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农忙假,这大概是前机械化时代的唯一利好。而1998年就是历史的终结。我大汗淋漓地从玉米苗间钻出来,一屁股坐到地头,半天直不起腰。母亲见了直皱眉,怪我没事找事。我抹把汗,刚想说点什么,柴油机的轰鸣便碾压而来。那天上午收了两块地。陆永平找了三四个人帮忙,全部收成卸到家里时也才十点多。送走帮工,一干人又坐在门口继续化玉米。有小舅在,气氛轻松了许多。他总能化解奶奶深藏在肺腑间伺机喷发而出的抱怨。我和陆永平则是老搭档,他负责压,我负责码。他说小林累坏了吧。我说这算啥啊。小舅哈哈笑:「还真没瞧出来,这大姑娘还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啊。」
临开饭前张凤棠来了。当时母亲在厨房忙活,奶奶去给前院送挡板。老远就听到她的脚步声,嗒嗒嗒的,好一阵才到了门口。这大忙天的,她依旧浓妆艳抹,像朵插在瓷瓶里的塑料花。张口第一句,张凤棠说:「傻子。」我瞥了陆永平一眼,后者埋头绞着玉米苞,似乎没听见。于是张凤棠又接连叫了两声。小舅在一旁咧着嘴笑,我却浑身不自在,脸都涨得通红。陆永平说:「咋?」张凤棠说:「咋咋咋,还知道回家不?」陆永平这才抬起了头:「急个屁,没看正忙着呢,好歹这挂弄完吧。」
张凤棠哼一声,在玉米堆旁坐了下来。剥了几个后她说:「还是老二家的好。」
小舅直咧嘴:「哪能跟你家的比,真是越谦虚越进步,越进步越谦虚。」
张凤棠一瞪眼:「这你倒比得清楚,你哥出事儿咋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的。」
「姐你这可冤枉我啦,」小舅眉飞色舞,一个玉米棒子攥在手里舞得像个狼牙棒,「问问我哥,哪次我没去?只能怪乔晓军那秃驴太狡猾,我俩堵了几次,也就撞了一回面,还转眼就让这孙子给溜了。」
记得那天凉爽宜人,头顶飘荡着巨大的云朵,焚烧秸秆的浓烟却已在悄悄蔓延。我感到鼻子有点不透气,就发出了老牛喘气的声音。陆永平转过身——竹耙子颠了几颠——瓮声瓮气地:「哪来那么多废话?」尔后他低头冲我笑了笑:「又忘了不是?一次少码点,四五个就行。」
「你倒不废话,就是办事儿积极。」张凤棠头也不回,「别扯这些,堵学校时你在哪儿?」
「我哥说堵学校,得空我就往学校奔嘛。结果我前脚刚到,后脚派出所小徐就来了。」小舅说着就笑了起来,还冲我眨了眨眼,「我哥也是心急,怕秃驴再开溜吧。」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你也就一张嘴能瞎扯。」张凤棠哼了声,就不再说话。
爷爷坐在那儿,手脚哆嗦着,半天剥不开一个棒子。他似是嗅到了火药味,四下张望一通,问咋回事,却没人搭理他。一时静得可怕,远处拖拉机的隆隆声、厨房里锅碗瓢勺的碰撞声、前院奶奶的说话声一股脑涌了过来。半晌,张凤棠又开口了:「就是跟老二亲,从小就亲,我就不是你姐?」
「说啥呢你,」陆永平弯腰接过我递上去的玉米,冲着门口晃了晃,「扯犊子回家扯去。」
这时母亲正好出来,喊吃饭。她摘下围裙说:「姐你也来,都赶紧的啊,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爱劳动的。」
「不吃,家里有饭,又不是来要饭的。」张凤棠在小板凳上扭扭屁股。
母亲拿围裙抹了把脸,轻轻地:「爸,别剥了,吃饭!」转身又进了院子。
「吃饭好啊,」小舅伸个懒腰,又拍拍张凤棠,「姐起来吧,干活就得吃饭,不然可便宜林林了。」
陆永平也是哈哈笑,打竹耙子上蹦下来时肚子晃了晃:「吃吧吃吧,吃完再走,人做有那么多,总不能倒了喂猪吧?」
「那也得有猪啊,你当是以前?」小舅搀起爷爷,对我使眼色。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张凤棠闷头坐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起来了。她啪地摔了手上的玉米,指着陆永平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家?啊?自己家不管,别人家的事儿你这么操心?」
陆永平烟还没点上,抬胳膊蹭蹭脸:「又咋了?有话好好说,啊。」
「咋了,你说咋了?装啥装?!」
「走走走,」陆永平把烟拿到手里,朝小舅笑笑,去捞张凤棠的胳膊,「有事儿回家说。」
「妈个逼的,」张凤棠一把甩开陆永平,「不过了,回个鸡巴家,不过了!你们那些勾当我一清二楚!」她脸上瞬间涌出两眼喷泉,声音却像蒙在塑料布里。
此形象过于生动,以至于让人一时无法接受。于是陆永平一脚把张凤棠踹飞了。后者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这极富冲击感的画面简直跟电影里一模一样,至今想来我都觉得夸张。我亲姨趴在玉米堆上,半天没动静。有一阵我怀疑她是不是死了。母亲闻声跑了出来,刚凑过去,张凤棠就呜呜呜起来。陆永平丢掉烟,说了声回家,转身就朝胡同口走去。条件反射般,张凤棠立马爬了起来。她一句话没说,抬腿就走。
