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剑。
很少人见过沈夜舞剑。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偏偏是他这样的人手里舞出来的剑。
他换了一身短打劲装,暗夜长空的墨蓝,衬得手中剑光凌厉刺眼,招式之间,绝不拖泥带水,身影在流月城的阔叶树丛间若隐若现,似及某种时常潜伏在黑暗中狩猎的生物。
一套招式完毕,沈夜收起剑势,残留的剑气吹起他额边碎发,自有股平日没有的狂放不羁。谢衣对练剑了无兴趣,看了半晌,也看不出门道,见沈夜长剑入鞘,忙“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师尊舞剑可真好看。”
“为师倒觉得你在看耍猴戏,刚才的招式,可都记住了?”
谢衣哪里知道什么叫“耍猴戏”,料想猴子怎会有师尊好看,急急摆手,“小衣有仔细看了,师尊舞得太快,小衣记不下来。”
沈夜摇头,谢衣随瞳学习偃术已有数月,瞳向来眼高于顶,却都夸他过目不忘,青出于蓝,记不住剑招,不过是没有兴趣罢了。
“你可知下月是什么日子?”
谢衣早知道师尊深夜逮了他出来练剑准没好事,思及下月流月城弟子的比剑大会,顿时愁眉苦脸。
流月城祭司候选弟子均需通过祝祷,法术与剑术的比试,每月进行一项,同一比试三次排名末位者,失去高阶祭司候选资格。谢衣在祝祷与法术的比试中均名列前茅,唯独剑术已是连续两轮排在末席,偏他痴迷偃术,成日赖在瞳那里制作偃甲,剑术日渐荒废,沈夜平日琐事甚多,加之司管弟子比试的祭司有意欺瞒,待沈夜得知谢衣已输两轮剑术比试一事,已是火烧眉毛了。
老东西们还真是想尽办法要把谢衣拉下来,偏生小祖宗一点也不着急,让沈夜白忙活半个晚上,竟是连一招半式都没学会。
谢衣看沈夜面有愠色,只道是自己未将剑术比试结果告知于他,又恐沈夜嫌弃自己丢了人,忙跑过去抱了他手臂,道:“师尊莫生气,小衣知道错了。”
彼时他长高不少,却也只刚到沈夜手肘高,脸蛋愈发生得粉雕玉琢,平日闯祸惹事,全靠一身屡试不爽的与师尊撒娇的功夫。沈夜低头看他,回想自己如这般大时,若有芝麻小事做得不如父亲心意,等来的必定是无情处罚,可几时能与人这般撒娇……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罢了,也不是非要他坐上高阶祭司的位子不可,日后若是徒生变故,也只好水来土掩了。
“夜深了,赶紧回去休息罢。”
谢衣只道他还未消气,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袖子不放,“小衣不知道路。”
这话倒是半真半假,沈夜剑术平素不露人前,练剑也只在寝殿后院里,谢衣这是第一次来,若说记不清路也是自然,却不料他古灵精怪,半月未见师尊,肚子里打的是另一套主意。
沈夜抱了谢衣走回内殿,刚想差人送他回家,那小人儿居然猴儿似地爬上了他的床,盖上被子便摆出一副天王老子也难奈我何的架势,“小衣好困,就在这儿睡了。”
“你倒是学得越来越赖皮。”
“小衣已经睡着了,师尊莫要与小衣说话。”
“…………”
真是愈发宠得他不像话了。
沈夜掀了被子就要把谢衣拎走,那猴儿有的是赖皮招式,紧紧抱了枕头被子,在床上一阵翻滚,顿时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蝉蛹似的,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沈夜自幼不爱与人同寝,眼见谢衣是赶不走了,又思及明日还有诸多事务,便更衣在床边睡下。谢衣诡计得逞,又滚回沈夜身边,轻轻扯他衣肩,小小声道:“师尊,抱抱。”
沈夜假寐,气息平缓,长睫微动,谢衣以为他睡了,便也不敢再吵,只放轻动作往他怀里钻。沈夜身子极暖,又带了长年在神殿祝祷沾上的熏香味,不一会谢衣就鼾声四起,小小的人儿,也不知怎的累成这样,沈夜不忍推开将他吵醒,却不料他睡着了也不老实,懒怠练剑的拳脚小把式,全都招呼到了沈夜身上,非要箍在怀里紧了,才睡得安稳。
转眼到了下月,沈夜间中带谢衣又练了几次剑,虽较之他之前的水平可说大有长进,能否比得自小练剑的贵族子弟,犹未可知。其余时间谢衣仍闷在瞳的偃甲房里,似乎对比剑大会一事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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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放心不下,抽了空过来看看,恰逢众人在中庭等候比试,忽见大祭司莅临,孩子们都十分雀跃,谢衣身旁的小女孩忍不住投来艳羡的眼神,“谢衣,大祭司还会收徒弟么?”
