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芬芳的死亡,每一滴都甘之如饴。
1.
如今时空院只记得那是个感恩夜的晚上,驻扎的最后一夜,到凌晨时分就极冷、风极大。
战壕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即使是过去两年里形成的习惯也无法让人麻木地安然入睡。集合哨子被突兀地吹响之前,他正刚刚缩在睡袋里打两三个小时的盹。
于是一大群兵便立刻呼啦呼啦地掀开被子往外跑,他也不例外,事实上因为比别人觉都浅,时空院爬起来的动作利落,只是细节来不及打点,他走出帐篷时嘴里还咬着一根皮筋,两手环在脑后的头发上,随便抹了两下就扎起马尾,然后把不够平整的碎发都压进了帽子里。
他对于自己现在的形象不甚在意,时空院在这群人里算比较体面的了。他们的中士站在营地旁的物资集装箱上,嘴里还叼着哨子,眼睛向下环视着瞟来瞟去,锁定了几个似乎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的狼狈身影。
时空院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不知道这是所为何事,四周人的窃窃私语、猎猎作响的风和树的叶与叶之间的触碰声声入耳,叫人头脑昏钝。
他在白日里刚结束了一轮十二个小时的放哨岗,称不上多么疲惫、却也足够消磨人类柔韧的感官神经。
中士清嗓子,让兵静下来,开始讲话,那张平时很善于藏匿情绪的脸此时上面带着欣然,很多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在赶着探亲期前夜这么一个节骨眼上,大家都归心似箭、自然不希望是前线又突然产生了什么新情况。
时空院被分配的这个中士带点话痨,讲话前喜欢造势,眼看着下面的人逐渐察觉到大概不是什么要紧情况后大都变得懒散了,他东扯西扯地、这才进入正题。
边防运河的仗打了半个月,换了三班连的人上去顶替,时空院在的连打的属于头仗,最激烈、受伤的人最多的也就是刚开始的那几天,交火处处都是,他思维缜密胆大心细,官兵不让他打冲锋,而是埋伏在后排放冷枪。饶是这样他当时也负了伤,两只眼睛都被迎面扑过来的弹片和火药星子崩得不轻,许是被火星烟尘伤到了角膜,之后的半个月里,他不管看什么东西视野里都带着一层模糊的红色。
他那时常常想到,自己可能会在不久将来的某一天醒来然后就这么彻底失明了,但好在他天生身体素质优越,再加上军医处理得还算及时,眼睛是保住了,但那不可逆转的被削弱的视力在今后只能配合使用辅助镜片来调整。
即使这样他也觉得自己的结局已足够幸运,尽管这也意味着战争尚未结束,他却在这个时候早早地彻底告别了狙击手生涯。
现在想来时空院那时是觉得活着大概算一件好事的。
中士在上面眉飞色舞地讲话:前线就在刚刚传来了消息,运河防线成功守住的同时,过去的半个月里也完成了围剿敌方基地的任务。这是一战的胜利,也象征着本班的兵们可以顺利凯旋归家了。
他们都高兴起来,好消息使人心情振奋,欣喜的喝彩声热烈地荡出去很远,惊起远处森林里的一群夜鸦。没有人再为中士接下来的讲话而集中注意,所有兵喜上眉梢,仿佛也被即将到来的感恩节气氛感染到。
他放眼看过去眼前一张张兴奋的面孔,时空院也不很能说得上当下心里是什么滋味。
妈妈要是知道了大概又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吧。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想着,身体却不合时宜地被困顿席卷,解散后,他独自一人磨蹭着回了帐篷,带着身后一大片冷凉的夜色,和衣躺下。
明明精神疲倦,但他的后半夜似乎怎么样都无法睡着了,只有混混沌沌的梦充满了他的脑子。
他过去是不做梦的.
