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今年三十二，进公司九年，繁琐的工作，复杂的关系，荒唐的社会，早已将他磨成一个心力交瘁的老社畜。
九年时间他好不容易熬成一个小经理，手下带了几个人，在公司内矜矜业业又谨小慎微的存活着，长期业务的摧残早已磨灭他的理想，柳景如今最期待的无非是在这个公司干到退休，而非岁数大了被裁员。
最近他带的小组接了一个新项目，这本来不错，但上面空降一位高学历人才到他们小组，这让柳景升起危机感，他怕这人是来取代他的，因此柳景很难对这人抱有好感。
眼前男人笑得亲切，身姿挺拔如翠竹，比柳景高一头还要多，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彬彬有礼地向他询问。
思绪抽回，柳景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他轻咳一声掩饰，“就按你说的做吧。”
秦允城推动黑框眼镜，镜片后瞳孔颤动，“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组准备团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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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景眨眼，长期熬夜让他眼下发青，神情总是带着几分疲惫，“团建？最近很忙又没什么大项目，没必要团建。”
秦允城眯起眼睛，“经理您刚才答应了，况且偶尔放松一下有利工作效率，就当为了新项目庆祝。”
“好吧。”柳景脸色不太好，他总觉得这人是在试探他，已经有些越权，“那你们去吧，都是年轻人玩得开心些，我就不去了。”
柳景打起哈欠，转身想去给自己泡杯咖啡，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缓缓用力攥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柳景一怔，回过头一晃而过的幽光退去变成温和的笑，他以为是看花了眼。
“经理他们都是您的下属，若是您不去气氛铁定带动不起来，况且我一个新调来的员工哪能来筹备团建？”
柳景疲惫地揉着鼻梁，他不喜欢热闹的氛围，不过此刻拒绝的确不好，于是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下垂的嘴角显得兴致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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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允城松开手，背过身后指腹揉捻，一声轻笑，眯起的眼尾让柳景诧异这人心情怎么这么好？
他揉着脖子考虑今晚要不要去按摩一下，放松身上筋骨，却不料晚上他就收到秦允城的消息，团建就安排在今晚。
他揉着脑袋叹气，虽然无奈，下班后还是跟着众人一起走出公司，人群中秦允城无论是身高还是样貌，都无法让人忽视，挺拔的身姿懒散的神情，从容不迫始终在嘴角的浅笑。
即使是陌生人也会在见他第一眼时升起好感，偏偏柳景打心底不愿接近这人，总觉得像头披着羊皮的狼，温和皮囊下是一双饥渴残暴的眼睛。
他移开目光，愣神的工夫其他人已经上了车，原地只剩下秦允城，他走过来，“经理没车了，上我的车吧。”
柳景不爽地揉着鼻子，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车，他熬了这么多年，才在a市付了首付，“不了，我打车就行。”
熟悉的力度再次从胳膊上传来，宽厚的手掌移动，顺着手腕停留在手肘，而后收力握紧，类似爱抚的动作，让柳景绷紧身体，鸡皮疙瘩顺着脊骨蔓延，让他轻微打个寒战，还不等他惊慌的眼神看过去，秦允城已经松开手，示意柳景和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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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景抚摸自己胳膊，拖着脚步不情愿地跟在秦允城身后。
车门被打开，温热的气息从身后传来，秦允城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送他上车，并且弯腰进车内替他绑好安全带，他发髻传来很淡地洗发水味，是山间的晨露与弥漫的雾气的味道。
柳景不自在地后仰身体，尽可能距离他远一些，他又听到秦允城从喉咙里挤出轻笑，像是饱腹后猛兽懒散的哈欠。
车子启动，车体的震动和路上的沉默让柳景神经放松下来，他困倦起来，迷糊地靠在椅背上睡去，为了这次项目他做了很多准备，以至于熬夜成习惯，眼下暗青变成脸上无法消除的文身。
昏睡中他做了梦，一双手温柔暧昧地摩擦他的嘴唇，有极浅的呼吸喷吐在脖颈，陡然惊醒的他，透过上方镜面看见自己疲惫的面容，才恍然是做了噩梦。