贵族子弟们虽平日气焰嚣张,却也不过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心内又怎按捺得住对谢衣的羡慕,谢衣难得扬眉吐气,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师尊说过了,只收我一个弟子。”
“哼,沈夜亲传弟子,不过浪得虚名。”
沈夜就在不远高台上,这人居然直呼其名,口气甚是不屑,让周围孩子吓得不敢出声。谢衣脾气素来温和,不爱与人多起争执,这会也不禁怒从心起,蹙起双眉瞪着说话之人。
那人正是风家嫡传长子风琊,本是同龄人中最被看好成为沈夜之徒的孩子,不料被谢衣捷足先登,连在沈夜面前表现的机会也没有,而后的祝祷和剑术比试,他都赢谢衣不少,自然看平民出身的谢衣不起。
两人怒目而视,若是平常,其他孩子定帮腔风琊欺负谢衣,现下沈夜在场,众人都不敢吭声,谢衣突然一笑,道:“听说今日我的对手是你,如果我赢了,你是否收回刚才的话?”
谢衣剑术在同辈中是出了名的差,风琊此前就听闻要与谢衣比试,已然不放在眼里,“一言为定,若你能赢我,我便承认你沈夜弟子之名当之无愧。”
好,我就要在师尊面前让你们看看,我配不配当得他唯一一个亲传弟子。
谢衣步出人群,向高台之上的祭司和沈夜行了礼数,道:“弟子谢衣,请求今日剑术比试首个出战。”
众人哗然一片,道谢衣自寻死路不成,那司管剑术比试的祭司本想拖得一时是一时,待沈夜走后再安排谢衣比剑,却被谢衣反将一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战战兢兢看着沈夜。
爱徒请战,岂有不允之理,沈夜也想看看这鬼灵精玩得什么把戏。
“开始吧。”
那高阶祭司得令退下,手下几个人围过来,道,“风祭司,如何是好?”
“照原计划进行,大庭广众,沈夜反不好偏袒谢衣。”
“是!”
片刻之后两个低阶祭司给风琊和谢衣送上两把剑,谢衣拿起剑掂量几下,眼珠子一转,对风琊道:“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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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琊冷哼一声,手中剑影全化作暴雨般的攻势,直打谢衣剑招薄弱之处,谢衣个子生得比他小,身法却极为轻盈,招招四两拨千斤,堪堪化解了风琊的凌厉逼人,叫对方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耗了一开始那一鼓作气之势。他自沈夜处学得不少刁钻招式,使出来又与沈夜别有不同,飘逸轻灵,若沈夜是林中黑豹,讲究一击即中,谢衣便是长空飞鹰,盘旋而上,寻找猎物弱点再行攻击。
两人过了数百招,仍不分上下,倒是出了沈夜的意外,心内若说不为爱徒捏一把汗,那才真是假的,这时瞳也不知从何处出现,脸上表情好整以暇,比沈夜要轻松不少。
“他是你的徒儿,你怎不对他有点信心。”
“瞳,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看好戏的。”
两人都知道城中贵族势力必对谢衣此次比试添乱,亲临至此,虽不能对比试有实质影响,至少能镇住不少宵小之人。
场上谢衣见招拆招,已是逐渐占了上风,叫围观众人甚是惊讶,眼看风琊快要不敌,“铿锵”一声,谢衣手中之剑断成两截。
流月城中人甚少用剑,祭司多以矩木所制法杖为武器,诸弟子比试用剑,均是由库房拿出,每把都是由沈夜派人至下界搜寻陨铁铸造所得,若说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就能把剑打断,几无可能。
风祭司正欲开口宣布风琊获胜,又被谢衣抢先打断了话。
“等等,弟子有话要说。”
十.