眼伤之后军医处有给他开过药片,主效是为了抵抗疼痛与炎症,但他那时才从前线下来没几天,整日因为视野里的猩红色感到内心惶惶,肉体的伤痛折磨使他变得异常敏感,过激反应而产生的暴力举动吓退了好几位前来给他换药的护士。
接下来他能记得的便是响在他耳边的低语和有人递到他手里的钢笔和纸张。
别的他大抵都记不清了,只有当时那絮语一样的低沉男声偶尔还是会回荡在脑中,像某个名讳晦涩的咒语。
在未知内容的纸上,时空院被吗啡麻痹的混沌大脑就这么驱使着他在那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深知镇痛类药物的性状,即使是参军前早就通过的药检测试也并不足以说明时空院的血液中没有成瘾性的基因,因此他自作主张地在医嘱吩咐的一周就提前停了药,身体机能方面倒是与从前别无二致,并不能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他开始变得多梦了。
今夜的梦境也有着流水一样奔腾的思绪,出现了各种各样人的脸孔。在半梦半醒之间酝酿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就像过去的战争所为他产生的影响类似。
时空院在梦境里深刻地思考到这一切都会在明日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被彻底忘掉,于是他醒来了,脑里却什么都不记得。
时空院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漱修整、穿戴整齐,去后勤征了皮卡,一路开到乡外市里的集上,找到家拉了通讯线的小杂货铺,给他妈妈打付费电话,说自己大概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最后一天
他开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日头相当毒辣的中午,嘈杂的喧闹声由远及近,时空院的车还没停下就被他连里的兵们层层包围住了,他们之中有松着皮带的,有光着膀子的,有外套早就不知道被脱到哪去了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着绛红的脸色,一看就知道这群人早就醉得厉害。
他们扒着时空院那辆车窗摇不上去的皮卡的门板,吆喝怒骂,飞着唾沫星子嚷嚷着问时空院这是上哪去鬼混了,大半上午都不见人影。
他有点无奈,被人爬了满车,他只好挂了空挡慢慢的往前淌。
“让我先下去!”他喊了一声。
当然结果是没有丝毫的用处,照这情况营地里大概是只剩下他一个尚且清醒的人了,车外的人们依旧叫嚷着,起哄要让时空院当司机送他们去酒吧、脱衣舞俱乐部、火车站。
他没有办法,像驱逐越野途中的野生动物似的,重重地长按下喇叭。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尖锐的轰鸣声响起,兵们纷纷怪叫着一下子都捂住了耳朵,他这下总算脱身了。
时空院从车上跳下来,因为招架不来那群已经断片的酒鬼,他坐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石头上想要图清净。
他抽出手绢擦拭着进城时军靴上沾到的泥土,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但白昼和夜里温差大的叫人适应不来,这时太阳又灿烂得显得很多余了,很快细密的汗水便顺着他耳后的头发不停地流下。
时空院在这种时候依旧保持着幽雅,显示出一种教养十分良好的端方。他摘了帽子把卷发撇到脖子后面,用帽檐轻轻地、聊胜于无地扇风。
清净没一会儿中士又来找他了,带着一脸“原来你躲在这儿”的表情,时空院扣上帽子行礼,中士很泄气的样子:“真的就剩你一个还清醒的了?”
时空院点了点头说似乎是的。
中士也开始骂,说操,今天还要去典部报道和授勋呢,大中午头的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一群靠不住的混账。
“我可以载一车人回典部,中士。”
他回头估摸了一下连队的人数,一辆皮卡大概只能装下寥寥无几,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称职地说。
“妈的,不管了。”
中士还在骂人,转头吩咐时空院道:
“你转一圈去看看还有几个没断片儿的,照脸抽、就说是我命令的,再这么下去要没人能开车了个屁的。”
他不爱干这事,但很快便想到了绝佳的代替方案。他去后厨旁边的小溪接一大瓢水,然后快步走回去照着脸挨个浇那些不省人事的兵。
典部的大厅在连队到达之后已经为他们布置得很到位,处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欢欣,大门通道前被东一盆西一栏的花卉挤满,确保了在时空院他们经过的时候是被两旁的鲜花簇拥的。
从营地回来的路程,他作为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开了全程的车,又被收音机里闹哄哄的美国音乐吵得脑仁生痛,中士看出时空院萎靡不振,一张端正英俊的脸灰暗无光,轻声问询对方是否可以先领钥匙回房的请求,中士也十分痛快地允许了。
时空院决定先洗澡,回房间脱了外套松了领带,走进浴室之前摘掉了眼镜。
