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球一直没追上来啊。”
天空还保持着清澈蔚蓝，河边却已升起了雾气。冬天的森林里虫蚁和湿冷兼具，在曲折山谷中逡巡数天，水流尽头终于展开一线三角地，证明他们成功跨越了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大障碍。
“这可是阿巴拉契亚山地，追踪没那么容易。”脚下明显变得平坦宽阔，两匹马小心翼翼的步伐松快起来，乔尼轻轻收紧缰绳，庆幸道，“不管怎么说，可比南边好走多了。”
“之后就只剩快马直冲——东边怎么还有森林！我们绕开它吧！”
地图在杰洛的牛仔帽檐上敲出快要破裂的动静。
赶紧把那张珍贵资源抢救下来，乔尼指着那条细长黑影上的标记：“昨天不是已经说好直接横穿过去吗？”
“什么时候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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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
“好吧！就横穿吧，希望我能在被吸干之前走出去，然后永远和它们拜拜。见鬼，为什么只追着我咬？”
离开湖畔湿地后，气候陡然温和起来，在高原山地里跋涉的几天可称晴朗。午后阳光颇有热度，偶尔换成轻便衣装，林间草上的小生命也活泛起来，难得逮住过路的活物，连人带马不分昼夜地缠扰上去，他们不得不花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去打理鬃毛，携带的防虫药品眼看也只剩底了。
“大概虫子也喜欢异国口味……走快点吧，太阳已经下山了。”
来自山谷中的微风推着他们向平原飞驰。
失去万物仰赖的热源，气温迅速下降。离开山林，周围仍然荒芜人烟。窄窄一条路穿过有翻垦痕迹的土地，暮色向缓丘沉淀，树叶在浅紫的风里凄冷地响着。不出半小时就会彻底进入黑夜，杰洛卷起斗篷抵挡前方冷意，把地图横在脸前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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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城市，就它，钱伯斯堡。”
“那个被烧毁的？”乔尼思索着曾经听过的课程，“好像一直在重建。”
“我可不了解……这距离至少还要一个小时，而且，唔，很可能现在去了也买不到东西。”
“为什么？”
“天马上要黑了，乔尼，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第七赛段第20天？”
杰洛挑眉看向他：“是没错啦……难不成，美国的店铺今天也会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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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同伴疑惑地反问，“你有一定要买的东西吗？”
“就是，那个啊，今天可是那个——”
他开始倒着表演诚挚的冷笑话手势，然而乔尼脸上的茫然更甚。
“2、4，什么……？啊！难道是——”
“想起来了？”
“是、是今天吗，我记不太清了，”少年突然挪开了眼神，“抱歉，杰洛，没有准备礼物……”
“诶？那倒无所谓，算起来搞不好应该是我准备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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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其意地顺着话流回答时，慢舞者靠了过来，悠闲的颠簸中，嘴唇只碰到了下颌线上每天都认真修饰的髭须，杰洛一愣，对方已经收身正坐，好像刚刚什么话都没说过。
他尽力忍住想笑的冲动。
“……”盯着在马上安静地前仰后合随风飘扬的同伴，乔尼脸上那点羞涩歉意变得阴晴不定，“这不是感动的表现吧？”
“不，很感动，真的。”杰洛擦着眼泪，清清嗓子摸了摸他的头，“太聪明了小乔尼，但今天不是我生日。”
他们根本没有讲过这个话题。
不等对方反应，瓦尔基里箭步窜出，冲向路边田里正收拾农具的人：“这位大叔，打扰一下——前面最近的旅店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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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平原时常有旅客经过，即使是小镇，也专门有人经营旅馆，虽然外观看来只是普通的二层小楼。两人登记时被认出是SBR的参赛选手，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
“我们人气很高呢！”
“因为其他人都选择去钱伯斯堡了吧。”
“切斯顿不好吗？”杰洛塞给他一块老板倾情推荐的乡村奶酪，“新鲜给人力量。”
乔尼骑在马上沉默地咀嚼。
出于奇怪的认同感，杰洛擅自决定在这个据说盛产奶酪的小镇留宿。穿越山脉的路线很多，这里离规定的下个检查站有些远，当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也许他们确实在钱伯斯堡待命。总之小地方找不到轮椅，乔尼又不愿用拐杖，继续骑着慢舞者，由杰洛引上街去。
