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羽化的魔神
<Escape Velocity>]
少年在臃肿的白色塑料项圈里有节制地呼吸着，手脚被皮质绑带束缚在手术台般的床上，身上插着无数粗细各异的管子，其中一个或者多个管子往他身体里输送的镇静和止痛药物让他眼神涣散，别的管子里流动着的甚至不能被称为药物的危险化学物质，则让他的每一丝神经在极度敏感中抽搐，以至于让他头痛欲裂——至少在他还没习惯的时候是这样。然而此时的他分明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的眼珠在看似沉睡般紧闭的眼皮下游移，如果仔细看，他的双手手指冷静而有规律地微微颤动，仿佛在不存在的钢琴键盘上演奏着某种枯燥却磨炼直觉的练习曲，或是在看不见的打字机上沉稳流畅地编织着将要成为不朽杰作的文字。然而练习曲并不存在，文字也没有从他的手中流出，无论在他脑海中翻腾着何种思绪，此刻也绝无震撼世人的可能。
『此刻』是他唯一的枷锁，然而在这痛楚的洪流中，他分明听见了枷锁上的朽木开裂的轻响。
[newpage]
<东部社会主义联盟，承远市大学城>
Lucifer在上午十点十五分来到了『破晓极光社（Aurora Dawn）』的集会所，比他通常到达的时间晚了一刻钟。不可抗力导致的迟到仍然不免让他的肩膀在焦虑中变得有些僵硬。结社的社员们在作为集会所的废弃化学实验楼的入口处进进出出，四周除了脚步声和拖动各种物品的声音以外就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平时社员之间的插科打诨和高谈阔论仿佛成了某种从另一个平行世界渗透出来的幻觉。
集会所现在更像一座苦修会的教堂，泛黄而带着某种腐烂般异味的空气和漫天沙尘让他的视野一阵阵地发黑。他看着实验楼大门顶上挂着的少了好几个字母的牌子，脑子里不禁开始想象起『约翰·雷因斯坦化学学会』在解散前的命运。
「早安，『凡人同胞（Fellow Mortal）』。」
他的沉思被打断，或者说，他心头焦虑的遮羞布被扯下。他不得不将意识从意识的深海中捞起，放回苍白干枯的名为现实的岸边，然后旁观自己的意识像是濒死的鱼一般抽动。
「早安。」
他在冷淡的礼貌中回复。
结社的成员间简单而公式化的问好被沉默所淹没。他从Gaia手中拿过罩住下半张脸，带着两个肥皂盒般滤网的防毒面具，还有一件绿色的防护服。Gaia眼罩下的嘴唇紧咬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抑制着自己平时热情过分的寒暄以免破坏气氛。无论如何，Lucifer体贴地没有以关切的方式指出这一点，而是扶着自己的眼罩微微鞠躬，以破晓极光社标志性的方式行礼——这大约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鞠躬和脱帽礼。
他和Gaia算不上朋友，在这之上的亲切毫无意义。这个结社的任何社员之间也并不存在所谓的友情：他们非常清楚，他们聚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寻求同类的认同感、被封锁的知识和些许的自由；为了几乎算是苟且偷生的安全，他们也不得不戴上遮住上半张脸的眼罩，使用从各种传说和虚构作品中选取的假名，通过步态和脸型来辨认社员之间的身份。
这一约束始于结社创立之初，其表面的目的非常残酷而现实，就是为了防止社员在暴露身份或者被社会主义联盟的监视者们抓获之后指认其他社员。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是，社会主义联盟的一般网络除了交换政府的宣传信息和一些被允许的知识以外已经毫无网络的特性可言，而一般人必须在有监视摄像头对着任何上网设备屏幕的指定场所才能浏览网络，所以这伪装成大学学会的结社反倒是最安全便捷的集会交流方式。现实意义除外， Lucifer也相当欣赏这一规定背后的深意：
无法互相敞开心扉，连真面目都无从得知的话，心理的防线就会一直留存，友谊之类的情感自然无从产生。从他入社的五年来，每一次结社失去社员的时候，他们就只会有失去同伴的遗憾，而不会有失去挚友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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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结社将失去她的所有成员。
「请你去二楼服务器机房帮他们处理存储介质。这桶氢氟酸也请你送上去，请务必小心，今天的时间不足以准备针对强酸和可燃物的安全和急救设备。」
她的手也在抖。
看来强酸的纯度很高。
「好。」
Lucifer检查了一下防毒面具滤网的松紧，小心翼翼地用手推车把一个满是液体的白色塑料桶推进大楼。
Arthur和另几个他不怎么熟的社员在机房的门口，随意地坐在带轮子的办公椅上四处移动着，把拆卸出来的服务器和其他设备拆成零件，然后将各种硬盘的磁碟还有『相位变化存储器（PCMD）』分开堆成两个小堆。Arthur见到Lucifer，把手里本应价格高昂的设备零件随便地丢在地上，拍拍手站起来，捶了Lucifer一拳。
