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15-17) - 9

2020年06月01日00:07923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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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内侍道:「干爹不回宫吗?」

  「今晚不太平,」鱼朝恩慢悠悠道:「就不去宫里了。」

                ◇◇◇

  暮色渐起,一辆马车停在巍峨高耸的丹凤门前。从车上下来两人,一个羽衣高冠,长髯及胸,一个道袍云履,白发苍苍,望之如神仙中人。

  「徐仙师!」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快步上前,拱手道:「圣上在清思殿等候多时了。」

  一手神仙术震动长安的秦国正使徐君房矜持地点点头,将水晶球交给身后一名黑衣随从,整了整衣冠,然后迈着飘逸的步子往宫中行去。

  大明宫内有三道横贯东西的宫墙,最外面是金吾卫所在的左右金吾仗院。越过第一道宫墙之后,可以看到雄伟的龙尾道与含元殿。

  第二道宫墙以含元殿为核心,向北至宣政殿,门下省、中书省、御史台、弘文馆、待诏院等外朝官署都位于其中。

  第三道宫墙以宣政殿为核心,北边是内朝的紫宸殿。再往内便是面积广袤的内宫,外臣不奉诏不得入内。

  仇士良坐在紫宸殿的偏殿中,面色阴沉。

  王守澄一直跟他不对付,两人私下里没少勾心斗角。仇士良闲着没事,也常盼着王守澄赶紧去死一死。可没想到王守澄居然就真死了,那老阉狗死了本来是好事,但他死得太过蹊跷,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就没了,只剩了一堆灰渣,连他的心腹亲信也死了一窝。

  宫里的人虽然不敢吱声,但仇士良瞧得出来,连自家儿孙在内,十有八九都认为是自己暗地里下的黑手。真要是自己干的也就罢了,可这事儿自己压根儿就不知情。别人以为他心狠手辣,可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慌。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王守澄,想要自己的性命,也不是难事。整个长安城里,能这么干净利落收拾掉那老阉狗的,他只知道一个……

  皇上?别闹了,王守澄弄死他还差不多。

  反正自己没这本事,鱼朝恩、田令孜那两条老狗也没这能耐。

  可王爷干嘛要捻死王守澄?杀鸡是给谁看的呢?再说了,王爷真要捻死王守澄,光明正大去捻也没人敢放半个屁,干嘛要背地里下手?

  自己跟十方丛林的特大师合谋,吞下摩尼教那批财物,也没敢短了王爷那一份啊,该孝敬的都孝敬到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莫非是王守澄自己昏了头,没打点好王爷,就走了宫里的路子,硬抢自己的生意,想独吞拜火教,惹得王爷生气?

  仇士良越想越是这个理,王爷一抬手灭了王守澄,老鱼可不是乖得跟孙子一样?王爷让老鱼调查此事,就是拿老鱼当鼓槌,敲打自己这些个破鼓呢!谁要敢有二心,直接把屎盆子往谁头上一扣。说是你干的,就是你的干的,你就是把肚子剖开,扒出心肝以示清白,也会说你是畏罪自杀……

  「来人啊!」

  仇士良坐不住了,叫来自己最得力的干儿子,低声道:「赶紧把屋里的几个胡姬都给王爷送过去!还有库房里那些胡椒、丝帛、珠宝。」

  「这会儿?」那心腹踌躇道:「天都快黑了,找人都运到王爷府上,动静可不小。」

  「蠢货!你想闹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还是怎么着?」仇士良喝斥道:「连院子都送给王爷!快去!」

  「是!孩儿这就去!」

  「回来!」

  仇士良焦燥地在殿内转了几圈,「王枢密使的尸首在哪儿?」

  那心腹小心道:「王枢密使没留下尸首……」

  「废话!我能不知道!我是问他停灵的地方在哪儿!」

  「在护国天王寺。」

  仇士良眼角跳了跳,「怎么在那儿?」

  「田枢密使跟鱼公公商量,王枢密使死得冤枉,让护国天王寺的僧人做场法事,好超度王枢密使。」

  「这俩混帐!怎么不跟我商量呢?」仇士良急了,「这么大的事把我撂一边了?王爷要是知道,还当我不会做人呢!来人!随咱家去护国天王寺!」

  仇士良风风火火赶到护国天王寺,天色已经黑透。这座寺庙位于大明宫东北角,专供宫中上下敬拜礼佛。里面的僧人大都是内廷的太监,偶尔也会延请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德高僧前来讲经说法。

  此时寺庙内外张挂着白纱灯笼,打着白幡,人却意外的没有多少。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想想也对,人走茶凉,老王吹灯拔蜡,连他最贴心的五个干儿子都死得透透的,剩下那窝义子义孙死了爹没了爷的,都成了丧家之犬,再献殷勤是个什么意思?是上赶给自己看呢?还是给老鱼、老田看呢?

