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着灰斑马早早地便去了新府，赵阳翻身下马抖了抖玄色走兽青碧领官服。将马鞭甩给阿鲁，迈着大步走向候在马厩外头的柳少云。
柳少云瞧见他那样焦急道：“哎哟。我说赵副长，你今日可是要上朝的，要上堂你还穿官服骑马。我的天，这都褶皱咯！”说罢立马俯身扯直皱的官服，嘴还不停念叨着。“公子默同意在散堂后召见您和公子灵，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事情不能当着众臣们的面讲？”
“这是白冥家和赵家之事。其他人一概不留，必须我、公子灵、幼君三人私下会谈。”赵阳整整衣襟，生怕自己多动又引得柳少云对衣冠不整的事发火。说来古怪，百越的官宦均不佩冠，委实说他倒有些担心君上会不会对京城的规矩感到不适。
“公叔宜臼大人也是白冥氏的一支，就不能留他？其他白冥氏的大臣也为什么不能留？”柳少云为赵阳引路，赵阳来过新府很多次，即便蒙着眼都能找着路。
“这你就不懂吧，即便公族也不可掉以轻心。”赵阳吸了吸鼻翼，语气轻柔以至于像自言自语。“大司命保佑君上。”说罢，他无奈地戳着胸口摇头。“人心……”
平阳的大小官员、封臣汇聚一堂，仿佛地板标有他们自己的名字般指引走到自己的位置，光靠官服便能分辨他们所属的衙门。白冥灵公子身着玄色百鸟橘红领官服跟在一位眼眶深陷、头发褪成花白、脸上的斑点好像地图上的高山、梨形肚子，莫约五十多岁身着玄色百鸟跃鱼橘红领官服的男人，赵阳认得他——公叔宜臼。海务官白冥灵的上司，市舶司的头头。丝毫不夸张的说公叔宜臼掌握了古越一半的舰队，当初叶舫跟人合股的商船事在那老头子身上没少费工夫。公子默今日召集封臣官吏除了每三日一次的例会外，他后天便要启程赴安州，像古越其他封臣一样朝见古越封君白冥潇。对于初掌政务的男孩来说可是重担。瞧他紧张的样子，赵阳远远看着公子默晏然自若的样子竟有些莫名的滑稽，他不禁暗忖公子默见着安州守时会不会语无伦次。赵阳四下张望，荒鹰团团长白冥英不在？啊，团长跟随君上进京去也，现下我才是荒鹰团的头目。
白冥灵趁公子默埋头整理文书间隙，挪步靠向赵阳，“你想好怎么跟公子默讲没？”他语气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假如人家不准你借调‘瑟’号，你又怎么去邕都？”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公子默摆摆手示意白绍君让诸臣坐回自己的坪，白冥灵与赵阳自是没有特属自己的坪，四四方方的坪如同身份的象征，假若白冥灵不是宗室出身、赵阳不是都州赵氏血脉出身，像职位不高的管带和“商人”只可远远看着坪座对自己招手。众人揖礼，百越人别出心裁弄腾出属于一套他们自己的揖礼，赵阳跟白冥灵折腾了好些日子才勉强记得，他和白冥灵行“天揖”，不单他们俩行此礼，同姓公族下属也行此礼，其他人各行各自的揖礼。
幼君扯着自己“略显稚嫩”的嗓子，提高音量说道：“诸位，后日我将动身去安州叙职——”
赵阳坐稳位置后就不理会高位上的公子默，低声跟白冥灵咬耳朵：“说真我还真没底，你也知道我手头上能调动的船一艘都没有。”
白冥灵冷笑一声道：“赵副长如何打算，公子默不同意的话？”
“抢。”
“呵呵。不愧是佣兵。”白冥灵戏谑道。
待到朝会快结束时，白冥灵用手肘顶醒了睡着的赵阳“散会了？”赵阳揉搓困倦的眼皮，小心翼翼地打哈欠，他的嗜睡犹如涨潮的好浪将他吞没。赵阳低抬了下手势，示意白冥灵靠近些，道：“上面都讲了什么？”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白冥灵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交陟山的求援，据说交陟卫镇台的求援信传遍百越，然至今无人响应。”