「嘿，『凡人』，你居然会迟到。」
「那有什么办法，西城区设卡查车的警察又不会像极东的公共交通运营公司那样开具延误证明。」
「切……说得好像你在这上班一样。为什么不早点出门？」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就住大学南门那边吗。」
「你真的相信我住在大学旁边？」
「不信怎么办，那我说我是警察的卧底你信不信。」
「所以你是说我现在该在你掏出警官证和破烂手枪之前把你泡到这桶里？」
「不……这只是个类比。」
Arthur的黑色幽默让Lucifer稍稍放松了一点——那大概是今天唯一如常的事物。他捧起一些磁碟，像快餐店里负责炸锅的厨师一样郑重其事地把它们一片片沉进强酸。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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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给政府开发的『主旋律宣传』山寨游戏写程序吧……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是我写的bug。」
「那游戏不赚钱你不是拿不到工资？」
「饿死算了……要不是被强制分配工作，我怎么会给那种公司干活。」
「你那算好的了，我被分配去给市政府画宣传海报。要看看他们定的设计稿吗？」
「别……我可是吃过早餐才来的。」
「对了当初中老师那个呢？就那个……好像假名叫做Jane吧，她怎么没来把她借给社团的书拿走？」
「据说是为了制止校园暴力的时候被『保护民族』的学生打成重伤。学校把她当成弃子，警察不敢管，正式报道和网上的大部分消息被封锁，保险也没赔付。两周前不就没来了吗，今年的余留经费听社长说是捐了一部分给她，希望能挺过去……」
「天哪。你从哪知道的消息？」
「我是报社的……破小报社，交了税就没人管的那种，毕竟也没地方可以卖，最多免费传阅。前几天刚倒闭，老板还被抓起来了，不然我们本来是想出一份关于这件事情的专题报道的……就不了了之了。其实网上还是走漏了一些风声，但是除了引出一帮叫嚣着搞种族清洗的疯子以外根本没有有意义的讨论。」
「你居然是报社的……没看出来。也是辛苦你了。」
「算了，至少我们还能在这聊天，不像之前那个医生。」
「啊，那个太惨了……Aleister还专门因为他和我们谈了一下午。」
「是啊……人都被那些医闹的混蛋打死了，书居然还被盗版和学术抄袭。这就算了，他的学会居然被重组，改去搞什么传统疗法研究，根本就是骗学术经费，顺带给那些大人物洗钱。」
「他儿子好像还试着打了官司，不过被警察带走以后就再也没音讯了……」
「……说不定和那个化学家关在一起？雷因斯坦还是啥的……社长的朋友。」
「那前提也是他们都还在市里，都被关着，而且还没被人弄死。」
Arthur身边的一群人蹲在一起，压低声音聊着，手上的工作慢了下来。
「干完活再闲扯好不好。」
Arthur白了他们一眼，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向Lucifer。
「Lucifer你不是哪个学校的优等生嘛，你之后怎么办，装作没事继续上学？」
「刚刚才让人不要交头接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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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但是我好奇。」
「对啊，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我这个年纪出去找工作？我可不想脚上缠着铁链死在哪个黑作坊里。还记得我说的我被我父母扔在野外两天才回去的事情吗？」
「我记得是因为考试名次降了？」
「不是，就是因为我在手机上看结社带出来的文件，还在写笔记。」
「……真是疯了。他们知道那是违禁品？现在一般人不都已经连违禁品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不是，只是因为他们觉得看不懂，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扯到我没大没小，不尊敬他们，不听话，以下犯上什么的事情上，然后就被扔出去了。」
「真是疯了。」
「那算什么，后来他们还把我扔哪给忘了，跑去找那些废物警察，他们连立案都不肯，就开始互相扯皮。等我自己走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当我已经失踪还是死在野外……在政府大门静坐开始要赔偿了。」
「……」Arthur一时语塞。
「哈哈……那你呢，之后打算做什么。」Lucifer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嘴里也没有吐出一句实话。