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怠终于被冲洗干净,他赤着身子光脚踩在浴室的防滑地垫上,把镜子里自己那张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鼻子很挺、嘴唇粉红、面色如常。
就在观察的功夫里,他的长头发一直在滴滴答答地不停往下淌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只有眼睛。
时空院扒住自己的眼皮,他把自己的手当作眼部外科手术的扩展器一样,用力地将上下眼睑扯开,让幼嫩敏感的内眼睑接触着外界微凉的空气,浴室犹如一个天然加湿器,让他这种胡闹行为持续时间过长,眼部也不会感到特别难受。
他将两边眼睑全部扒开查看,扭开龙头用手接住水流冲洗。
那些红色在如今还是会偶尔泛上他的视野。
最严重的时候,翻腾而下的河水在他眼里都仿佛血海一般。
“会习惯的……会习惯的。”
他抬头盯住了镜子里的影像。
仿佛在看着那一头回望着他的另外一个人。
时空院安然地睡到了自然醒。
他提前一点时间起床修整自己,从随身的行囊箱里翻出了今晚授勋要穿的制服。立领的深绿色军装下是整齐考究的西装三件套,时空院挑了一只同色系的丝绸发带束住了马尾,将额头露出来。他戴上眼镜,按顺序别好胸前的勋章,最后取出一个小瓶的古龙水在两边耳后轻轻点了几下。
这使他看上去十分儒雅,这一刻起那恐怖的战场生活所给他带来的阴翳似乎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叫你只能觉得他是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他散发出的气质比起军人更像是一位年轻的学究。时空院靠近立式的穿衣镜,然后退了一步,弓腰附身、脱帽低头,对着镜子行了一个优雅的授勋礼。
在外人看来也许他是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练习的,现在时空院也开始这么觉得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面容,他嘴角忍不住浮出笑意。
没有人能挑出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士兵的不足之处。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空院从一楼的电梯走出来时,同连年长些的战友们对着他嘴里发出阵阵的起哄声,还夹杂着几声不着调的口哨。
时空院走向他们所待着的迷你酒吧的区域,他信步闲庭,光亮的皮靴从容地踩在铺了红毯的地板上,配合着典部今晚盛典般的氛围,他的一举一动好像某位出身上流社会的高贵人士。但战友们了解时空院,也许比时空院自己还要了解他自己,他们深知那个不久前还在前线紧盯敌人、杀红了眼的新兵与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同一个人。
典部的酒吧比营地里高级很多,不止只有辣的剌嗓子的麦芽伏特加,战友们招呼酒保给时空院要了一杯可乐兑威士忌加冰。
他作为新鲜面孔一落座,便自然而然地成了被大家开涮的众矢之的。
“你小子居然还打扮了?人模狗样的!”有人嬉皮笑脸地说。
“授勋晚上八点半就散场了,完事以后去俱乐部喝酒。”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笑了笑:“还想着赶晚场?你们是不知道今天中士都快恼死了。”
有人借着酒劲亲昵地用力拍了拍他后背:“这不是有靠谱的Jyobu-chan嘛。”
“少来了。”他抿了一口自己的气泡威士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发问:
“对了,你手指好了吗?”
被问到的那人放下酒杯伸了伸五指:“差不多了,就是伸展起来还稍微有点疼。”
“那个给我接骨的大夫人挺不错的。”
那人接着说:“本来以为脸长得跟女人一样,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连换药这样的琐碎事都一定要亲力亲为。”
“跟女人一样?”
“对啊!你没见过?”
这时有人也插话进来跟着附和:“就是那个头发挺长、个子挺高的男的。”
“……”
“不过也是,你那时候不是眼不好吗,我们打完头仗下来以后他就被调到别的连队去了,没见过也正常。”对方话锋一转道。
“这样吧。”见时空院不说话了,其中一人也转移了话题,热络地提议:“正好当给你赔礼道歉了,今晚一起去俱乐部喝一杯、算我们的。”
“我听说那里面有一批刚来的美国妞屁股可大了,脸也正到不行。”
“就这么定了嘛……!”
他们东一句西一答的,都在一唱一和地怂恿他,时空院只感觉头疼,说:
“我今晚要提前回去收拾东西啊。”
“有啥好收拾的,就你小子穷讲究!”
“难道你们都不打算回家了?”他反问。
这话一出把几人都问住了,一帮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空院所在连的平均年龄的确不高,只有那么一两个有家室的,绝大多是连个女朋友都没得。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那你这么着急忙慌回去干什么,是谈恋爱了?”
“没有,就是我妈快一年没看见我了。”时空院喝着酒,平静道。
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操,就是那个一开始送你上火车站的那个长头发的女的?”
