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昏迷的姐姐，集在春夏的带领下向设施内的某个休息室前进着——他现在的力气甚至比成年人还大得多，完全抱得动真名。
在路上，春夏简单的向集介绍了这个设施的种种。据她所说，这里是达特用来研究天启病毒的实验基地之一，这里的人员也都是达特的部下——虽然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老板有多大来头似乎一无所知，只是拿钱办事。
基地的规模很大，并且全是由和集刚才所在广场一样的合金制成，一看就投资不菲。
大量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穿行在走廊上，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身穿白衣、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站岗。他们的模样和集先前在视频里看到的、与斯库路吉战斗的人员别无二致。
能在日本建立起如此规模的研究基地，并发展出此等规模的武装力量。集再次认识到，达特实在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组织。这可不是光凭钱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虽然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拿着真枪的战斗人员，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感到害怕。或许是因为他直觉般明白，这些人根本对他毫无威胁，就像路边的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集好奇地观察着这些士兵和研究者时，对方也在用看珍兽般的视线窥视着他。但不同于集的是，他们的目光除了好奇外，还充满着畏惧与崇拜。
集也发现了这一点。从眼神、动作、心跳、呼吸等细节上，此刻的他能轻易察觉身边之人的感情。
于是，当他发现自己走远后，这些人相互间开始窃窃私语着什么时，即便这么做有些不太礼貌，他也实在没能忍住好奇的心情，开始尝试偷听他们的对话。
托被病毒强化了的五感的福，这件事对此刻的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那就是‘新人类’？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啊？”
“蠢货，不要以外观判断‘新人类’！还有小心点，我听说他是超越了实验体1843-XC21号的完成版。”
“那个‘怪物’的完成版？！天啊······”
“唔，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要到他的身体数据？我想分析一下他和实验体1843-XC21号的身体素质差距——”
实验体1843号？他们说的是谁？难道是斯库路吉？集暗中猜想道。
实验体这个名词让他产生了一些非常不好的联想。考虑到自己先前的经历，他觉得自己的这些联想恐怕相当接近事实。
他决定问问春夏，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春夏，我听到刚才那些人提到了‘实验体’。”
对着前方的春夏，集悄声说。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春夏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偷听到那些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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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不过，我们还是等到了房间再说吧。”
“嗯，我知道了。”
春夏果然知道些什么。集心想。
看来，在自己与姐姐不在的日子里，她从达特那获得了不少情报。
可她是怎么搞到手的？达特这样强大的组织会傻乎乎的放任她去刺探消息吗？还是说，他们是故意告诉她的？集觉得这一点实在匪夷所思。
但这一点之后再问春夏也不迟，集不再多语，快步跟在春夏身后。
又走了好一阵子，三人才抵达目的地。
“到了，就是这。”
带路的春夏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扭头对集说道。
说完，她回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刷开了房间的大门。
房间的内部相当豪华，甚至不比集在电视里看过的高档酒店差。他在房内随便选了一张床，将姐姐轻轻放到上面，并为她盖好被子。
安置好真名后，他回过头，看向春夏问：
“身体没什么异常吗，春夏？”
出于谨慎，他先是再次确认了春夏的身体状况。
“没有，我现在很健康。”
春夏摇摇头，像是想让他安心般笑了笑。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稍微有点虚弱，类似大病初愈那种感觉。”
因为不希望集胡思乱想，她原本不打算告诉集这件事的。
但考虑到隐瞒可能无法让集更好的认识自己的虚空，她最终还是决定将其说出来。
“虚弱······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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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沉思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春夏虚弱的原因了。他治愈春夏的方法是用自己的虚空将其体内的天启病毒，还有被其癌化的细胞吸收。换句话说，被他治愈的春夏相当于“少了几块肉”。