「不知道啊。」
「其实我们今天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成问题。」
「额，看开点嘛……」
「能说实话吗？」Lucifer察觉到Arthur的躲闪的态度。
「……」
Arthur用磁碟当扇子，徒劳的隔着防护服给自己扇着风。
「死在我们『破晓极光社』又怎么样？比起作为『那些人』的同类『体面地』老死，也不是什么很糟的下场。」
Arthur把最后一片磁碟扔进酸液桶。
窗外警笛大作。
Lucifer下意识地蹲低，摸到窗台边，探出脑袋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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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辆警车和几辆装甲车横冲直撞地驶入大学校园，行走着的学生四散奔逃地躲避，却还是有五六个倒霉的学生被毫无顾忌地撞倒，只有一个爬了起来，一边拖着下半身挪向路边，一边凄厉地哀嚎。
车辆包围了废弃的化学实验楼，把制服穿出一身匪气的一般警察，和穿着完全不合适城市用的鲜绿色迷彩，拿着长得离谱完全不适合在建筑物内使用的步枪的武警下了车。他们向天开枪驱赶着围观的人，一边歪七扭八地用栏杆建起隔离带，一边靠近大楼。
在外面的社员混入围观的人群逃走。
「很好，那大多数人都成功撤离了。」
「也就是说只剩我们了。楼上的档案室和这里的销毁工作比较麻烦，我们得拖到他们把纸质材料和系统缓存完全清除才行。」
Lucifer捡起地上的一本从国外偷运进来的学术期刊，正准备扔进焚化炉，却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
Lucifer盯着封面上布满纹路的黑色方块，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缓缓转动着期刊的页面，让高清晰度全息打印的图像显示出那被称为『神格』之物每一面上的花纹。
「舍不得烧掉？我也觉得，毕竟这一期已经绝版了，那个高不可攀的顶级学术期刊居然也会为了这个大发现，像拿到猛料的八卦杂志一样把排版和设计搞得花里胡哨的——『神格』真是打破常识的东西。」
少年没有接话，然后翻开第一页。第一页整页被巨大的标题、神格和几块看起来平白无奇的晶体的高清照片所占满。
「『神格』：物理哲学与形而上学的涅槃；『晶体（Material）』：当奇迹被量产。独家专访『神格』的使用者及发现者；『可编程材料（Programmable Matter）』的曙光。」
少年喃喃地将杂志封面上的文章标题读出。
「你说……『神』、『神格』和『晶体』技术的那些事情，可信度有多少？」Lucifer发出了自言自语般的疑问。
「我觉得是真的……虽然我们只能通过Aleister提供的渠道接触外面的信息，不可能『眼见为实』，但是这本期刊始终不像伪造的：如果是伪造的话，也未免显得想象力丰富过头了。既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刊载这种像是愚人节恶作剧的内容，那只能说明那是真的了。」
「你不觉得太……梦幻了吗。超越物理常识，引发奇迹？那个小方块能让人成为神？用那些挖出来的晶体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那不是挺好的嘛……科技和哲学的革命，向着存在终极答案的大步飞跃。撇开那些不说，我们迫切需要这些东西，不是吗。我反正想亲眼看看真正的神和奇迹。」
「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听上去像是哪个神或者造物主……赠予或是遗留给我们的。那么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会我们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Lucifer顿了一下，为自己的意图搜寻着更准确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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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神会允许这个国家存在？」
短暂的沉默。
「也许神无能为力？」
「也许神另有所图？」
他们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
「也就你才会这么想。」
「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他们互相揶揄着，又暗自掂量着到底谁的猜测更加可悲。
「玩笑归玩笑，要是Aleister再不带着他说的增援出现，我们可撑不到资料销毁完。那我们就只能祈祷奇迹了。」