“你妈长得也太带劲了,我们当时都他妈以为那是你姐姐。”
“也就是当时跟你不熟,不然我就上去搭讪了……”
有人啧啧地点评说:“要是我妈长那样我也着急回家。”
“就是就是……”
时空院饮尽最后一滴酒液,将杯子“哐”的一声砸在吧台上。
这一下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引起的声量多少制住了还在满嘴跑火车而不自知的众人。
“都闭嘴吧。”
他脸色微愠:
“我跟你们去就是。”
晚会如期而至,授勋尚未开始,前半场是政府官员上台讲话,他们和其他宾客一起坐在下面等候席。
时空院沉默地坐立着,方才晚宴开始前已经被队友灌下了五六杯威士忌,而每一杯都让他喝得越来越难受。和弦乐队版的军歌轻柔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好几辆满载珍馐的餐车也正在散发出诱人食欲的美味香气,但他只觉得胃里痉挛翻滚。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决定干点能让自己分散注意力的事,于是捅了捅身边的队友:
“你知道现在在讲话的那是谁吗?”
两人一齐把视线放到了台上。
“东方天豺狼。”
“他有什么本事?”
“人家是给军队供粮的财阀。”
对方头一转:“喏,他老婆孩子就坐在那边。”
时空院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便锁定了那个带着一个齐刘海女孩子坐在宾客席的优雅妇人。
“他老婆还有点姿色嘛。”又有一个人嘿嘿笑了两声说,上面演讲结束,他们也就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
“我想吐。”时空院皱着眉说。
“啥?人家虽然的确是上年纪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让你们灌的。”
他顶着这个难受的醉酒状态坚持到授勋仪式结束,财阀与政府要员们一字排开走上台跟他们握手,包括那个东方天豺狼,每个人都用一种欢迎大英雄的热情对待他们,最后他们上去唱军歌,台下掌声如潮水,运河战的胜利让连队从战火里摸爬滚打的送死者一夜之间变成了闪耀全岛的大明星、大功臣,大家都谢谢他们、爱戴他们。
唱军歌的时候,时空院跟着空空的伴奏无意识地张着嘴,并不能感受到自己肺部的发声。
授勋结束了,时空院躲在大厅里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用餐刀切牛排。
他像是单纯在玩,也没有要放进嘴里的意思,把大份的牛排一刀一刀划成较小的块状,然后再切得更小。
面前餐盘里先煎后烤的牛排有着漂亮的纹路和完美的熟成色,落刀下去,浅红的肉汁就会淌到盘子上。
时空院有些心烦意乱,似乎那些红色的肉汁使他变得更加浮躁,他推开了盘子,抬头就看见中士带着一个瘦长的男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镜片后面的眼睛神经质般地凝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时空院不自觉站起,中士连忙凑上前给人介绍,热心地拍着两个人的肩膀。时空院不认识那人,只是下意识地出于礼貌先伸出手与男人相握,没想到对方的对他的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熟络,比他还高出整整一个头多的人毫无芥蒂地看进他的眼底,忧虑道: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您的眼睛、怎么样了?”
他礼节性的笑意有些凝在嘴角。
“呦,这不是神宫寺医生嘛——”
这时先前与时空院交谈过的那个兵也凑过来,端着酒杯隔空给对方示意。
“这位是神宫寺寂雷医生,你的眼睛当时也是他负责照看的。”
见当下只剩他自己本人还一头雾水,中士总算大发慈悲地开口解释着。
“……我刚从办公室赶回来没多久、没来得及梳洗……让大家见笑了。”
神宫寺笑了笑,那些集中投向他的视线让他似乎有一点尴尬,不自然地用手理顺了一下背后灰紫的马尾,尽管那缎子一样的长发已经十分顺滑夺目。
“原来是您。”时空院也勾起唇角:
“那前些日子还真是有多叨扰了,感谢您的照顾。”
“哪里的话!”神宫寺连忙说道。
“神宫寺医生今天本来也应该跟我们一起出席授勋仪式的、但是他白天还在支援照顾后勤的伤者,所以就拖晚了些……”中士说。
后面的话时空院没再继续听了,因为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反应过来自己脑里如今仍然时常盘旋于其中的低沉的嗓音,正好与不远处言笑晏晏的神宫寺寂雷能重叠到一起。
2.