这时胡同口已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奶奶慌慌张张地跑来,问咋回事。大家都沉默不语,除了爷爷。他激动得青筋都要蹦出来,一截枯瘦的胳膊挥斥方遒般来回舞动。遗憾的是他的声音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至今我记得他流淌而下的口水,扯出一条长长的丝线,像一根无限透明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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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秋天黏稠而漫长。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我总忍不住往家里跑。基本上每次都能碰见母亲,要么在车棚里,要么在校门口的柳树下。起初她还问我请假了没,后来也懒得再问,只是叮嘱我「小心赵老师找你算账」。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自然不怕什么赵老师。然而那一路上大段大段的沉默,却让我在破车上坐立难安。记得瞪视着周遭无边的黑暗,我一口气要憋上好久。风从新翻的土壤缝隙中窜起,拂过我汗津津的脑门,抚起母亲黑亮的长发。偶尔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宛若夏夜池塘边转瞬即逝的萤火虫。也只有到此时,我才会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路灯一如往日般木讷,环城路一如往日般漫长,我苦心经营的如簧巧舌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不说话,母亲也不说,她像是十分享受这难得的清净。有一次她突然爆笑起来。我问咋了。她嘴上说没事,自行车却抖得七拐八弯。直到家门口,她才问:「你一口气憋多长时间?」我装傻说:「啥?」她笑得直不起腰:「听你都不带换气儿,老这样还是回去练长跑得了。」
终于有一天,班主任对我说:「跟你妈商量好,要住校就住校,要回家就回家,你别三天两头来回跑嘛。」理所当然地,我卷铺盖滚回了家。这为呆逼们的嘲讽术又增添了一道符咒。而先前头上的豁口已经为我赢得了一个老秃逼的绰号。该绰号如此响亮而又落落大方,以至于去年春节同学小聚时,大家说的第一句话都是:操,老秃逼来了。
如果说这个秋天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那就是女教师厕所偷窥事件了。在与受害者的丈夫同场竞技两圈后,嫌犯王伟超终被擒获于新宿舍楼肮脏的被窝里。据说当时他脚上的回力鞋都没来得及脱下来。王伟超为此获得了一个记大过处分,理由嘛——夜不归宿。
秋天结束之前,邴婕也消失不见。听说是去了沈阳。对此我几乎毫无觉察。直到有一天发现好久没见过她,我才一阵惊慌失措。于是大家告诉我邴婕转校了。他们惊讶地说:「你竟然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学校附近的八路公交站台。我蹬着破车到邮局取最新一期的《通俗歌曲》。远远地,她就朝我微笑,洁白得不像话。我慢悠悠地骑了过去,就像慢悠悠地驶过了苍白而粗鄙的青春期。我目不斜视,以至于再也记不起她的模样。
陆永平再没到过家里来,至少在父亲出狱之前。倒是张凤棠来过一次。记得当时大豆还晾在走廊下,每次我经过时它们都要劈啪作响。张凤棠给爷爷奶奶提了两兜鸡蛋,说是农忙要注意身体,然后就拐到我们院里来。我正呆在厨房吃饭,客厅的说话声却听得真真切切。张凤棠在为上次的事道歉。她说自己大的没有大的样,真是不会做人。我亲姨前脚刚走,奶奶就跑了过来。犹豫半晌,她压低声音说:「凤兰啊,你该不会真对不住和平了吧?」
期中考试后的那个下午,神使鬼差地,我跑到村祠堂打球。正飞扬跋扈,猛然瞥见母亲打养猪场方向而来,我突然就一个激灵。顾不得球场上的吆喝声,我立马钻到了人群里。然而条条大路通罗马,方向又能说明什么呢?后来养猪场我也去过一次,这个巨大的扁平建筑不知何时已空空荡荡。只有那些锈迹斑斑的防盗门窗提醒我,这里曾经存放过某样东西。
而那辆烂嘉陵又是何时不见的呢?我死活想不起来。陆永平好像再没骑过它。在以后的岁月里,偶尔我眼前也会浮现出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还有那些雨夜,它醉汉般卧倒在梧桐下的泥泞里,被雨滴敲打得叮叮作响,恍若地底的知了猴又要倾巢而出了。
