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陽光白淨透析又冰冷。金烏的恩惠必須穿過厚厚的雲層與高天原,再往下穿過狂風與霜雪的天空,才終於降落地表,此時溫度也所剩無幾了。
善逸坐在簷廊下,努力感受冷空氣中微弱的光熱;午後光線打在地板上,顯現微微的橙色。
有時候善逸會覺得屋內冷的像潭底。在深深的水底往上望,會看見漣漪的光圈碎散落下來,一片片湖光的塵埃。就像現在,他看見些許銀光飄盪在室內波光粼粼,讓灰塵一顆顆鑲金戴銀。
善逸伸手去抓,想像會抓到軟軟的、一碰就散的、剛做好的寒天那樣的觸感,但他什麼都沒抓到,銀光碎片像浮游的魚群優雅盪開,在他身邊蹭一圈就消失了。
走之前還要蹭,嫌我不夠冷嗎?
善逸覺得自己需要補補氣血,近來會有體溫小偷潛入打秋風;讓善逸有點後悔對潭主承諾會溫暖祂、時時刻刻地。
時時刻刻。
比如像睡醒時會發現床鋪中多了條蛇,蛇身還半埋在寢衣中。這算小事。
有時候他被冷醒,發現自己是枕著蛇身睡,巨大蛇身半攀著自己,把碩大的頭枕在善逸肚腹上。善逸沿著蛇身一路上滑,想摸摸蛇頭。半晌,祂抬起頭看了善逸一眼,立起身來,移動間鱗片平滑的刮搔感摩擦肌膚,鱗下縮放的肌肉讓善逸爬了滿身雞皮疙瘩。直起來的大蛇居高臨下看著善逸,突然變成人身撲抱下來,善逸大驚,被這樣一砸半條命都沒了,卻被撲向深水,整張?床墊被凹陷,善逸直直切入富有彈性的水體,潭主銀色的長髮、翻飛的衣袖、飛散的水花泡沫上翻,透光水面飛速遠離,身體失重又遲緩,黑暗包裹上來,跟潭主一起慢慢降落在潭底。
祂並不是天天來。
大晦日隔天早上善逸醒來,懷中抱著的是冷涼粗滑的蛇體,白麟反射窗外雪光閃著銀輝;雖然心中已經有底,但看到潭主的真身還是差點尖叫。善逸困難的移一下腳,腰臀作痛而且腿間叉著蛇身,讓善逸回想起昨晚的姿勢。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看著床被蓋不住大蛇後段的身體,他考慮是否再買個幾床棉被來遮遮蛇尾;但如果潭主不留下來,再多棉被都是白搭。
被驚動的白蛇緩緩移動,化為昨晚交纏的男人,撐著身體站起來,望著那片雪。雪片塗滿窗戶復又消失、再填再抹,反覆循環。
善逸忍不住覺得祂這樣神情嚴肅地站在棉被上很有趣,偷偷伸手摸祂的腳踝。觸手冰冷,彷彿昨晚的交纏並未改變祂分毫。
潭主往下掃了還在埋被窩的善逸一眼,逕自盤坐,善逸抬頭望祂的側臉,仰式的角度讓潭主的表情有種捉摸不定的感覺。但是這樣窩在被子裡,彷彿相濡以沫的親近。
把善逸攬在胸前,祂的胸口又是冰冷一片。
我這次真的得走了。
善逸知道留不住了,抱著祂的脖頸說,下次你來喝酒吧,我知道有種酒你一定會喜歡。
說著蹭蹭祂的頸窩。不知為何他覺得可以這樣做,可以再親暱一點。
善逸極少有這種可以更靠近撒嬌的念頭,嚴苛的孤兒出身、最親近的爺爺也不是任由撲抱的對象,善逸理應善於拿捏分寸。但是昨晚湧起強烈的念頭,一心一意要挽留潭主,難道是本性嗎?拔掉矜持任由衝動做事,現在回想起來暗暗後怕。
雖然只是人類的酒,但也是各式各樣的風味......善逸看著潭主的側臉越說越小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了不起還得了?光是現在這樣我就已經拖延正事。」
「欸?什麼?」善逸一陣驚慌。
大蛇舔了善逸耳朵一下:下次再來喝酒。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祂推開窗戶,飛濺過來的雪突然反向跟著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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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逸開始蒐集他覺得潭主會有興趣的小東西。古樸有趣的青蛙根付(蛇要根付做什麼?)、形狀特異的豬口杯、獸骨骰子、帶金箔的酒。
一邊掂量著錢包一邊挑選吃食,最好只買少量,如果祂不再來也能自己吃完的量。考量到潭主不再出現的可能性,是不是照自己的喜好買比較好?既然這樣來租個讀本什麼的......