  仇士良镇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后红着眼睛迈入殿内,大放悲声。

  「王兄!你死得好惨哪……呃!」

  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灵柩摆在正中,殿内操持的并不那些阉僧,而是专门请了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前来做超度法事。

  灵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几个王守澄收养的儿孙守灵,还立着数人,一个是今上的侄儿,陈王李成美,另一个更显眼,长须及胸,面容清癯,却是那位法术通神,闻名遐迩的徐仙师。再往后,还有一名表情像是刚吃了狗屎一样的黑衣随从。

  仇士良赶紧把眼泪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王枢密使过世,皇叔让我来送送行。」李成美好奇地说道:「老仇,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老王的噩耗传来,奴才这眼泪就没干过,想起来就伤心,嗷嗷……」

  仇士良说着提起袖子,一边捂着眼干嚎,一边赶紧把胡椒粉给抹掉。

  李成美惋惜地说道:「王枢密使刚送我两匹良驹,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良驹?老王听到什么风声了?上杆子巴结你这小毛孩儿?皇太子的诏书不是还没下吗?

  仇士良立刻说道:「熊津都督府刚送过来两只上好的鹘鹰,奴才回头就送到殿下府上去。」

  李成美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你管着五坊,不缺这些。」

  「瞧殿下说的,奴才就是给皇室看家护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李成美哈哈笑了一声。他年纪不大,但这些太监的嘴脸也见得多了。十六王宅的宗室都被内侍省管着,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丧嫁娶,都不得不贿赂管事的太监。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担着公主郡主的名头,却因为无力行贿,嫁都嫁不出去。还好自家那位姑姑够横,自从在十六王宅开府,就没少收拾那帮太监,内侍省的阉奴们这才收敛了些。

  仇士良向那位秦国正使拱手施礼,「徐仙师也在呢?这点子小事,居然还劳烦仙师大驾,罪过罪过。」

  仇士良有点儿纳闷,陈王殿下前来祭拜,虽说有点儿给王守澄脸了,但还说得过去。可他一个秦国使者,干嘛来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徐君房含笑揖礼,坦然道:「皇上听闻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来祭拜,看看王枢密使还有什么未竟之言。」

  仇士良心头顿时打了个提溜,真的假的?不会是要害我吧?

  啊呸!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仙师还有这等神通?」

  徐君房大大方方说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术另有高人。」

  仇士良看向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道人,「这位是……」

  「临邛道人,」那老者揖手为礼,淡淡道:「姓袁,别号鸿都客。」

  徐君房道:「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袁仙师道法精微,最擅长招魂引魄。」

  是个会魂魄之术的法师?仇士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菜鸟,魂魄之术也是见过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头都化成渣了,还去哪儿招魂?

  仇士良心里嘀咕着,突然心头一动,说不定这是个洗清自己的机会!

  他眼珠飞快地扫了一圈,老鱼、老田都不在,自己这一趟真来对了!

  仇士良态度立刻热络起来,「徐仙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仇某也是见识过的,难得今日仙驾光临,有劳仙师施术!」

  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围面露不忿的光头。

  仇士良眼珠一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咳了一声,板起脸道:「圣上有命!诸位大师,暂且让让。」

  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着天下僧尼,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只好让开。

  灵柩周围腾出地方,仇士良客气地拱手道:「两位仙师,请。」

  徐君房先向灵柩拱手施了一礼,然后迈着步子绕棺而行,一边走一边双手结成法印,长声吟道:「咄!阴阳有别!死生相隔!在天之灵,在地之英!魂魄所聚,精气所锺,皆来于此!」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徐君房绕着灵柩走了一圈,然后大礼参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帝,请立生死之界!」