「算了吧，他要真能带着增援过来，那才是奇迹。」
大楼的正门被撞槌击倒。金属碰撞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荡荡的楼内回响。
Arthur把一把小型冲锋枪扔到Lucifer手里。
「他们都穿着防弹衣的吧？这个有效吗？」
「反正子弹口径挺大的，打不穿防弹衣也能让他们碎几根肋骨。」
Lucifer把自动售货机踹倒，靠在后面，仿佛不信任他们作为掩体堆起来的沙包。三楼的档案室也下来了四个社员，除了枪，他们还顺手用储备的化学品做了几个简易燃烧瓶和烟雾弹。
「没想到我们也有拿枪的一天。」
「你不是每个月都去地下靶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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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射的是移动靶，现在是人。」
「下不了手吗？还是没自信？」
「那倒不会。」Lucifer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是为什么。」
「只是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你以前杀过人吗？」Arthur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不也每晚都在梦里大开杀戒吗。」Lucifer没有正面回答。
「行吧。」
Arthur用敷衍回应了Lucifer的敷衍，猛地将上半身从掩体中顶出，对着一窝蜂混乱地冲进来的警察扣动——或者说按死——扳机。
[newpage]
「他妈的这个Aleister怎么回事？？」Arthur一边用胶带扎紧手臂上的伤口，一边隔着墙角对着走廊开枪。
「我早说了他要真能带着增援来那才是奇迹。我们现在没有用木棍或者有机化学教材当做武器搏斗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Lucifer撑起一个满脸鲜血还在喘粗气的警察，毫不客气地把他当成遮蔽，在极近距离扔出了燃烧弹。
燃烧弹在走廊转角处炸开，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某种发苦的气味，随之而来的是血肉和织物燃烧的声音，还有猪嚎般的惨叫。
「你说我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Arthur看了一眼走廊的另一头，然后本能地移开视线。
「你早说不行吗，那我就不扔刚才那个燃烧弹了。」Lucifer白了他一眼。
「开玩笑而已。多扔几个，挺见效的，他们不敢靠近了。」
「话是这么说，如果我们真的投降，就算他们肯不把我们当场泡进那几个桶里，我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看守所里。」
「社长他要是还出现，最好给我带着一卡车的终结者……」
「哈哈哈哈你居然也看过那个古老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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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次呢。我喜欢从棺材里面拿出武器的那一段。」
「我比较喜欢路上换燃料电池的时候电池爆炸的那个特效。」
『听说你们叫我？』无线电里传来破晓社长的声音。
「Aleister？你他妈跑哪去了？」
『你们看看窗外。』
两人从窗口露头。
一辆车头严重变形的伤痕累累的大型半挂货柜车撞开了七八辆警车，直直地撞上了大楼。一个穿着没了外套的黑色西装的人影从上面滚下来，刚站稳就抬起一把黑色笨重的武器，对着外面的警察连开三枪。
榴弹落在停着的警车旁边，并没有爆炸，而是开始喷出大量烟雾，大楼外面本来就低的能见度彻底被灰白色淹没。
「你一个人来了？」
『刚刚你们不是说想看看奇迹嘛。神现在都是些大人物我肯定带不来，但是晶体倒是有不少……』
Arthur和Lucifer远远地看着Aleister按动了手里的遥控器。
货柜的门突然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里往外撞飞，旋转着插到了一辆警车的侧面。一群有着蜘蛛外形，勉强看得出是机器人的金属构造物带着齿轮转动的吱吱声鱼贯而出。它们身上布满了像是电路板布线般的花纹，花纹似乎是什么半透明发着红光的物质。机器人装着一挺发射反器材弹药而射速缓慢的重机枪，却行动灵敏，顷刻间就将一辆警用装甲车掀翻撕裂，然后跳进将警车包裹的烟雾之中。枪口焰的火光照亮了烟雾的内侧，原本密集的枪声也戛然而止。
「那些是什么……」