他的眼睛从晚宴的后半程开始就全部用来追随着神宫寺,并不在意这般光景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否会诡异万分,盘子里的牛排在被他自己戳烂之后也失去了仅剩的玩乐价值。
半路加入的神宫寺被中士拉着兜转于全场,那架势好像此人是只珍贵万分的稀有动物在做巡展、而拉着他到处展示的人就是饲养员。
仪式到点结束,他队友们还要回房拿车钥匙和火机,总算逮到一个可以跟神宫寺攀谈的机会,时空院顺着人流快步走出会场,没想到的是神宫寺似乎也在等着谁,他低头抱着两臂,靠在大厅一隅。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这下两人都没费多少功夫就跟对方碰了个照面。
神宫寺看到他,便毫不吝啬地展颜一笑。
时空院认得那个表情,他观察到他整晚都是那个表情,无论面对的人是男是女、军衔高低或权力大小,当然对他也是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感到略微不快,但时空院还是恭敬地冲他颔首点头,并摘下了帽子:
“对您来说今晚可真是繁忙的一夜呢。”
“我就斗胆把这当做是恭维好了。”神宫寺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伸了一只上来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显而易见、他相当不擅于被当做调侃的对象,这特质在军队里是罕见的,医疗兵那边的情况时空院不很清楚,想着也许不像他们连队,那里净是些不会把屎尿屁挂在满口里的高雅人士。
“当然是恭维、只是难为想跟您说两句话的“粉丝”了,只好等到宴会结束后来添您的堵。”
那带点戏谑的两个字又让寂雷无地自容一般环视了周围一圈,以确保没有人在注意他们的谈话。
“看您似乎也在逗留、请问是在等谁吗?”眼看自己的调侃达到了他预期中想要的效果,于是时空院换了个叫他不那么尴尬的话题。
“实不相瞒,我在等您。”
“等我?”他挑眉。
“先前在会场里实在走不开、本来想在中士介绍的时候就跟您说说话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拖走了。”他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您本来就认识我吗?”他想起神宫寺初见自己那会儿时表现出的熟稔。
“算是吧,在得知您的眼伤之前。”
“说起这个,您恢复得怎么样了?”
对面的人像是天生带着一种医职人员特有的使命感,话题一转向时空院的眼睛,便立马换上严肃的表情。
“喔,还好。”他推了推眼镜:“就是戴这个要适应一下。”
“我听说后来中士把您的狙击岗撤掉了。”神宫寺抿唇:“很抱歉。”
“没事的。”他感觉自己笑得有些僵。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或许这样也是一种幸运。”神宫寺道:“最起码在更大的不幸降临之前、您能全身而退——”
“不好意思,医生。”那些话在他听来实在很是刺耳,时空院出声,轻轻地打断他:
“听说您在的医疗部也是在不同连队之间辗转,要照顾的伤患应该多的数不过来吧。”
“……是这样没错。”
“那么难道是在下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唯独值得您如此挂念于心?”
“我——”
他即将出口的辩解被远处的一嗓子吆喝止住了,两人一齐回头,发现一群已经换上便装的军人正站在不远处,冲时空院摇晃着手里的车钥匙。
“……”
神宫寺定定地看着他。
“抱歉,那么先失陪了。”并没有指望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回答,他撂下这句话就打算离开,从这场本就使他厌烦到极点的对话中脱身出来。
“——请等等!”
对方身高腿长,几步便快速追上了时空院,但并不是想要阻拦他去路的样子,神宫寺略微压下声音,用了那种时常闯进他梦里别无二致的嗓音和口气说:
“——是我向连队递出了建议您下线停岗的病理书。”
时空院转过头。
他不可置信地盯住了神宫寺那双好像在怜悯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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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载满人的皮卡在夜路上狂飙,军人们吞云吐雾,有说有笑。
烧到半截的大麻烟和金酒在三排座之间传了个来回,时空院拒绝三次,烟蒂和酒壶最后还是又转回到了他手上。
他又一次把那些玩意儿推远了,有人控诉着,不满于时空院的扫兴行为,他皱着眉,果断转头把那根快烧完的烟蒂扔出车窗。
车里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嘘什么嘘。”他用一种快把手指嵌进头里的力度狂按着太阳穴:“满车味那么大,再抽好把警察给招来了。”
“警察能怎么样,把我们扔局子里?”这话一出就引来了全车人哈哈大笑。
之所以拒绝下那支烟的理由并非他对大麻接受无能,车内的烟雾使他脑仁生痛,而时空院当下恰巧急需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来将不久前才从神宫寺嘴里听到的那句话理理通顺——事实上、不只是那句话,还有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和对方看他的眼神。
他在队友们的怨声载道中把自己的那侧窗摇了下去,探出头,觉得此时夜间的浓雾和呜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