记得拆线的第二天,母亲给我洗头。她抱怨我的头发真是臭不可闻,洗发水打了一次又一次却老是不起沫。当顺脸而下的水终于没有那股咸味时,母亲才算心满意足。她转身去给我取毛巾,因为隔着澡盆,不得不弯下了腰。我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就看到了她撅起的屁股。一时间,脑后的伤口又不可抑制地跳跃起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第十九章
不可思议,火箭竟然赢了。我大叫一声好,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此刻我坐在二号食堂的二楼大厅里,对面是我的女朋友。而她身后,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是一台21寸长虹彩电。周遭人声鼎沸、空气油腻,麻子似的雪花点不时攀上莫布里的脸庞,但他一个后仰跳投,还是一举命中。106比103,火箭险胜掘金。女主播的嘴无声地蠕动着,却也不能阻止字幕的滚出。真是没有办法。我猛咬一口馒头,朝陈瑶摊了摊手。
母亲走后就起了风。平阳多风。一年的大部分时节里,你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纠缠一起,氢气球般漫天飞舞。我紧攥网兜,快步走过光溜溜的柏油路。我只想知道比赛结果。然而宿舍门庭紧闭。不光我们宿舍,一溜儿——整个法学院二年级的傻逼们像是同时人间蒸发。老实说,这阵势近两年来都难得一见。我不由有些兴奋,简直想就地尿一泡以示庆祝。
转身拐过楼梯口,我就碰到了杨刚。他唾液四射:「你个逼,可把我们害苦了!」说着他来拽我的网兜。我一闪就躲了过去。他奸笑道:「3号楼201,师太等着你呢。」我问火箭赢了没,他说:「妈个屄,刚给师太放出来,老子还没吃饭呢!」接下来,在芳香扑鼻、令人作呕的樱花小路上,我陆续碰到了更多同学。他们说:「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下有的爽了!」他们说:「悠着点,别给师太一屁股坐死了!」他们说:「靠,柚子都带来了,要耍啥新花样吗?」遗憾的是,对比赛结果大家都一无所知。
我赶到时两点出头,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三三两两的人犹如棒子上残留的玉米粒儿。当然,最大那粒就是贺芳。是的,大而拘谨,像块老母猪肉,任谁谁也不愿夹上哪怕一筷子。啊,这样说也不太对,至少有点过时。因为新学期一来,整个法学院都流传着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老贺和小李搞上了。老贺就是师太,也就是贺芳——不要跟贺卫方混为一谈,虽然据我所知两者都毕业于西政。她老人家乃我们院民商学术带头人之一,是为老牛;小李呢,新来的研究生助教——太年轻,连名字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为嫩草。两位师长正大光明,惊天动地!不少人声称他们曾亲眼目睹两人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什么老贺关爱小李,小李把老贺捧在掌心,颠来倒去的意象无非是枯木逢春——在李老师挑逗下,贺老师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上泛起了一朵娇羞的花。
简直岂有此理!虽然老贺已离异数年,小李也尚未婚配,虽然恋爱和婚姻自由受我国法律保护,但还是有人不乐意了。首先,院里边就不太看好这桩自由恋爱,总觉得从影响上讲有点惊世骇俗。自然这只是传说,我又不是院领导。其次,李阙如也不太看好这对老少配,他是这么说的:老子姓李,他也姓李,所以老子就得叫他爸爸?这当然也是传说,不过相对来讲要靠谱点,毕竟杨刚和李阙如都是024班的。
对于李阙如我所知甚少,总结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名字来自于台湾民法典,也经常见诸于王泽鉴的民法理论中;第二,他顶着头五颜六色的鸡巴毛,走路一蹦一跳,说话像放屁:第三,他曾经留学加拿大,结果一年不到就变成了家里蹲,后来给塞到我们院来——好嘛,法学院就是垃圾回收站。第四,他老不是属鸡就是属狗,甚至属羊、猴,有点垂垂老矣的意思。