  礼罢,灵柩周围突然腾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转瞬即逝。

  徐君房长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请阴阳帐!」

  那名秦国内侍打扮的黑衣随从上前,张开一幅白纱,在灵柩外围了一圈。然后在纱帐内点了一盏清灯,一炷檀香。

  那随从收拾停当,从帐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盏孤灯,在白纱帐内透出阴森森的气息。

  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诫道:「稍顷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作声!否则必会被鬼神所噬!切记!切记!」

  众人连连点头,连一向跳脱的李成美都绷住面孔,紧张地望着帐内。

  徐君房让开一步,神情凝重地说道:「请袁兄施法。」

  袁天罡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铜铃,放在面前,然后沉声吟诵道:「一价铵根硝酸根,氢卤酸根氢氧根。高锰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价硫酸碳酸根,氢硫酸根锰酸根。暂记铵根为正价,负三有个磷酸根……」

  仇士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招魂的经文?难道是在对各路鬼魂盘根问底?内容好生诡异,自己虽然听不懂,却有种深深的恐惧感,好像正在面对某种可怕的事物……

  随着这位临邛道人的吟诵声,一股逼人的寒意从灵柩的位置漫延开来。那盏清灯在白纱帐中摇曳不已,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突然「叮」的一声铃响。众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接着视线猛地落在老道面前的铜铃上。

  那只铜铃好端端摆在地上,无人碰触,却仿佛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摇晃,发出时断时续的铃声。再仔细听时,那铃声却是从帐内传来,时远时近,仿佛一个迷路的魂魄,在帐中徘徊。

  忽然铃声一沉,变成一种古怪的闷响,似乎是从棺中传出。

  有鬼!每个人心头都蹦出同样的念头。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帐中翻滚而起。

  身披羽衣的徐仙师正襟危坐,如临大敌,那只水晶球被他抱在怀中,光泽内敛。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守灵的几个义子义孙都止住哭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那帮和尚被赶到殿角,他们本能地想念诵经文,但想到徐仙师方才的告诫,都不敢作声,只在心里默诵。

  仇士良脸色铁青,心里一叠声地说道:王兄弟,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冤有主债有主,你可千万别拿我撒气,回头兄弟给你做一场大大的法事……

  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殿内的灯笼黯淡下去,变得鬼气森森。寂静中,只有诡异的铃声不断响起,仿佛要从棺中钻出来。

  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围着纱帐手舞足蹈,放声喝道:「实变函数学十遍,泛函分析心犯寒!随机过程随机过,量子力学量力学!数理方程没天理,汇编语言不会编!机械制图机械制,微机原理闹危机!常微分学常没分,微分拓扑躲不脱!模式识别不识别,神经网络发——神——经!」

  最后三个字一出,一股狂风拔地而起,白色的纱帐猛然鼓胀起来,接着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吱哑!」

  那口棺木还没钉牢,厚重的棺盖像被人从内推开,慢慢打开一线。

  仇士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皮像被钉住一样,两眼直勾勾望着帐内。

  李成美脸上变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宫不能携带兵刃,自己惯用的短剑被留在宫外。最后挽住腰间的金丝玉带,心里才踏实了些。

  袁天罡「扑嗵」一声坐倒在地,嘶哑着嗓子道:「魂魄已至!阴阳两界,生死难逾,快快快!」

  徐君房沉着地站起身,用一种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调道:「王枢密使,请。」

  话音未落,刚刚打开一线的棺盖间猛然伸出一只手掌,被那盏清灯映在纱帐上,仿佛一只巨大而狰狞的鬼爪。

  周围众人身体齐齐后仰,脸上露出绝大的恐怖。

  那几位义子义孙更是不堪,王守澄的灵柩是他们亲手收拾的,里头只有一身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这会儿棺内居然伸出一只手,虽然只看到个影子,都能把人吓尿。

  最小的义孙一头扎到干爹怀里,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那位干爹嗓子似乎被树胶粘住,连气都吐不出来。

  那位徐仙师夷然不惧,用飘渺的声音道:「王枢密使,汝阳寿已尽,今日吾等作法,引汝魂魄来此一会。请起!」

  说话声中,那只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盖滑出尺许,然后一个影子坐了起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仇士良眼珠险些瞪出来,虽然隔着纱帐,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他敢拿自家列祖列宗起誓!这孙子绝对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轮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种想啐他的冲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仇士良连忙在心里默念佛号:赶紧把老王弄回十八层地狱去吧!阳间就不是这孙子该待的地方!