『算是机器人吧，我的导师送的，好不容易才找到办法把它们运进来，表面的纹路就是『晶体』构成的，原理一时说不清楚，反正不需要供电或者燃料，『神』把这种新技术叫做什么『魔导科学』。刚刚不是说要终结者吗，这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Aleister躲在货柜车后面观察着战况，一边还在无线电里跟他们调侃着。
「趴下！！！」Arthur突然大喊着，一脚把Lucifer踹飞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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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远而近的直升机的呼啸声响起。
Arthur同时开始用手里的枪对着空中扫射，本来想趁人不备地攻击货柜车后方的Aleister的直升机被迫转向了大楼。
一道强光亮起，Lucifer的听觉瞬间被耳鸣和肿胀感阻断，而Arthur在Lucifer的面前像是慢动作一般飞过，落在了走廊的另一边。
飞溅的血花涂满了整个走廊。
地上的机器人对直升机集火，直升机翻滚着坠毁在远处。
Aleister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楼的方向站起，左手被不知哪来的流弹击穿。
Lucifer忍着脸上插着两片碎玻璃渣的疼痛，向Arthur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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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ister扎紧自己的断臂，晃悠悠地爬到了二楼。
Lucifer正在徒劳地给Arthur止血。然而他已经失去了整个右边肩膀，破碎的胸腔里暴露的肺叶因为失压缓缓干瘪。
「……」
「你不帮忙吗？」Lucifer转向Aleister
「不用……了……」Arthur摆了摆完好的左手，然后指了指Lucifer身边地上的枪。
「……」Lucifer呆住，双手从蒙住半个伤口的红透的破布上滑落。
「对。就是那个。」
「让你……乌鸦嘴。」Lucifer双手扶额，把眼睛埋在手心里。Arthur的血里。
「事……已，至此。」Arthur努力撇了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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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吧。」Aleister提出。
「凡人……终有……一死……」Arthur的脸也变得苍白，却笑得十分坦然，仿佛完成了什么长久以来的心愿。
「『凡人终有一死』。」Lucifer和Aleister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是破晓极光社悼念故去社员的悼词。
「你守住了你作为『凡人』的尊严。」
Aleister对着他鞠了一躬，取下眼罩，露出自己的脸。
Lucifer也取下眼罩，还有勒得他头晕的防毒面具。
血的味道和颜色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哼……你小子果然……没……本大爷……俊美。太……嫩。」Arthur挖苦Lucifer，话语的发音却被喉咙里渗出的血的咕嘟声扰乱。
「满意了吧？」Lucifer的嘴角微微抽动着。
「太满意了……谢谢。」
Aleister对着他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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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会儿不会有警察的增援来了。你赶紧洗干净脸赶紧走。和三楼那几位分开走，知道了吗？」
「你不走吗？Aleister。」
「我还要帮你们拖住他们。我要在这里闹得大一些，他们就没空去找你们。」
「……靠你了。」
「靠那些机器人为主，一个断了只手的文弱男人能做什么？」
「你能活着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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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而且现在的重点是让你们活着离开，这是我作为社长的最后一个工作。虽然很遗憾，结社现在正式解散，你们就把它当一场梦吧。」
Lucifer还想说什么，翕动的嘴唇上多出了几条裂痕，而从那之中流出的却只有长久的犹豫，还有顾左右而言他般的疑问句。
「……这些机器人是哪来的。你一开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