祂說再來喝酒,那是什麼時候?
善逸不敢想。
至少在天氣回暖以前,還有機會。
抱持最低限度的期望,善逸挑了幾樣下酒點心,慢慢走回山壁自宅。其實並沒有約好再會的日期,買了這些待客的食物也只是自我滿足,晚上就自斟自飲,至少是愛吃的東西。
想著祂蒐羅了這些玩意,為什麼會深陷不拔呢?那晚的果決與渴望像夢境一樣消逝無蹤,他想要路過的潭主,神明大人,潭裡的蛇做什麼呢?
只是大晦日跑來玩的神明大人,只見一次面,吃吃喝喝烤烤年糕,就想要祂留下來,就決定要留祂下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善逸回想祂剝橘子吃的樣子。祂把整間屋子都塞滿了,雖然看不見,但走廊上都是祂的蛇尾,所以祂一走,屋子裡又空了。
但我也不是非祂不可。凡人妄想神明為自己停留,實在是太奇怪了,說不定那晚無論是誰來我都可以。
啊......喝酒聊天可以,共寢還是免了。
善逸為自己拐蛇上床開脫:因為是神明,不同於凡人,會這樣衝動也是在所難免。
越想越奇怪。
只是想要玩伴的話不用獻身吧。何況還是眾道。
自己怎麼會獻身,對方又怎麼會接受呢?僅僅只是有肉就吃?這樣的臆想對神明大人來說實在失禮,但他對潭主完全不了解。
『後山深潭有大蛇,是潭主。』
這件事也只是作為本地人茶餘飯後閒聊的傳說,善逸本來也聽聽就算。那些月光下銀蛇浮水波光粼粼的畫面都是口耳相傳,誰家爺爺奶奶小時候看過的隨口講給孫輩聽,既不當真也不否認。
爺爺會提及山裡的禁忌,要求善逸敬山,但也是偏向對生養村民的山表達尊重與感謝。偶爾路過的村民提及山裡的異相,也多圍繞在樹木生長與動物習性有變;善逸從沒聽說過關於高大健壯、赤眼銀髮的男人。
儘管如此,祂來敲窗的時候,善逸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凡人。
善逸回家,給爺爺佛壇上供、整理了雜亂的藥草跟桌面,在地火爐中添炭,這些日常瑣事都做完之後,他環顧屋內想找出其他能做的事情。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一件都沒有。雖然不到乾淨無塵,但是工具箱、藥筐、物料碼放一落一落,善逸已經盡力整頓到各歸其位的狀態,但也就只有這種程度。
如果爺爺還在的話,就會眼睛毒辣的挑出未竟之處碎念,善逸就會假裝聽進去的動手收拾,再溫上熱酒小魚乾,結束寒冷的一天。
但是現在,善逸枯坐在爐邊發呆,還要再等一會兒屋內才會溫暖起來,在那之前他不想動。沒有力氣做事。對租來的讀本不感興趣,懶得喝酒。
只有自己就會成為廢人,我是這種人嗎?