之前的旅途中不知道听了多少路人的鼓励和问询，沉浸在众人目光里的体验并不那么好，杰洛特意藏起号码布，嘱咐旅店的人不要声张——但他们想多了，此时街上没人看向这两个陌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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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色已经降临，点点烛光与星空呼应。每一家的门上都挂着松针和缎带编成的花环，窗户里面灯光闪烁，枞树装点得浑身闪亮。天幕下飘起炊烟气味，说笑声流向冷清街道，被浓烈的生活氛围笼罩，乔尼才确实意识到杰洛说得没错。
今天是平安夜。他忘得一干二净。节日和比赛的距离太遥远了，何况他自认不是优秀信徒或注重仪式的那种小孩，更没可能在两三天之后就要抵达下一终点时，考虑今晚的行程能否赶上进城吃顿好的再做个弥撒。
注视着一扇扇玻璃后来往人影，看样子都忙于准备丰盛的晚餐，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饥饿感，他低头看向步伐自信的牵马人：“我们要去哪？”
“了解一个地方的最快办法就是——去酒馆。”
“这里有什么了解的必要……”
“万一有人更早抵达了呢？”杰洛头也不回，呼出的白气向后飘散，“大餐属于幸福的家庭，我们只能去喝一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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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不提供饭食，然而循着指示找了半天，也不见据说唯一在今天还可能出售食物的店子。十字路口附近似乎是公共活动区，路边树上都挂着星型装饰，不少人两三结对，去向另一端远处的建筑。他们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两个孩子正踮脚把铃铛和糖果固定在门侧的小圣诞树上，听见马蹄声转头张望。
“是有斑点的马耶~”小女孩好奇地瞅着他们，拽了拽正剥糖纸的伙伴，“看，像不像那次的大狗？把你吓哭的那个。”
男孩忙着往嘴里送棒棒糖，哼哼唧唧表示哪里像了，眼睛却也在慢舞者身上粘了好一会：“什么啊，是老家伙。”
说话间杰洛已经牵着马到他们面前，露出那副看了无数次的社交笑容：“嗨，小家伙，愿主保佑你们，可以告诉我附近的酒馆在哪里吗？”
“这里就是。”两个童声异口同声，“但是现在不营业。”
乔尼闻声仔细打量，被缎带贴得满满的门上多挂了一块写着BAR的牌子，房侧的栅栏前有条横木，此外跟周围民家没什么区别，最常见的家庭酒馆。向大开的门内看去，长条桌前空无一人，深处飘出来的肉味混着酒香，他不禁咽了口口水。
“佐伊，是谁来了？”屋子深处飘来响亮的女声，小女孩随即跑进去，男孩跟着进门，回头给他们指路：“你们可以先去教堂领点食物，我们要吃甜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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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闯进别人家的欢乐时光讨食，两人一马都有点尴尬。
“算了，食物还够。”
乔尼想调转马头，缰绳却被牢牢拽住。“杰洛，”他小声呼唤，“我不想……”
此时小女孩向他们招手：“请先进来吧！”
比了个必胜的手势，杰洛这才向他笑了笑。到横木前拴马时，小女孩跟过来，手里捧着两个红红白白的东西：“请戴上这个！”
“这个……特殊规定？”
“要向远道而来的客人给予家庭般的温暖！”她踮脚把圣诞帽塞到杰洛手里，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愿主保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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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看到的窗后风景里，的确无论大人小孩都戴着它。
“节日必要的仪式感啊……乔尼，”招手让同伴俯身，趁机把帽子罩上原本的星星头巾，杰洛仰起头虔诚地说，“愿主保佑你。”
摸了摸歪歪扭扭垂下的帽尖绒球，乔尼接过另一个，把它直挺挺套在牛仔帽顶。
“……愿主保佑你。”
他随波逐流地祈祷着。
酒馆老板和旅店老板一样，意外于今天竟然还有陌生人造访，看到杰洛背着乔尼进来，招呼的眼神都多几分慈爱。后厨忙着收拾晚餐，食材预留不多，他们只能饥肠辘辘地先喝两口别人家锅里剩下的热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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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香气不足，这绝对是材料问题。”
“我只觉得肉桂味太重……”
“肯定是从一开始就把肉桂扔进去煮啦，只要最后盛出来浸一下就行的。或者直接给客人，自己选择要不要放。”
“有的喝就不错了。”乔尼叼着杯沿嘟囔。
普普通通的热红酒此时也成了一种奢侈，不如说像这样趴在桌上等饭吃的闲聊体验本身就是奢侈，尽管看起来非常不雅致，周围没人也就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