果然，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将人彻底复原。集有些遗憾地想。
在患者体内的病情尚不严重的时候，集或许还能靠自己的虚空拯救他们。但在患者的病情严重，其体内被天启病毒癌化的细胞超过一定数量以后，单靠集的虚空已经无能为力了。即便能治好，也很可能会伴随有巨大的后遗症。
要想治愈重症钢皮病患者，只能寻找新的虚空。在那之前，集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吸收其体内的病毒，以延缓他们的病情。
而比重症患者更麻烦的，就得属真名这样的了。想到这，集转头看向姐姐。
虽然从外观来看，她的身上没有一丝被天启病毒癌化的细胞。但实际的情况是，她的全身都已经癌化，或者说和病毒融合了。
对于真名，集甚至连吸收她体内的病毒都做不到。因为这等同于在伤害她。想要救她的话，也只能指望新的虚空了。
不过，从目前他接触过的人来看，虚空并非是人人皆有的东西。倘若想要借助虚空之力的话，集还需要搞清楚人能产生虚空的条件。
使用他人的虚空，等于将他人的生命握在手中——在得知了虚空与虚空所有者生命的联系后，集也曾犹豫过要不要继续依赖这种力量。但最终，他心里还是“渴望拯救姐姐”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今后打算通过牺牲别人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他已经决定，日后使用虚空时，会以自己的性命为盾，确保他所用的虚空安然无恙。
集觉得自己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王”。他曾经听姐姐说过，所谓的王，都是能不择手段去达成自己目标的人。而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失败的人，最后都沦为了笑柄。就像那句俗话所讲的那样——成王败寇。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无法对利用他人这件事心安理得的人。
如此一来，集今后的长期目标暂时就定好了：研究虚空产生的条件；寻找能治愈姐姐的虚空；研究能治愈病毒的方法。
决定好今后的目标后，他面向春夏，重新提起了刚才就想问明白的事：
“那么春夏，能告诉我‘实验体’是什么吗？”
“嗯，正好，这与你、还有小真名也有很大关系——”
春夏点点头，郑重其事的开始说明她所知的一切。
···
樱满真名做了一个十分悠长的梦。
梦里，她的意识再次回到了前些日子的教堂中，并重新经历了那天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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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许是因为这是梦吧，虽然能知道梦中自己的心中所思、能见她所见，可真名却无法操控梦中自己的身体，只能像看VR电影一样，旁观事情的发展。
和那天一样，梦中，她先是让特里同重伤倒地，然后又向赶来的弟弟伸出花绳，试图与他在教堂里结合。
真名本以为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也会一如自己的记忆那样，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搞错了。事情的走向到这一步时突然开始出现偏差——
“别过来！你这个怪物！”
梦里的弟弟并没有想办法阻止自己。取而代之的，他满脸恐慌地推开了自己，还如此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集······”
理所当然的，梦里的真名大受打击。
她的内心因这句话而崩溃，眼泪也扑哧扑哧的掉落。
“可是，姐姐也好害怕······好害怕啊！救救我！这样下去，我就不再是我了！那种事······那种事，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梦中真名的尖叫引起了规模大到恐怖的基因组共鸣，整个城市都在共鸣的漩涡中震颤，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天启病毒增殖引起的钢皮病。
就连她本人也毁灭在了暴走的力量中，身体碎裂成了无数结晶。
真名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尽管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她仍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对弟弟拒绝自己的恐惧。
她想赶快从这场噩梦中醒来，想回到刚才和集结合的那段幸福的时光，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苏醒。
这时，梦的场景切换到了第二幕。出现在真名眼前的是，海边昏黄的夕阳。
她记得这幅光景，这是她住在大岛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集，已经可以了哟。集······集！”
梦中的她向一旁闭着眼的弟弟喊道。
弟弟睁开眼后，惊讶地张大嘴巴，满脸兴奋地大声欢呼起来。
“哇······！好厉害！真名姐！”
“是吧？这是姐姐的秘密地点。只告诉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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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真名微微一笑说道。
这是······今年夏天的记忆？真名很快便回想起了这一幕。
她对这一天印象很深。这是她初次把自己的秘密基地分享给弟弟的那天，同时，也是他们姐弟俩遇到特里同的那一天。
为什么梦的场景变成了这一天？真名正不解时，梦的场景再次切换到了第三幕。
这次是真名没见过的地方。从周围的景象来看，这里似乎是某座大厦的楼顶。