当然,再老也老不过他妈啊。又老又贼。我刚打后门进去,坐在讲台上的老贺就抬起了头——只那么一瞟,又垂了下去。我顺着台阶狂奔而下,一路「噔噔噔」都没能让她再次抬起头来。我气喘吁吁:「贺老师。」贺老师翘着二郎腿,埋头翻着手里的几张纸,大概没听见。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贺老师还是没听见,她穿了双红底高跟短靴,晃动间竟有几分俏皮。我只好走上讲台,放大音量说:「贺老师,我来了!」这下贺老师总算抬起了头。她戳我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讲义上。我真想一网兜抡死她。
好在这时老贺开口了:「你来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来了。」
「你来干啥?」
我没话说了。我真想说「还不是你让我来的」。一片静默中,自习爱好者们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懒得跟你废话,民法还想不想过?」好半晌老贺冷笑一声,拍了拍讲桌。一时粉尘扑鼻,连始作俑者都向后倾了倾身子。
我当然想过,于是我说:「想过。」
「想?那你为啥逃课?」老贺仰起脸,压低声音,「死点半等你等到两点半,屎个小死!」
贺芳短发齐耳,肉鼻丰唇,一笑俩酒窝,真不能算难看。加之肤色白皙,以及无框眼镜后那双狭长而知性的凤眼,好好拾掇拾掇倒也有几分韵味。只是在这空旷教室里,配上四十不分的沈阳普通话,陡然让人觉得滑稽。台下已有人窃笑起来。
「啊?四个小死!」老贺不甘心地补充道。阳光扫在她的眼镜上,白茫茫一片。
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教室里哄笑一片。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老贺二话没说,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走。擦身而过时,我轻揪住她的衣袖,小声叫道:「贺老师。」
「滚!」老贺嘴唇都在发抖。
愣了片刻,我擦擦冷汗,赶忙追了出去。
老贺一米六出头,大概疏于运动,有点丰满过度。她脚步飞快,鞋跟踹在地上,振聋发聩。叫了几声「贺老师」,她愣是不理,我也只能在后面跟着。贺芳平时脾气就臭,不解风情,江湖人称牛皮糖师太。无奈我们的民商两大件都由她带。学术水平嘛,我还没有评价的资格。倒是听说老贺以前兼过律师,离婚后就一头扎进祖国的法学教育事业之中了。研究生、本科生,X大和省师大,她都有课。老贺前夫也曾是院里的老师,后来进了政法系统,听说现在是省高院执行局局长。从这个角度看,李阙如这种废物的出现多半无法避免。
进了院办大楼,迎面一个老师打招呼:「贺老师这么急啊。」老贺点着头就蹿进了电梯里。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挤了进去。
「贺老师,我错了。」我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错了?!」出乎意料,老贺竟然扫了我一眼,「你哪儿错了?!」
我发觉柚子真他妈沉,勒得手疼。
「你牛,全年级二百号人,就你脾气大!啊?逃课还要耍大牌啊!」老贺声音本就低沉,激动起来简直像黄鼠狼。「了不得啊,」她猛地拽起我的网兜,又用力甩开,「你牛。」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到了老贺办公室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一屁股坐下,就让我给辅导员打电话。辅导员更是个二逼。于是我摇了摇头。我说:「贺老师,我真的错了。」
老贺打开电脑,不再理我。她翘起二郎腿时,一脚踢在桌楞上,咚的一声响。我这才发现她裹了条肉色丝袜。继而我注意到她穿着件毛呢包臀裙。这两年刚流行,中年妇女我真没见几个人穿过,何况是一向老土的贺芳。啊,爱情的魔力!如果不是身陷囹圄,我真想即兴赋诗一首。
「活该!」陈瑶埋头喝了口没有羊肉的羊肉汤,眼神亮晶晶的,「那你咋出来的?」
咋出来的?这就要感谢李阙如了。老贺沏上一壶茶,就玩起了纸牌。刷刷的发牌声挠得人浑身痒痒。我呆立一旁,也不知杵了多久。不时有人经过,跟老贺打招呼。我毫不怀疑他们惊讶的眼神——高等教育哪还有训斥学生这一套。然而毫无办法。我只能盯着老贺的脚,后来是粗腿,再后来是藏在休闲衬衣里的大胸。终于,老贺不满地砸砸嘴,抬起了头:「我劝你老老实实把辅导员叫来。」借此机会,我双手捧起网兜,请求敬爱的贺老师允许我把它放到桌子上。老贺哼了声就又垂下了头:「辅导员不来,你就等着挂科吧。」我只好把柚子抱到怀里,欣赏起老贺和电脑的纸牌大战。总体来说老贺略胜一筹,但不少牌她打得太臭,我简直想越俎代庖,痛杀一局。这又引起了老贺的不满,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皮的学生!」