善逸想到潭主。
大晦日晚上,善逸一個人吃完蕎麥麵,窗外是山壁與一片帶雪的黑暗。再往外是寥寥幾家獵戶的山徑、山徑又被包在沿著湖水邊的雜木林內、出林才是一片開闊,可以看到鎮上人家的暈黃燈光。那距離善逸的屋子實在太遠,就算往窗外也望不見,但是往外一看,有個過於異樣的男人在敲窗。那絕對不是人。
明知如此善逸還是讓祂進屋、吃酒、為了留人還想盡辦法把祂往被窩裡帶。
善逸不知道自己是否為了挽留才跟祂共寢、為了填補爺爺不在的空缺才留人,或者最根本的,為了打破一人的狀況才開窗,這些想法像灰塵落滿他的心。
出山入山的路上善逸已經想了一百遍潭主會不會來,現在則是連盼望的念頭都黯然失色。
挑挑揀揀買的吃食還擺在爐邊,善逸扒開紙包,連酒也不開,聊勝於無的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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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他才聽見夾雜在風中的敲門聲。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敲門聲已經持續一會兒。善逸趕忙到屋外,潭主一身華麗外掛半脫,下身已是蛇型。善逸還來不及問,潭主就在問他手上的吃食是什麼。
冷掉的天婦羅......
哦。祂饒富興味地看著。
不請我進去嗎?
欸?好......善逸呆呆地應和,潭主蛇尾一伸,一下就把善逸推回屋內。
善逸嚇一跳,從屋外進屋內的距離是被潭主夾帶著一步進門,騰空的感覺讓他腳底有點發虛,潭主沒事一般盤腿坐在爐邊,哪有巨大蛇尾的影子。
善逸趕緊預備酒壺,普通的溫酒跟特意選的金箔酒都盛出來,橘子吃完了就上海苔,新年剩下的年糕烤破又開始冒泡。煩惱天婦羅如何加熱的善逸注意到潭主支頷看他,在垂落的銀髮後是愉快的紅眼。
就像大晦日那晚一樣。
善逸停滯了一下,差點把年糕夾到酒杯裡。這時候才害羞是不是後知後覺得太超過?
簡直不能想像當初怎麼把潭主往床上帶,還一路通關達陣。
熱氣騰騰的年糕表面有焦黃烤痕,潭主一如以往小心咬著年糕。善逸在旁邊猛塞魚乾、心思百轉。
他偷偷看著潭主的分叉舌,想起那條舌的靈動,突然覺得溫酒有點嗆,然後就真的嗆到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潭主停下進食,攬過善逸查看他的喉嚨。冰涼的手指摸入嘴裡、撫上脖頸,善逸就莫名的氣順了。而且覺得承受不住現在的姿勢。那雙紅眼專注的看著他的嘴,臉靠得很近,明明是冰涼的手指,搭在嘴邊卻覺得炙燙。
他有點粗魯的推開潭主,假裝尿急逃到屋外,已經入夜吹雪的寒風中他蹲在前廊摸臉,沒喝多少酒卻臉頰發燙。
對潭主有點抱歉但是他難以自持,不能再被祂這樣盯著看。
異於常人的高大、冰涼的雪白血紅撞色、光是看祂吃年糕就歡喜得要命。
沒見到人的時候胡思亂想,潭主一旦現身就將他先前的猜想全部推翻:他不是為了排遣寂寞或填補空虛才堅持要留人。他是想要一直、一直被那紅色眼睛專注看著才不惜獻身也要挽留祂。
明明是自己先主動出擊的,現在才蹲在這裡惺惺作態有夠難看。不論現在自己想法如何,大晦日留人入被已經是不可改的事實,但此時搞清楚自己心思,會大大決定他要如何應對潭主。
但是一方通行的心意並不能自己說了算,何況對方還是神明大人。
善逸回到屋內,潭主邊看著擺出來的金箔酒一邊等他。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善逸垂著臉坐下來,小聲告罪,接過金箔酒一飲而盡,自己也不知喝出什麼味道。只是金箔貼在唇上,他伸手去摳。這酒名為灑落,但喝起來一點都不灑落。這樣小聲抱怨著。
潭主笑笑,亮出舌面,也是貼著幾片金。
這樣讓善逸很為難,一直聯想到房事,但又不確定潭主怎麼想。
說到底他是用什麼名義挽留潭主,又能拿出什麼東西讓潭主願意留下?
善逸覺得連大晦日那晚的成功都不可思議。
但既然成功一次......那不妨再成功一次......