“公子默岂不是很头疼？”
“那肯定，子阳你想想。谁不曾想年少立功炫耀一番，你方才睡着了不然，哼，你错过出好戏。”白冥灵苦笑道，“公子默欲出兵交陟卫，可苏琦那小子反对，加之宗室多半候着安州守的意思。”
也是，想来没有上头的命令纵使想扬名立万也是空谈。“欸，你说公子琦为何反对呢？少壮公子不都妄想立功的嘛？”
“鬼知道他苏家怎么想的。”白冥灵哼了声道，“一提到开战，苏琦吵得最大声，理由那叫一个千奇百怪。你要是听了保证你公子阳笑塌新府的墙檐，我骗你干嘛，有饭吃啊？”
高位上的公子默宣布散会，下边大人们立刻行李起身。赵阳行完揖礼拽着白冥灵的袖子往外头走，仿佛似要躲避即将退却的诸位大人般。他俩缩在大厅外的廊柱下，他抽起烟杆子打发闲暇，白冥灵闲着聊赖也讨了口烟抽抽。结果才抽两口他就“呸呸”叫苦，厌恶地推烟杆子回去。
“该死，天底下咋那么多人喜欢这恶心的东西？”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赵阳瞧他那样忍俊不禁：“瞧你那样，滑稽啊。哎，昨晚那杂役姑娘——你当真欲未婚纳妾？”他抬手劝道，“不可啊，你平日吃喝嫖赌小爷我管不着，可这未婚纳妾不妥啊兄弟。你不也说了嘛？全古越的姑娘家争着抢着要当你的女人，何苦为了杂役姑娘败坏名声？”
“人各有所志，子阳。”他咳了几声，仿佛仍未从烟草的冲劲中缓过来。“我蛮喜欢小兰的，单纯的女孩子。女人嘛真是越单纯越好，最好再傻些，免得聪明过头烦心。”
“子灵，如果，我说如果咱们跟公子默如实交代——”
柳少云悄无声息地在他俩忙着交谈之际接近，“白冥大人，赵副长。公子默召见。”
早该进去了。“有劳大舅哥。“赵阳挤兑这清爽的笑容，将烟杆子塞往柳少云怀里，扭头招呼白冥灵跟上自己的步伐。
“下官白冥灵拜见公子默。”他欠身行礼，赵阳也跟着作揖。
公子默清了清嗓子，故作成熟地说：“绍君你先下去吧。”他挥手示意近侍退下。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是。”白绍君简短地一声应道，却身离去。
“如二位所愿，大厅……只剩我们了。”公子默放松腰板往后靠，“不知是何事神秘到得私下相见？快说说涉及家父安危的乃甚事。”
赵阳抿了抿嘴唇道：“子默，你可从安州得到过什么消息‘北方’传来的消息？”白冥灵诧异地瞥了眼赵阳，对于他那般“无礼”甚为惊讶，他不理会友人投来的目光，公子默饶有兴致示意继续往下说。“子阳得到消息，南司派人南下欲意不明。”
“我还是头次听说呢？”白冥默打断赵阳插嘴道，“南司遣人任务也不是一次两次，往常南司按惯例入越都会告知安州城，这次挺有意思呀。可话说回来，教头，你凭什么说会危及家父之安危？”
危及的不是您父亲的安危而是我的安危。“公子有所不知，近年来崤函……如果真有什么比朝廷争权夺利更糟糕的，那就是崤函里头的争权夺利了。没完没了的斗，各个派系纷争不断堪比百越朝政，我很担心谷明思这人赴越是为搜罗于君上不利之证，以此威胁令尊使其沦为斗争的牺牲品搞不好……有人想利用南司布局制衡我们。”
公子默哼了声道：“嚯。即便南司欲布局牵制我白冥氏，没未必非杀家父不可啊，莫非教头另有所言？但说无妨。”
“谷明思上头乃南司谷司簿，而谷司簿效忠崤函，可也效忠他的另一位主子——赵氏，赵侯一贯主张反对变法，而今君上奉命进京辅佐陛下变法。”白冥灵沉声道，“我估摸着南司一是为了布下眼线填补他们对百越监视的真空，二是……我跟子阳想的一样，他们想除掉君上但又不可明目张胆的。”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赵阳闻罢，朗声道：“我想这其中定有第三个原由。”
“什么原由？”白冥默很是好奇，催促道。