这当口李阙如冲了进来。他一头鲜艳的鸡巴毛在跳动中四下飞舞。「啊。」看见我时他这么说。老贺说:「你咋来了?」李阙如搭上我的肩膀:「Whycan『tI?」老贺端起茶杯,不再说话。李阙如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扯着嗓子哦了下,也闭上了嘴。房间里静得有点夸张,我只好咳嗽了一声。老贺放下茶杯:「说吧,你逃课干啥去了?」
我实话实说。
「我都不敢逃课,你胆子倒不小。」李阙如不知从哪儿拎出来一台笔记本,也没开机,十指在键盘上嗒嗒作响。
「你消停会儿,」老贺扭扭脸,「电脑别到处乱扔,丢了我可买不起。」
「又没让你买。」李阙如开了机。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说吧,咋办吧?」老贺冲我仰起脸。
这下我真的无言以对。
「还能咋办?请你撮一顿咯。」李阙如躺到沙发上,「我妈可到现在都没吃饭,我也没敢给她带。」
「闭嘴行不行!」老贺腾地站起来,掀起一股猛烈的风。我顿时有点羞愧难当。李阙如也没了音。好半晌她才又坐了下去,长吁口气,声音都有些低缓:「不叫辅导员也可以,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不便宜你啦!」陈瑶在桌下踢我一脚,又操起一个糖油煎饼,「最后一个,不敢再吃了。」
这可真是便宜我了。老贺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假惺惺地征求我的意见。遗憾的是我只能点头如捣蒜。她的方案是这样的:第一,写一份保证书,其中载明「如再旷课,不计学分」;第二——「第二,」老贺抿了一口茶,「这节课讲啥,知道吗?」略一犹豫,我还是摇了摇头。她倒挺淡定:「你就粗浅地论证下物权行为的无因性,一万字上下,不求多深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在李阙如的蠢笑中我捏了捏网兜里的柚子。临走,老贺又提醒我一个月内交上来。我如临大赦般感恩戴德。
「天大的好事儿啊,你就专心写论文吧,省得来烦我。」陈瑶满嘴油腻。她奔放的吃相让人不忍直视。此君酷爱糖油煎饼,以及一切陕西美食。关于前者,她说她爷爷就是卖煎饼的,那可是平海一绝。但我从未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关于后者,她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西人,热爱家乡小吃天经地义。她倒真能讲几句陕西话。
她说的太对了。为表赞同,我一口气闷光了小米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令堂走了?」
「走了。」
「幸亏没跟我说。」
「咋?」
「真说了我也不会去。」
「有志气。」
「那当然,」陈瑶满意地擦擦嘴,「走吧?」她终于吃饱了。毫无疑问,我的遭遇令她胃口大开。
「不来点柚子?」
「切,出去也能吃嘛。」我女朋友甩了甩马尾,露出狡黠而无耻的笑。在她头顶,李连杰宣布:每个男人都应该有一件柒牌中华立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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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食堂出来,夕阳西下。晚风吹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陈瑶就偎了过来,她说:「让你暖和暖和。」于是我只好把她搂得紧紧的。
「去哪儿?」
「我哪知道?」
「琴房?」
「走呗。」
作为一名信管专业的学生,陈瑶的手风琴搞得不错。据她说,自小学三年级起她就「背上了这个包袱」。可以想象,我女朋友正是那种在历次文艺汇演中总会风光亮相以展现我国素质教育丰硕成果的校园小明星。红绸布打土黄色的墙上耷拉下来,像老天爷垂下的一根阴毛。沉甸甸的风从操场上掬起一把把黄土,把沉浸在欢乐海洋中的诸位扬得灰头土脸。当然,它也会伺机抚过小明星的衣领,撩起她轻盈的刘海。之后在掌声雷动中,她会鞠躬说:「表演结束,谢谢大家。」真是令人绝望。
督促陈瑶练琴的是她温和的父亲。初二那年父亲被判刑后,她便暂时得以解脱。高中三年,父亲的角色转移到了母亲身上。这位前国家公务人员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表达了亏欠已久的母爱。直至陈瑶宣称,她死也不考艺术生。就是这样,一个夭折的艺术家的故事,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