他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去,“禀大祭司,我烈山部弟子比试用剑,虽皆为陨铁铸造,经年使用,想必多有损耗,弟子用剑突然断裂,必定是个意外,弟子想自行修理,再行比试,风琊一直是我辈中剑术精良者,必不会介意与我再过几招。”
此番话说得风祭司哑口无言。他一来避过祭司直接向沈夜禀告,让人无从插嘴;二来将佩剑断裂一事推为意外,让人不敢多加辩驳;三来给足风琊面子——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必拉不下脸来拒绝再比的请求,如此一来二去,场面竟都掌握在了谢衣的手上。
他平日对着沈夜不是撒娇就是赖皮,哪有这般正经说话过,沈夜自高台上细细端详他:仍是孩子气的脸庞,略显单薄的身子,人畜无害的脸却也藏不住内里倔强狡黠的性子。终是……长大了啊,将那日无忧无虑误闯神殿的孩子拉入流月城暗流涌动的漩涡中,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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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就先进行其他人的比试,待谢衣修好佩剑,再行比过。”
沈夜此言一出,风祭司已是满头冷汗,“禀大祭司,谢衣修为不佳才被风琊砍断佩剑,重新比试恐不合规矩……”
沈夜闻言,于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信步踱下高台,俯视那已然跪倒的风祭司道:“规矩?你倒是给本座说说流月城铸剑的规矩……”,他伸手夺过风琊手中佩剑掷在风祭司脚边,“风祭司既然司管流月城弟子剑术比试,实力必在这些小娃娃之上,你来斩断这把剑让本座看看!”
他语气波澜不惊,仍是那股低沉阴冷的调子,已是让心怀鬼胎的人吓出一身冷汗,风祭司哪敢再行阻挠,连忙叩首:“大祭司所言甚是,为求公平,谢衣修剑,不得有他人相助。”
沈夜自然也不愿意有人落了口实:“谢衣,本座予你一个时辰修剑,若仍修不好,视为弃权。”
“多谢大祭司。”
他师徒两个一唱一和,叫旁观的瞳看着好笑,沈夜不苟言笑不是怪事,谢衣有板有眼地与他说话才是难得一见,此战是谢衣获得高阶祭司继任权的最后机会,平日里他与他师傅一个不加多言,一个看似心不在焉,却在此时如此有默契,全不似只做了半年师徒。
瞳驱使轮椅上前道,“流月城久未铸剑,如今所有器具皆在七杀祭司殿的偃甲房内,谢衣独自进入,旁人不得入内相助,亦不得打扰谢衣修剑,由风祭司派人在门外看守,您意下如何?”
“七杀祭司大人之言甚为妥当。”
“既然风祭司无异议,为表公正,就由我与风祭司部下带谢衣前往偃甲房。”
谢衣捧着剑,朝瞳微微点头,待谢衣走近,瞳避过风祭司耳目小声道:“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只需按照剑身裂缝稍加调整即可。”
这声音避得过旁人,避不过沈夜双耳,虽不知所言何意,但见他二人已经胸有成竹,也稍稍放宽心来。谢衣和沈夜客套了一早上,只差没憋出病来,随着风祭司部下路过沈夜身边的时候,悄悄向他做了个鬼脸。
弟子比剑也算不得大事,沈夜却生生坐足了一个时辰,中庭内其他弟子的比试仍在进行,孩子们难得见到大祭司亲临,都卯足了劲,偏他并不上心,遇到几个剑术上佳的,亦只是随口称赞几句。
眼看时限已到仍不见谢衣踪影,风祭司心内正筹谋这组比剑之后宣布谢衣弃权,想他沈夜一言九鼎,必不敢在众人面前出尔反尔。沈夜亦未收到瞳的传音偃甲,正着思应对之计,却见谢衣气喘吁吁地抱着剑从人群中挤进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恰好场中一轮比试完毕,沈夜压低眉眼,“风祭司,谢衣已修好配剑,劳你去细细检查一番。”
风祭司自谢衣手中战战兢兢接过剑,他是风家的人,又怎不知道这把剑根本不是陨铁所铸,乃是凡铁制成,若是陨铁,又岂会如此轻易被斩断,若被斩断,又怎能修复得毫无破绽,本想以一柄资质平庸之剑将谢衣拉下高阶之争,如今却是自打耳光。
风祭司哪敢细看,况以他功力,连这剑上原本的裂纹都看不出来,诺诺答道:“禀……禀大祭司,此剑确是原来那把,依属下看来,并无问题。”