赵阳忽然开始犹豫不决，良久才开口：“……影姬。若不是威胁君上，影姬之事便是最大的可能。依我看，不如我们也派人监视谷明思。”
“没错。”白冥灵接声道，“下官以为侦办影姬乃崤函上下之大事，假如公子默能允许我等暗中监视南司举动，抢在谷队长有所行动之前快人一步揽下影姬，到头来功劳算谁？还不是均落入您，公子默的囊中？”他和赵阳二人如同连珠炮一般劝诱将信将疑的公子默，一唱一和。年纪轻轻的公子默被他们口中可望不可即的战功冲得头晕眼花，只消几句话的工夫或许就能牵着白冥默的鼻子走。
然白冥默倏忽想起了什么，哼了声道：“赵副长，莫不是为了自己着想而已吧？”
小崽子脑筋别在关键时刻转啊喂。“不瞒公子，子阳确实也有点担心啊。您叶舫上下几十口人，要是我出了什么岔子谁养他们啊？不过子阳是真心为君上担忧，白冥家大发慈悲收留浪人的我，君上以及白冥家的大恩大德必然不忘！”他振振有辞，心底里却暗忖白冥默啊白冥默，你能不能惦记影姬的功劳啊？像你这样年纪有谁能如此，如此……整个家族上哪找不用你送死还有人双手奉上的影姬首级？人家争破头也得不到啊，南司没事先通知你们南蛮白冥家都不给你们面子，你能忍？
“赵副长……你想要什么？”公子默神色略显犹豫，面上仿佛写着该不该问。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赵阳听罢，扬了扬眉毛：“子灵的船。和为君上着想。”我还想娶你阿姊，娶安州守的露华小姐，你能给我？
“就这？”白冥默觉得不可思议。“无妨，容我写封信，送去安州。”
白冥灵打断公子默的话，说：“既然南司没有提前告会安州，那我们必定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深。当我们截下战功时便可名正言顺为您邀功请赏，试想一下，公子默在代理侯爵封地时破获大案，那可是件人人称道的荣誉哦，十四家的伊人们无不传颂公子默的佳话岂不美哉？届时大把大把的姑娘争着抢着愿意为您献身，争先恐后地为公子诞下英雄的后代。”
白冥默满脸鄙夷地睥睨白冥灵道：“公子灵，你外表相貌堂堂说的话却如此欠缺考量啊，虽说家父重视你，可人总不能得意忘形。我自是不介意，然子默以为公叔宜臼可不这么想。”
他赶忙正色致歉：“公子所言极是，下官受教！”
“船的话，就用你公子灵的……叫什么，啊对。就你的‘瑟’号吧，你们自己择个日子出发。我大可向安州隐瞒，但是尔等必须每三日向我汇报一次。”公子默示意他们退下，眼神里尽是期待。“若没什么事就先这样吧，二位先回，早些筹备。”
“是。”二人同时行礼告退。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啊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抖出影姬这种骗人的把戏。”
他们迈出大厅，来到外庭冷冷清清，偶尔回路过个把仆人。这是平阳春天少有的晴朗清爽日子，马厩在另一头。头顶高处有只乌鸦厉声尖叫，然后停在新府塔楼，踩在上头。
这里会有多少只眼睛、多少双耳朵关注我们呢？“不搬出点唬人的，公子默会同意？你也瞧见幼君那样了。”赵阳叼着烟杆子嘟哝道，“你轿子呢？”
“我哪有什么轿子，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子阳。骑马自在啊，何必挤轿子呢，你说对不对？”
“白冥大人言之有理。”他扭头望去柳少云离去的地方，“可有些人就是……看不惯我们穿着官服骑马。子灵，你最快准备长船许多久？”
白冥灵哼了一声道：“明日正午，不过嘛，子阳你要是想，咱们立马出发。杀得到影姬岂不美哉？赚翻了都！”