拍着昏疼的脑袋，柳景方才注意到车已经停在地下车库不知多久，“怎么不叫醒我？”
车窗落下，手臂搭在车窗外，昏暗环境中秦允城唇间橙黄的火光明灭不定，他吸一口烟，光暗淡下去，柳景看不清他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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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烟雾吐出，在他面前散开，更让秦允城容貌模糊起来，“你睡得太香了，经理，这让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秦允城抽出一根烟递给柳景，“清醒清醒？”
“不了，我不抽烟。”柳景抬手拒绝，“他们人呢？”
“我叫他们先进去了，这功夫菜应该差不多上齐，我们去刚刚好。”推开车门，秦允城叼着烟，这与他平常温和气质不符，烟味熏出个懒洋洋痞气的男人。
他绅士地替柳景拉开车门，在柳景慌乱拒绝中依旧替他解开安全带，柳景烦闷地踢踏着鞋子，跟在秦允城身后，接触越多他越讨厌秦允城，这讨厌没来由却像动物感到不安时本能地防备。
秦允城安排的饭店闹中取静，装修中式复古，安静娴雅，柳景很喜欢，但对于价格有些忧虑，进入屋内菜已经上齐，老员工们熟络地和他打招呼，对秦允城只是点点头。
显然他们也对突然到来的秦允城抱有怀疑，一直在和秦允城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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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建也好，应酬也罢，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就是麻醉神经的酒，酒过三巡之后气氛热烈起来，所有人熟悉得都像从祖上开始就是亲兄弟。
就连不怎么爱喝酒的柳景也被灌上几杯，中途秦允城出去一趟，回来时又带了几瓶酒，希望能和柳景单独喝一杯，柳景不好拒绝，只能忍着辛辣一口气喝完。
酒足饭饱之后，兴致犹在的众人勾肩搭背一起走出房间，柳景本想去付钱，秦允城却拉住他，告诉柳景自己早已付过。
柳景头晕得厉害，被秦允城搀扶着坐回车，他告诉秦允城自己家地址，便头一歪在座椅上醉过去。
车停下时，柳景感觉到一双紧实有力的臂膀环绕着将他抱起，他想睁开眼睛，酒劲在一路耽搁中涌上来，柳景越发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过了会，他被放下揽在怀里，柳景听到开门声，他又被抱起放进柔软的床铺上，床单上的气味与秦允城发丝上的一样，这让他醉酒中也皱起眉头，想要离开这里。
他的挣扎被秦允城当作难受，温热的湿毛巾放在他脸上擦拭，领带被解开松垮地缠在脖颈，衣扣被解开露出平坦的胸腹，毛巾在那里缓慢擦拭，慢到热气消散毛巾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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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过后，秦允城替柳景换好睡衣，依偎在床边，屋内熄灯，窗外灯光使屋内不昏暗，他能看见柳景睡时依旧紧皱的眉头。
“哪来得那么多烦恼？”秦允城哭笑不得，替柳景抚去眉头褶皱，指腹按在皮肤停留住，久久凝视他的眉眼，又暗自发笑，任由心底弥漫的阴暗念头发酵。
又见面了，你却早忘了我，邻家大哥哥。
刺目的阳光让柳景睁开眼睛，额头因为宿醉疼痛难忍，眼前飘散的白光散去，柳景看清屋内环境，倏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正巧秦允城端着醒酒汤进来，回应他茫然的目光，“这里是我家。”
汤递进柳景手中，他下意识接过，“我怎么…会在你家？”
秦允城坐在床边，“你醉得太厉害，你家距离又远，我只好带经理来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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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景乖顺地把醒酒汤喝完，热气下肚舒缓不少，有了几分精神，他才回过神来，羞赧地移动视线，“不好意思，昨天麻烦你了。”
“客气了。”不合身的睡衣因被子堆叠而弯折露出一小片皮肤，秦允城盯着那里，若无其事地又将视线落在柳景脸庞，“我是您的下属应该的。”
柳景看向外面天色，社畜本能发挥作用，急忙起身穿衣准备乘坐地铁去上班，低头才发现穿着睡衣，秦允城适时开口，“这是我的睡衣，穿着衣服睡觉可不舒服。”
