蝕成為魔鬼，實在太可惜了。
「別那樣叫我，我現在已經不是了。」
拉菲爾冷瞪著他，現在聽到這個稱呼只有強烈的反感。
帝國的神職者相當尊貴，受到他人的尊敬崇拜，連領主見了都得尊敬行禮，能說當上神父是件榮光的事。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但這些都不過是假象。
打從他受命為神父的那天起，他就是個可悲的傀儡。
不管做什麼，都只能聽從修女菲音的指示，受到嚴密的監視，活得沒有自我，連想逃離也做不到。
想要反抗也只會被用更激烈的手段控制，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寧願一死了之，也絕不會再回去那樣的生活。
拉菲爾想到這，便攤開手感受體內異樣的能量，掌上也隨即出現散發淡淡藍光的晶石。
那是他們的契約信物，亦為靈魂跟沙丹產生連結的象徵，稱為靈魂晶石，裡頭蘊含自身的生命能量。
惡魔的契約無法解除，丟棄或破壞信物也會隨時間恢復原狀回到他身上，但會不會影響契約，還是個未知數。
思索片刻，還是決定把它作成頸飾戴好，再怎麼樣還是貼身收著比較好。
況且靈魂晶石不只能隨意使用，光澤也能反映靈魂當下的狀態，戴在顯眼的地方能便於隨意確認狀況。
「那麼，在我們談正事之前，要不要先跟我說說你會傷得那麼重的原因？」
沙丹瞇起了眼，看出他有什麼隱情，但沒想再多過問。
目前首要是先搞清楚，拉菲爾想怎麼復仇，再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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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菲爾沒有馬上回答，想起那時候發生的事仍心有憤恨。
他從來沒想過，有天會遭到教會內部的人算計。
沙丹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微微皺起眉頭，但只是靜靜的等他開口。
靜默許久，拉菲爾才按住額頭，細細去回想那時候的事。
「本來，我受命為民眾祝禱，可是在回教堂的路上，卻出現一群異端襲擊我們的隊伍。那是我無法應付的類型，好不容易⋯⋯才在掩護下逃回教堂。」
異端是從聖艾斐爾大陸外圍入侵的存在，其能量的屬性跟人類相反，外型大多醜陋，共同的特徵是外表會散發漆黑的氣息。
它們被認為是創造主的失敗品，智力堪比野獸，類型有非常多種，但也有少部分擁有智慧，非常難對付。
他有能力應付的類型，是像沙丹這樣的惡魔，以及其他能以自身神聖能量壓制的虛體異端。
可那時候出現的竟是帝國境內已不常見的獸體異端，還彷佛受到誰的指使，發狂的不停攻擊他。
要不是平常有鍛煉的習慣，又有隨行的聖職兵拚死掩護他逃跑，早就慘死在它們手中。
「哦⋯⋯那你說想復仇的對象，不會是異端吧？」
沙丹上下打量著他，暗自猜測他的盤算。
不惜代價跟惡魔交易，若真只是會為了無聊的理由，那他會非常失望。
拉菲爾搖搖頭，語氣也冷了下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不，那種東西殺不完。不過要是有人想利用異端殺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哦⋯⋯所以那個人就是你想復仇的對象？」
沙丹點頭，對這答案感到滿意。
在他的認知裡，只要人類在的一天，異端就會源源不絕出現。
剿滅異端也是不切實際的妄想，若真是為了這種事才跟他結下契約，他可不一定會履行。
不過若他沒搞錯，人類應該是無法使喚異端，這其中恐怕有什麼內情。
拉菲爾抬眼看他，察覺到他態度有了變化，但暫時摸不清這惡魔的想法，只能先順著話回應。
「嗯，教堂的修女菲音，前陣子下落不明，教會派人調查過是說遭到異端襲擊，可能已經死了。」
一想起菲音失蹤前的種種詭異行徑，就只有強烈的失望，但還是保有了冷靜。
「不過，我從她房間發現一些重要的物品都不見，還在壁爐發現燒毀的書信，這不太可能是巧合。」
這事就算不是菲音做的，恐怕也脫不了關係，為的就是除掉他。
那條小徑非常隱蔽，是他為了避開人群常走的路線，除了護衛的神職兵，就只有菲音知情而已。
這幾十年來別說異端，連野獸都很難遇到，幾乎不太可能遇到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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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想殺他的人恐怕不只對他瞭若指掌，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安排埋伏。
畢竟在那種地方，就算不小心失手，也能阻絕他求教的機會。
不過菲音究竟有沒有能控制異端的能力，他只能抱持懷疑的態度，畢竟過去沒有先例，但也並非做不到。
就好比幾百年前的聖序戰爭，惡魔就是控制了異端納入魔王軍，才重創軍事實力強盛的聖艾斐爾王國。
至於為什麼是菲音，拉菲爾也說不上個理由，只是個直覺。
菲音這修女行事古怪，從以前就對神相當狂熱，據說是得到神的旨意，才會特地找到他培養成神父。
在那之後，更是強硬灌輸他神的教義，嚴格控制他的一舉一動，不允許做出背離神的言行舉止。
可是自從菲音接見過一位帝國的貴客後，態度就變了。
那像是把他視為了異教徒，眼神充滿寒意，處處針對好似真想殺了他——沒多久就發生了這種事。
面對這種情況，拉菲爾只有遭到利用的感覺，除了失望更多的是恨意。
犧牲數十年侍奉神，結果卻換來這種下場。
反正都到了這地步，他只打算拖菲音一起下地獄。就算罪魁禍首不是她，他也要殺了她。
人生已經毀了，絕不能就這麼白白死去。
「不只如此吧？你的恨意可不是這麼簡單而已。」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沙丹感受到他無意間展現出的恨意，不禁有些意外。
那絕不是只有殺命之仇那麼簡單，更像是日積月累的憎恨，可又有說不上來的怪異。
「這就夠了，就算不是她⋯⋯我也要殺了她。」
拉菲爾毫不掩藏心中的恨，散發強烈的殺意。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過去在高壓的控制之下，早就失去大部分的感情，可以說不管遭到怎麼樣的對待，都只剩下麻木。
可是現在卻像忽然解放，內心有許多複雜陌生的感情難以分辨，甚至成了某種痛苦。或許連他自己都不自知，對於菲音的恨，早就膨脹到難以放下的地步。
沙丹哼笑出聲，對他這模樣感到相當滿意，作為契約對象算是無可挑剔。
他一向不討厭直白的人類，比起說一堆漂亮話，還不如把醜陋的私心曝露出來，合作起來也會比較愉快。
不過他看得出，拉菲爾真正想要的不是復仇。
身為惡魔，他能感受到拉菲爾的靈魂相當空虛，只有單調的能量空轉。
那跟其他人類不同，感受不到任何波動，也沒有一點慾望，彷佛只是個空殼。
正確來說，是拉菲爾自身猶如深淵，產生不了慾望，更無法透過任何方式得到滿足。
哪怕殺了菲音，內心的空洞也不會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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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丹從沒看過這樣的靈魂，更怎麼想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靈魂存在。
那好像是純粹的乾淨，不會沾染任何污穢，又像是早已染滿汙穢，得不到一點淨化。
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