放眼望去，地面上到处都布满了结晶，被玷污得不像样子。天空也浑浊而暗沉，带着末日将至的色彩。
这是哪儿？真名正感到疑惑时，就听到梦中的她在内心嘟囔道：
（太阳已经沉下去了，我以为这里可以稍微更靠近天空一点的······根本不行。这里与那里不一样——和与集一起看到的景色完全不一样。）
她知道梦中的自己在说哪里——刚才所看见的、故乡大岛的美丽落日。
原来如此，这下真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看到那一幕了——因为梦中的她正缅怀着那时的记忆。
（这里的天空，好浑浊······）
梦里的她向天空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心声听起来落寞、凄凉，还带着强烈的悲伤。
（那时的景色······鲜红鲜红的夕阳，和闪耀着点点金光的大海······我的、最重要的宝物······）
她看向自己的手，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所有的一切，都从我的指缝中散落消失······）
她慢慢蹲下身体，抱住膝盖。
（最重要的是······集，你不在我的身边。）
结晶汇聚在她的周围，如摇篮般将其包裹。
（为什么？是哪里不对？······因为姐姐，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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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她开始哭泣。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带着对亚当的爱慕哭泣。
（既然什么都没有了——）
她流下的眼泪的音色。
（——那就让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掉好了。）
是崩坏的交响曲。
（结束吧。全部，全部，都变成空荡荡的。）
这个世界即将宣告终结。
（再不需要什么新世界了——没有了集的世界，没有任何意义。）
不完整的默示录在新千年王国到来之前，就会毁灭一切。
多么悲哀啊。真名心想。
她对梦中自己的心情感同身受。如果她经历和梦中自己一样的事情，恐怕也会变成这样吧——心哀若死，甚至打算拉世界陪葬。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另一种未来。
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吗？真名心想。
安慰的话、鼓励的话、赞美的话······无论什么样的话都可以，她想对这个可怜的少女说些什么。
可她做不到。正因为理解，才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于是，她开始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集在这里，他会说些什么。
温柔、勇敢、乐观、坚强，绝不放弃希望，也绝不向困难低头——她自满的弟弟。如果他在这里的话，想必会说些“不要放弃”、“只要好好沟通一定能互相理解”之类的话吧。真名知道，他就是这样的孩子。
不放弃······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时，真名突然有了一个很好（自认为）的点子。
和梦里的集不同，自己认识的集是个更成熟的孩子。既然如此，梦里的集所欠缺的部分，就应该由梦里的自己所补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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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真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她不知道梦里的自己能不能听到，但她鼓足力气，大声喊道：
“真没出息！你这样也算是姐姐吗？”
不是鼓励或者安慰，她向梦中的自己传达的是挑衅的话语。
“如果爱他的话，如果是喜欢的男人的话，就算抢也应该抢到手不是吗？只不过被拒绝了一次而已，就哭哭啼啼的，真是太难看了！”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话语似乎成功传达给了梦中的自己。只见后者突然停下了啜泣，并惊讶的睁大了眼。
“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还有什么脸哭？丢死人！”
（可是，集已经不在了······）
梦中的真名委屈的说。
“那就去找他！现在、立刻、马上！”
真名语速飞快的催促道。
“找到他，强迫他爱你！一天、一年、十年、一百年，无论花多久也要完成这件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赶紧去做！你的爱难道是被拒绝一次就破碎的廉价品吗？你是姐姐吧，这么脆弱可不行，给我打起精神来！”
真名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或者说强己所难，但如果梦里自己的爱与自己一样深厚的话，她相信，对方一定能凭这份爱重新站起来。
（我、我知道了······）
“大声点！”
（我知道了！）
“很好。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到手哦？”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心中的另一个我。）
话到最后，梦中的真名似乎轻微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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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就是真名在梦里看到的最后一幕——