他要求潭主再張嘴,趴上前去舔那片金箔。
灑落的滋味現在很明顯了。他底下冷涼的胸膛抬了起來,潭主把他抱起,精準的舔走他嘴裡的金箔。分叉舌劃過嘴裡的感覺讓他顫抖,潭主執拗的舔弄上顎,好像篤定有片金箔貼在那要舔下來。
搔癢感讓善逸緊閉雙眼揪著潭主的衣服。舔了半天退開,善逸才敢睜眼,看潭主又秀出貼著金箔的舌尖。善逸摀住嘴,懷疑潭主只是玩鬧還是也有興致,這樣還要繼續嗎?剛剛太緊張,只記得舌尖舔弄的觸感。現在人還坐在潭主膝上,進退兩難。
潭主看他半天沒有動作,把他攬近再親一口,就放他回原位。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欸......就這樣結束了?善逸有點傻眼又不甘心,但是再撲上去的勇氣已經耗盡。
潭主笑嘻嘻問他:「『蛇要根付幹嘛?』你怎麼會這麼想?」
顯然是換話題解圍。善逸想問祂關於大晦日當晚的正事是什麼,又怕唐突,沒有說出口。整個晚上喝酒吃菜,把今年的年糕都換著花樣烤完,善逸也沒有抓好要求留宿的時機點。直到最後連冷掉的天婦羅都烤焦下肚;善逸眼巴巴看著潭主繫著青蛙根付走了。跟祂的華麗外袍一點都不搭,但是祂看起來很高興。
一邊收拾一邊惋惜這次沒捉緊機會,善逸突然想起,他沒有約下一次見面。
再說,下一次的藉口是什麼?天氣回暖之後,溫暖舒適的地火爐就不再有吸引力了吧?他急急走到屋外,原有的熱意在胸口凝結;早先的微雪已然停止,空氣仍是冰冷。
潭主對生活瑣事並不熟稔且充滿好奇,因為遠觀所以陌生,因為陌生所以好奇。
這些事物對祂都不是必要的。
我恐怕沒有可以吸引祂的東西了。
善逸蹲下來,寒風吹拂額頭。他看到雪跡中裂解一大片,露出雪下的泥土。這痕跡像是有重物拖磨過雪地,留下一道粗曠的土色;善逸跟著雪痕巡過一遍,繞屋一圈,又回到傍晚時、潭主敲窗的門前。
那圈痕跡讓善逸感到安心,好像被潭主劃了標記一般。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一月即將結束,山中仍舊遺留積雪。
善逸每天出門都要先繞屋一圈查看雪痕,光是揣想當時潭主繞屋找他的情況就夠他竊笑一天。
大概是前門敲窗沒回應才繞屋一圈找人吧?
這個被圈住的標記讓善逸充滿志得意滿的心思,讓他壓下已經半個月沒有見到那尾蛇的不安感。
但是雪痕並不永久,發現模糊跡象的善逸又笑不出來了。
後山大潭在哪裡呢?見不到人、看看湖面也好。
大潭位於山體深處,日常不會踏入的範圍。但爺爺還在的時候,祖孫倆去過兩回。
善逸嘗試回想路徑。走入沾雪的密林,小心腳邊的碎石與攔路的藤蔓。大潭並不危險,但也許是忌諱潭中有蛇,平日沒事杳無人煙。善逸仗著與潭主的關係往前走。但是他們是什麼關係?睡過一次?一起喝酒的關係?他連潭主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都不知道......也可能連看上都不到吧......真是個很愛妄想的凡人哪。他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走對,只是照著模糊的印象前進;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熟悉的凹痕,在殘雪中劃出醒目的道路。善逸精神一振,這附近就是潭主的活動範圍了吧?
沿著走應該就能抵達大潭。他加快腳步,雪痕蜿蜒直入樹林深處......善逸一個轉彎,看到自家屋子矗立在眼前。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怎麼回事......怎麼回到家這邊?路有相通嗎?但回頭一看卻不見剛才沿路過來的樹林、雪痕影子。
是被送回來了嗎?四處張望,確認是熟悉的景色才慢慢步入家中。屋內也跟出門前沒兩樣,懶得收好的唐草包袱巾照樣攤著。
這肯定是被送回來了......去找大潭被發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