出发太早也不一定逮到谷明思。“我得拜访一下我亲爱的安仁堂亲，难得的好天气，陪我走走罢。”他招呼阿鲁牵马尾随其后，与白冥灵肩并肩走出孤海堡的券门。高筑三尺七寸的齿形垛口、雉堞隐隐约约能瞧见卫兵走动，退潮的滩涂露出长满藤壶的挡马墙，一只海鸟孤零零地屹立上头，仿佛在在为觅食伤脑筋。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说，你不怕赵安仁杀你？”白冥灵扬眉一笑，“子阳你可是浪人，崤函最忌讳你这种人。”
“古越收留了我。”对，古越白冥氏收留了我，而且还是两家白冥氏哦公子灵。
“对。白冥氏收留了你，可那帮老家伙指不定哪天就把你办了，查抄叶舫所有资产。”白冥灵戏谑道，“我也是可以取你项上人头的哦。”
白冥灵啊白冥灵，你舍得杀我？“时机一到你自然可以取我首级，现在还不是时候，白冥家需要人手来替自己干脏活。你瞧，一番大事业在等着我们呢！”
白冥灵听了“哈哈”大笑：“砍翻谷明思！还有啊，昨晚发生的事你听说了没？”
赵阳颔首道：“是的，就因为这破事我才没睡好觉！”他啐了唾沫，继续道。“谁他娘闲来无事把下城的桥拆了，你说说谁那么有能耐从下城一路——一路拆街打到七所居。昨晚你去现场没？看了现场你也知道，江湖帮派伙拼也整弄不出如此大的动静。”
“金牛帮近些日子很安分啊。”白冥灵搓了搓鼻尖，“莫非……是夜人渗透进平阳？”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金牛帮安分？“据我所知金牛帮可不安分哦，敢跟叶舫干架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伸了个大懒腰，顿了顿继续说。“昨晚你碰见龙女没？子灵？我就奇了平阳出了那么大的响声就引不了那条大蛇出洞？”赵阳越琢磨越奇怪可有说不清奇怪的地方在哪，三所居离下城很远……或许她当真是睡着了也说不定。
“噢，谁知道呢，我先告辞。”
他刚告辞，赵阳立马奔向新府附近能找到的早餐铺。滨海道路尚有凉爽的清风抚慰他的饥饿，不过他的胃可不这么想。“两碗清简粥，咸萝卜。”赵阳嚷着略显生硬的古越腔，他异常喜爱古越的这道咸菜，咸萝卜稍稍炒一下或者伴炒半肥瘦的猪肉那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喝粥的期间他老师不经意地回望新府，长长的栈道仿佛欲将孤海堡推向更深处的静海、让无情的海面将其吞没。
柳雪纺突然出现在早餐铺前，她瞪大眼睛诧异地盯着赵阳和阿鲁，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身穿苍愍山裙服的柳雪纺显得十分优雅，与初次见面时穿得华服的典雅大相径庭。珍珠色长裙勒紧的束腰令她如柳枝般苗条，柔顺的棕发编成一条长辫子，用红金绳子扎起来。察觉柳雪纺时赵阳并未惊讶，停下手中的筷子淡定地邀请她用餐。只见她嘴角僵硬的勾勒出一抹笑容，赵阳仿佛听见柳雪纺心中某些东西破碎的细碎声音。
也难怪，经常包雅间给她吃饭的人竟然在路边摊吃粥。人生就时这么凑巧呢，赵阳心想。
“幸、幸会，子阳兄。”她仿佛连身子都僵硬了。“我很乐意同您一道用餐。”
“那就坐咯。人靠衣裳，马靠鞍。纺穿得真好看，”赵阳扭头对阿鲁说，“你吃完先回去，告诉赵安仁，我要见他。”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是。”阿鲁大口大口地扒完粥，礼貌地抛下“公子慢用。”便起身牵马离去。
赵阳胡乱吃完他“简陋”的早饭，柳雪纺在他的示意下挽起了未婚夫的胳膊，侍女静静跟随身后，仿佛空气似的。她即便挽起他的手也刻意保持一点小小的间隔，他也发现了这点，强硬地抓起她的手拉向自己。
她“啊”叫了声，羞赧道：“你、你干嘛吗？”
装也得装得像样子。“我要让全平阳都知道你是我可爱的未婚妻！”赵阳戏谑道。
“讨厌。”女孩羞红耳朵，羞嗔。“真是的，想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