沈夜转眼看谢衣小脸上汗迹未干,他只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竟能将此剑修复至此,看来瞳对他并非谬赞,思及爱徒被这般偏待,只恨现下还不能动得风家分毫。他假意思虑半晌,淡淡开口,“噢?风祭司身为司管剑术比试之人,怎能如此草率,可务必要检查清楚,别让人动了手脚,有碍公平。”
沈夜最后八个字一出,风祭司膝后一软,直直跪了下来,“此剑并无问题,谢衣可与风琊再行比试。”
正逢瞳也坐着轮椅赶到,沈夜与他对上眼色,道:“七杀,你对铸剑甚有研究,来看看此剑可有问题。”
瞳知他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与风家撕破脸,此言必是为让谢衣喘口气,接过剑装模作样瞧了一阵,道:“甚好。”
周遭众人已是等得不耐烦,年纪小尚不懂事的,纷纷鼓噪起来,谢衣自瞳手上接过剑,对风琊拱手道:“再次讨教了。”
风琊等了一个时辰,气势难免倦怠,未及出招,谢衣从左侧直攻他喉头,断了他以攻为守的念头,几十招下来,打得风琊只能被动抵挡。风琊是风家嫡长子,修习剑术的时日比寻常孩子都多,看清谢衣出招套路之后,寻隙转守为攻。谢衣发觉风琊招式有变,将剑身翻过另一面,迎头挡住对方一击。
风琊本欲将攻势夺回,忽而谢衣抵挡之力猛增,似身后有千军万马,只需每人吹一口气就能将他弹出十里之外,不仅不能近得谢衣之身,反被他打得节节后退。
原来谢衣前两次比剑,皆是用的这柄凡铁,他偃术已有小成,对材料甚为敏感,早就察觉手中之器被人动过手脚,不敌对手天兵,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剑术本就落后于他人,如不在用剑上动心思,怕是如何都要败下阵来,先前沈夜以为他沉迷偃术,实是他在偃甲房里研究可置于剑内的磁力机关。
上次比剑之时,谢衣将计就计,在剑上也动了手脚,待本次比剑,剑身定然不堪一击当众断裂,而他也可借修剑之名在剑内装上磁力机关。此计确为兵行险着,如若不是沈夜到场,风祭司等人断不会答应他修剑之事。
所以,他在赌,赌师尊会来看他。
他两师徒端的都是倔脾气,尤其在谢衣修习与功课方面,沈夜从不偏袒,依他所言:“本座的弟子,断不会比别人差,无须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谢衣亦从不开口要求沈夜偏帮。
是他料中了他会来,他会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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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与风琊又过了数十招,风琊终抵不过剑中磁力机关的反弹之力,跪倒在地上。孩子们看见平辈中剑术第一的风琊竟败下阵来,目瞪口呆了一阵,也不知是谁,小小声地开始给谢衣鼓掌,“啪,啪,啪”,从一人,到十人,到百人,全场掌声雷动。
时至正午,刺眼的阳光从天上投射而下,谢衣抬头,只看见白茫茫间一个光圈在矩木树梢徘徊,仿佛在伏羲结界的笼罩下,就连阳光也进得去,出不来。而他,风琊,这场上的所有人,都是在这个巨大的鸟笼中,作最后的困兽之斗而已。
沈夜也在看他,看他与他手中之剑,纵是凡铁,在他指尖,澄光流转,璀璨耀眼。那个误闯神殿的孩子,已渐露锋芒。
他不爱练剑,却又极似剑——宝剑蛟龙,雪光芙蓉。
而他眼角眉间透露的那一点点倔,为何让人心悸莫名。
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十一.
剑。
剑中有人,眼下魔纹,映在剑光冷冽的惨白里,透明成一滴泪。
那是谁?
初七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沈夜剑中的自己。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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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谁?