  那影子从棺内蹿出,用僵硬的姿势绕棺疾走,就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一样,在帐内左冲右突。但那层薄薄的白纱帐仿佛有着超凡的法力,让他如同撞上铜墙铁壁,无法穿过。

  「王枢密使!何必徒劳!」徐君房提声喝道:「坐!」

              第七章紫气氤氲

  那影子猛地跃起,坐在棺盖上。

  「贫道法术低微,只可还魂片刻。」徐君房道:「敢问王枢密使,有何未竟之意?」

  帐内传来一阵鬼啼般的嘶吼声,却分明是王守澄的声音,「苏……沙……十万贯……康谦……五万贯……窦乂,三万贯……李宏,两万贯……印信俱在……卧房梁上……」

  仇士良听懂了,这家伙搂的钱不少啊!死了还惦记着要账!

  周围那堆义子义孙这会儿再没有半点怀疑,自家老祖宗这些隐秘账目连他们都不知道,若不是两位仙师引来魂魄,再无旁人知晓,可就便宜那些商贾了。

  鬼魂的声音越来越低,徐君房忙道:「王枢密使且住!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敢问王枢密使,行凶者何人!」

  「杀我者……」那鬼影用恶鬼般的声音道:「三首六臂……持刀矢者……执拂尘者……持木鱼者……」

  一名净土宗的小沙弥惊呼道:「木鱼?是和——」

  旁边的僧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但已经迟了,坐在棺盖上的人影闻声突然跃起,扯住纱帐一撕,薄薄的白纱应手而裂,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鬼魂的真容突兀地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险些活活吓死,在场的无论宦官、亲王、僧人、道士,都看得真真的!那人四方脸,卧蚕眉,肤色又灰又白,毫无生气,果然是王守澄本尸!

  徐君房大惊失色,他怀抱着水晶球,疾步上前,骈指点在那具僵尸眉心,厉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

  那具尸体张开口,发出尖利的鬼啸,上身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帐内钻出。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齐齐尿了裤子,连仇士良都觉得裆里发湿,握着袖中的拂尘,犹豫着要不要拔腿先跑。说实在的,在场这么多人里头,就自己跟老王结怨最深。换成自己是王守澄,不弄死自己,都对不起诈的这回尸!

  徐君房连声喝道:「退!退!退!」

  王守澄脑门顶住他的手指,拼命挣扎着想要钻出来。但徐仙师的手指仿佛有千钧之重,无论那僵尸怎么挣动,都被他牢牢按住。忽然那僵尸双手伸到胸前,上下一分,将自己的胸腔整个撕开,一颗心臓顿时蹦了出来!

  在场的僧俗发出一片尖叫,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往殿外奔去。李成美心再大,这会儿也扛不住了,怪叫着往外扑去。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冰渣的狂风卷过,殿内的烛火、灯笼齐齐熄灭。

  只听身后一声暴喝,「退啊!噗!」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芒亮起,将四周映得通明。

  半晌,众人回过神来,有胆大的往殿中看去,只见那位徐仙师双手捧着水晶球,屹立在殿中,羽衣上淋淋漓漓满是鲜血。那道白纱帐只剩下些许残片,也已经变得千创百孔。

  王守澄的鬼魂已经消失无踪,那口棺材重新盖上,恢复原状,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位别号鸿都客的临邛道士仍留在原地,食中二指并紧,竖在胸前。那名随徐仙师一同来的秦国内侍跪坐在他身后,仍是一脸刚吃到狗屎的表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仇士良定了定神,大步走到那名小沙弥面前,「啪」地给他一记耳光。

  「娘的!差点儿被你害死!」仇士良手都在哆嗦,尖声道:「来人!把这小秃驴的舌头给我割了!」

  小沙弥捂着脸,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几名净土宗僧人慌了手脚,赶紧上来劝说,但仇公公正在气头上,哪儿是那么好说话的?