···
“······真名······”
真名的耳边开始传来了弟弟的声音。
这是她最喜欢听见的声音。虽然喊的不是“姐姐”有些令真名遗憾，但直呼其名也有这样的乐趣。
“······快醒醒，真名······真名！”
伴随着弟弟的一声声呼唤，真名的意识从睡梦中脱离，逐渐清醒过来。
彻底苏醒后，真名发现自己正躺在不知何处的一张大床上，并且就像洗过一个冷水澡一样，大汗淋漓。
“——没事吧，真名？”
她最喜欢的男人，或者说男孩正站在她的床头边上，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的脸。
即便不肯叫她“姐姐”，他对真名的关心也并没有减少分毫。
“对不起把你叫醒，但你刚才的脸色很难看。”
弟弟略有歉意的说。
真名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盯着他的脸。她的眼睛连一眨也不眨，生怕弟弟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不知弟弟是否发现了这一点。如今，他的眼睛和自己一样，在瞳孔的位置嵌有一颗结晶。
我们是一样的，真好。她心想。
“······再靠过来点，集。”
她轻声呼唤着男孩。
“呃······”
犹豫一会儿后，弟弟俯下身，靠了过来。
真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姐姐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太好，所以不能让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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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弟弟距离自己近到一定程度时，真名伸出手臂，将他拥入怀中。就像害怕失去玩具的孩子似的，真名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
“······真名，你在发抖？”
真名听到怀里的弟弟有些诧异地问。
“是啊，姐姐正在发抖哦。”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还是——呃，因为之前的事？”
真名没有告诉弟弟理由，而是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集······你不会说姐姐是怪物吧？”
怀里的弟弟抬起头，十分惊讶的看向她。
“你在说什么呢？当然不会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就算性格有所变化，你也仍然是我的、呃、家人。我绝不会对家人说那种话。”
看着弟弟一本正经的模样，听着他发自内心的话语，真名脸上简直笑开了花。
“那么，你也不会害怕姐姐的，对吗？”
“当然！”
“也不会抛弃姐姐吗？”
“绝对不会！我会竭尽全力的治好你。”
“······这样啊。”
真名轻声喃喃道。
她就知道弟弟会这么说。即便如此，亲耳听到这些话还是给了她近似升天般的喜悦。
她放开抱住弟弟的一只手，用它轻轻抚摸着弟弟的脑袋。
“谢谢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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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视着弟弟的眼睛，幸福而开心的微笑着。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弟弟喔！”
“······我说，能给我解释一下吗，真名？”
弟弟一头雾水的问。
他这副样子在真名眼里实在可爱极了。
不过，真名并不打算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她知道，以弟弟的个性，听完一定会相当同情梦里的自己。那时，她就会看到为“其他女人”难过的弟弟。
真名绝不希望那样，哪怕对象是梦里的自己也不行。
所以，她只是故作神秘的说：
“呵呵，这是女生的秘密，所以不能告诉你。”
“女生的秘密······好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弟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问。
“谢谢你，集。”
看着这样的他，真名突然开口道谢。
“······咦？突然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没有拒绝那天的姐姐。托你的福，姐姐现在不用伤心到想毁灭世界了。”
“······呃，拜托你，请别开这么有真实感的玩笑。”
“呵呵呵······”
真名听完弟弟的吐槽后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
太好了，姐姐终于恢复正常了。看着嬉笑如常的真名，集欣慰的想。
不，说正常有些怪怪的，考虑她现在仍处于“生病”的状态，相比从前的姐姐，她仍算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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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比她刚苏醒时的那副惶恐和不安的模样，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虽然很好奇姐姐刚才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对方不打算说，集也没办法强迫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