沈夜在笑,三分嘲讽七分冷漠,嘴角弧线不偏不倚,弯成一把利刀。
破军,我的破军,你也有今天,赤身裸体躺在这间充满腐臭味的偃甲房里,成为瞳又一件失败的作品。
初七是失败的——至少在沈夜看来,他体内已无灵力流转,藏不住眼下魔纹,白璧微瑕,脏了破军一整张脸。他一点也不像破军,他没有嗔怒喜恶,即使被沈夜用冰凉的剑尖抵住身体,依然面无表情。
就是这样的脸让他憎恶,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吗?破军,你是我的,就算阎王来要,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他恨他,即使不认识眼前的陌生人,初七仍能感觉到游走在薄薄肌理间的恨意,利如剑刃,让这具原本毫无知觉的身体里开始有血脉涌动,汇于左胸,让他心痛。
沈夜皱眉,他要的是破军,不是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玩偶,即使初时他发现初七有呼吸仍是内心短暂的,一喜……
他终于知道瞳在门口说的那句“我已经尽力了”是什么意思——并非无法让谢衣苟延残喘,而是他的破军,在二十二年前转身的一瞬,已经不在了。
瞳在为初七装置偃甲心脏的时候,就已发现他部分记忆消失,沈夜得悉,沉默良久,一开口,声音淡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都洗掉吧。”
他本可以用法术看一看,破军最后仍未舍弃的记忆是什么,是逍遥于繁华人世的自由恬静,还是困守在北疆孤城的相依为命。
他没有,是那一点点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怯懦,让他没有去窥探,破军此生留下的,究竟是爱,是恨,还是未曾与他有关的陌生的人与事。
好了,现在你都忘了,独剩我一个人在这茫茫天地间,记得我与你有过的所有事。不过是你与我短短的十数年,为何压在我心头的重量,赛过了一整座城。
沈夜漠然一笑,细细打量初七逐渐恢复知觉的身体,剑尖滑过下体敏感之地,让初七本能地开始抗拒,单手抓住剑刃,顷刻间血流如注。
沈夜看着初七掌心绽出的血花,渐次流下,像这漫长的时光中谁也未曾抓住的流沙,红得比他左手掌心的痣还耀眼。
破军,你看,你还有血肉,你还活着。
他放下剑,抓过初七手腕贪婪地吮吸掌心流出的血液,舌尖舔过伤口,痛痒难耐。初七感到害怕,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切地想将他骨血吸食殆尽,他就要从掌心啃食,慢慢地,将他吃尽。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融于我身,相濡以沫。
初七拿起地上的长剑抵在沈夜喉边,偏是不长不短的几分距离。沈夜停下嘴边的动作,饱食鲜血的唇角微动,刹那绽放了千万朵蔷薇,“来,再抵近一点,你想杀我,是不是?”
初七执剑之手被他猛然拉进,仍是在他脆弱喉间,只需再刺一分,便可以,灰飞烟灭。
杀了我吧。
初七不敢再动,在茫然的脑海里,谁在阻止他,谁在告诉他……
留下来吧。
初七扔掉长剑,发现另一只手的掌心在被沈夜舔舐过后已经恢复如初。
“为什么不杀我?”
“…………你……不能杀。”
呵,破军,原来你也懂的,这世界上总有人,叫你爱不得,恨不得,杀不得,求而……不得。
原也不是得不到的……如今,不就在眼前了么。
沈夜拇指抚过初七唇线,舌尖撬开牙齿,粗暴地吻上。
是了,终于,都是他的了。
初七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如何能抵抗沈夜的侵犯,即使只有一部分知觉,被刺入的瞬间,仍是排山倒海地痛。
沈夜的冲撞没有丝毫怜悯,想看他在自己身下眉间轻蹙,泪眼朦胧,或愉悦或痛苦,或挣扎或乞求,他只想知道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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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成野兽在他身上留下噬咬的齿痕,是专属于他的印记,想将他用稻草裹起来,藏在矩木树底的洞穴里。
折断他的双翼,让他永世不得飞翔,带上脚镣,关在金丝做成的鸟笼中,夜夜用身体为他吟唱动人的歌。
将他藏于大祭司袍下,让他看不见,听不见,亦再也说不出任何伤人的话,笼罩于他身下,是他残喘于人间唯一栖身之地。
与你重头来过,我选择这样开始。
初七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后激烈的冲撞磨破膝盖,沈夜温暖的体温传来的灵气,让他一点一点,活过来。
偃甲房里摆着无数具因制造失败而被遗弃的作品,暗夜里,千百双漆黑的眼睛,化为鬼魅,低声嘲笑他:
你终究是个死人,借得他一念得筋骨,一吻得呼吸,一欲得血肉,便一世也离不开他。
初七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给的灵力源源不竭,渗入初七骨髓,唤醒身体每一寸神经,让下身撕裂的剧痛更加清晰可辨。
沈夜停下下身动作,看着初七痛苦的表情,竟戚戚然笑了。
他终于明白,他再没有任何办法不承认——破军,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初七,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初七。”
七月初七,我永远记得。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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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衣,你飞檐走壁的功力还不如你的胖徒儿哟~
十二.
七月初七,晴空万里,宜订盟,忌会亲友。
六月过后的流月城已是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