  殿内传来几声低咳,「仇公公……」

  仇士良丢下小沙弥,三步并作两步掠进殿内,讨好地说道:「徐仙师有何吩咐?」

  「不敢。」徐君房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求公公给贫道一分薄面,饶了他这一遭吧。」

  「哎呦!徐仙师这菩萨心肠……啊不!仁义心肠,连和尚都救。」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徐君房咳嗽了几声,「这是贫道命中有此一劫,怨不得旁人。」

  仇士良竖起大拇指,「仙师仁德!大气!」然后转过身,指着那帮和尚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道门的大仙师,何等气度!何等胸怀!」

  他一叠声地吩咐道:「来人啊,快扶仙师下去歇歇!还有这位袁仙师,这位秦国来的同仁……哟!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间,那名内侍怀里伸出个毛绒绒的雪白狗头,把仇士良吓了一跳。

  徐君房淡淡道:「这是贫道豢养的灵兽。」

  「哎呦!真是灵气十足!来人啊,给仙师的灵兽喂些……喂些……敢问徐仙师,贵灵兽吃啥?」

  「不必让贵属忙碌了,此间事了,贫道这便告退。」

  「这可怎么说的?仙师一番辛苦,险些把命都搭上,就这么走了,这要是传出去,咱家也太不会做人了。」

  仇士良口中说着,心里十二分的担心,万一王守澄那死鬼再回来,周围无人可制,满宫乱蹿可怎么得了?

  徐君房道:「不瞒仇公公,那顶阴阳帐是徐某用心血百炼而成,如今法宝被毁,徐某受其牵连,须得回去静修。」

  仇士良不敢再阻拦,跟在徐君房屁股后面小心道:「徐仙师,那鬼魂不会回来了吧?」

  「那魂魄方才被人声惊扰,虽然贫道喷出一口三味真血,勉强遣散,但也许会有些许残留。」

  仇士良打了个突,「残留的意思是……」

  徐君房郑重说道:「此处冲撞过恶鬼,多半会化为凶地,一年半载最好不要靠近。」

  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蚂蚁!好多蚂蚁!」

  「蜈蚣!还有蝎子!」

  四面八方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无数虫豸正往停灵的佛堂涌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徐君房淡淡道:「此为怨魂所化,切莫碰触到,小心避开便是。」

  众人立马躲得远远的,恨不得赶紧挖条沟,逃离这处凶地。

  徐君房掐指一算,「王枢密使怨气未解,棺木不宜久留,否则怨气所聚,必成妖邪。」

  仇士良跳脚道:「还不赶紧烧了!」

  「不必。」徐君房道:「把棺盖钉死,暂且移出来便是。」

  仇士良这会儿对他言听计从,立马对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道:「去!把你们爹的棺材钉死!扔得远远的!」

  「殿下。」徐君房向李成美稽首施礼,「贫道元气有损,须得回去静修。还请殿下代劳,将此间之事回禀圣上。」

  「啊?行!我这就去见皇叔!」

  徐仙师颇为大度地向一众僧人行礼,随后与袁仙师一道,飘然而去。大袖轻摆,没有带走一丝香火,只在禁宫中留下一段让人谈之色变的神鬼传说。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苦着脸去移棺材。一名心腹凑到仇士良耳边,低声说道:「藩镇、内侍、佛门。」

  仇士良冷着脸道:「咱家心里有数。去!叫从广去长乐坊,把王枢密使的宅院封了!将印信找出来,送到王爷府上。」

  「是!」

  「还有!」仇士良低声道:「让从源去东内苑,坐镇左神策军。让从渭去西内苑,盯住右神策军!」

  与大多数宦官不同,仇士良有五个亲生儿子,其中四个都是宦官,而且都在内侍省担任要职,父子联手,在宫中势力极大。王守澄死后留下的空缺不少人都盯着,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仇氏诸子上位的可能性都极大。这也是为什么宫内都怀疑是仇士良暗中干掉了王守澄。

  徐袁两位仙师联手引来王守澄的魂魄,揭开真凶的秘密,给了仇士良一个自证清白的绝佳机会——藩镇、宦官、佛门合谋,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田令孜那老狗还能是谁?他亲兄弟如今还当着节度使呢!难怪田老狗在王爷面前拼命咬自己,简直是无耻!

  仇士良想着又低声吩咐道:「让亢宗备一份重礼,明日一早便去驿馆,拜访徐仙师。」

  仇亢宗是仇士良唯一传宗接代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光禄大夫,南安县公,他去拜会徐仙师,比起几位兄弟更合适。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等手下离开之后,仇士良咬紧牙关,狞声道:「田令孜!这回咱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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