柳景别扭地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被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带回家照顾还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他在旁边椅子上找到叠好的衣服，抖开正准备换上，余光注意到秦允城一直在看他。
脱衣的动作停顿，但又想到大家都是男人没必要害羞，只能忍着不适脱下睡衣，等柳景整理好仪容，秦允城起身伸个懒腰，“早餐我准备好了，一会坐我车一起去公司。”
柳景没拒绝，都在人家住一宿了，再说别的矫情。
团建之后，大家的确更有热情处理项目，柳景明白那不是一顿饭催生出来的，而是数目不菲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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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进行到一半，甲方要求商讨有关项目后续的事宜，项目在他手里，柳景不得不去，秦允城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要求与他一起，柳景内心是不愿意带他一起去，有秦允城在衬托他像个小助理。
但以他的学历能力，也许只当他这是个跳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的上司，搞好关系也是有必要的。
坐的依旧是秦允城的车，气氛沉默，除非工作需要，不然柳景可以说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自从上次在秦允城家中睡过一次好觉后，这几日柳景睡眠都不错，人也没那么疲惫的样子，只是颓废的神情未改。
车到地方，进了包厢，甲方领导是个大腹便便秃顶的男人，见柳景带个人来脸色诧异，但也没说什么，热情地招呼寒暄几句就谈起项目。
必不可少的是桌面上几瓶白酒，男人堆着笑给柳景倒满，“柳经理的安排我很满意，期待以后还能和你合作。”
对方表达善意，柳景也不好拒绝，忍着酒气一口喝净，脸颊迅速起了红晕，秃顶领导笑容更灿烂，又给柳景倒了一杯，见他面露难色嘿嘿笑道，“酒是好东西，几杯下肚你我这关系就近了，什么都好谈，柳经理你说对吗？”
“对，您说得对！”柳景奉承着，桌下手按住肚子，忍着火辣的胃部拿起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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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有人先他一步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您若是想喝，不如我替我们经理喝，您在谈项目，若是我经理喝多了这项目不就耽误了。”
秦允城语气从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到秃顶领导面前，示意再饮，秃顶不自在地笑了下，将酒喝净。
“你这下属酒量不错，就是口气大了些。”秃顶笑容挤出的弧度快要将满脸油腻溢出。
柳景推开秦允城，眉目低垂恭顺地抬起酒杯，话头却被秦允城打断，手也被按下去，“刚从上面调来不久，还不太习惯基层处理方式，若是让您不开心，事后我登门致歉。”
秃顶收起笑容，低头喝酒不再开口，神色转了几转，又咧开嘴，“哪里，前辈哪有不照顾后辈的，来喝酒！”
接下来几杯都是秦允城替柳景在喝，几杯下肚秃顶也撑不住了，脚步虚浮地与他们告别，柳景脸色难堪地拉着秦允城走进一条小道，昏暗天色下，灯红酒绿的霓虹灯映照，柳景不仅脸红连眼珠子也红润润的。
“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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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景吐出满口酒气，后背倚住墙壁，“我不用你来挡酒，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让项目出问题。”
他看着秦允城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用力踹了下墙面，“你别以为你年轻气盛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那是生活没有逼你到不得不低头！”
“秦允城我不管你调来是做什么的，但你记得因为你一时兴起耽误的是整组人的心血，你知道他们多需要这笔奖金宽松地过上一段日子吗？”
“组里不是都像你一身轻，他们是子女，是父母，而我是他们经理，我不能让这个项目砸我手里！”
周围空气凝滞，看着气喘吁吁的柳景，秦允城沉默，阴影下他眸子晦暗，“对不起，我不是逞能替你挡酒，生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