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垂落,庞大都市的万千灯火次第苏醒,灼烧着窗外沉甸甸的铅灰色天幕。
李渔坐在她公寓顶层无边的寂静里,背对着那幅璀璨喧嚣的画卷。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出室内华丽囚笼的倒影——昂贵却空寂的家具,还有她自己的影子,一个凝固在真皮沙发里的剪影。
她伸手,指尖触到水晶茶几上冰冷脆弱的曲线。
那杯马提尼被端了起来,透明的酒液在窗外流火般车灯和霓虹的折射下,荡漾出一片极具韵味的光。
李渔凝视着杯中那片晃动的光,像在凝视遥不可及的理想未来。
她手腕轻轻一旋,那透明酒液便跟着旋舞起来,几乎要泼溅而出,却又被杯壁恰到好处的包围禁锢。
一股浓烈的果香混着酒精的辛辣,直冲鼻腔,竟隐隐透出一丝不真实的味道。
李渔的另一只手,动作生硬地探向茶几上那只细长的银质烟盒,盒盖弹开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她抽出一支纤细的烤烟,纯白的烟体,滤嘴处有一圈浅金。
指尖捻着它,触感陌生而疏离。
金属打火机“嚓”地一声,跳跃起一簇幽蓝的火苗,凑近烟头。
她笨拙地吸了一口,灼热辛辣的气流猛地呛入喉咙,引发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身体在沙发上弓起,震得杯中的马提尼又是一阵危险的晃动。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繁华夜景,顿时扭曲成一片片混沌、跳动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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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忍着不适,又吸了一口。
这一次,烟气勉强在肺里转了一圈才被狼狈地吐出。
几缕灰白的烟雾在眼前袅袅升腾、弥散,模糊了她映在落地窗上的面容。
视线下意识地垂落,一截燃烧后的灰烬失去了支撑,无声地脱离了烟体,飘飘荡荡,坠落在脚边那张奢华的波斯地毯上。
那灰烬是死寂的灰白色,带着一点未熄的暗红火星,静静躺在深蓝与金红交织的华丽纹路里,像一粒不合时宜的尘埃。
她在几天前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但她并不后悔。
尤其是在这个决定终于等到回复的这一刻,她感到无比的欢喜。
李渔赤着双脚从沙发上支起身,脚底紧贴着地毯,依旧很舒适,却无法传递一丝暖意。
李渔垂着眼,视线流转,最终死死锁在地铁边缘那张、被她揉得微微发皱的一叠照片上。
她疲倦地跪下,残留着些许乌青的膝盖朝着照片一点点地挪过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照片上傅君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指腹下的清冷眉眼骄傲得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照片,身体开始笨拙地调整,脊背试图挺直傅君雅那种不刻意的优雅,颈项模仿她微微倾斜的角度,肩膀也学着放松下垂。
一定是幻觉,李渔竟然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关节都像生了锈的齿轮,发出滞涩的动静。
她对着落地窗中模糊的倒影,努力牵动嘴角,想拉出那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可镜中映出的笑容却僵硬扭曲,如同一个被强行缝合在脸上的、属于别人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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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那片冻结的墨色,让这模仿的笑更像一个绝望的嘲讽。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窗外的光景持续不断地闪烁,冰冷的蓝光扫过她苍白的脸,也扫过她压在身下的双脚。
她盘腿坐好,目光终于从那张虚假的笑脸上移开,缓缓落在自己的脚上。
那抹纯粹的洁白,和此刻地毯上烟灰的死寂灰白,在视网膜上诡异地重叠、交融。
唯有傅君雅的照片,依旧显目,第二张照片在不经意间又掀起了一道情绪。
照片上,傅君雅那双穿着红底高跟鞋的大脚,是绝对的主角。
甚至有一种独属于征服者的从容。
她忍不住抽出了第三张照片。
照片里的脚,骨节匀亭,修长舒展,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力量感,脚背的弧度饱满流畅,像精心打磨的羊脂白玉。
即使这些照片都被她揉过了一遍。
自己明明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在徐文山的眼中,还是比不过一个性冷淡的女人吗?
一股混杂着嫉妒与自厌的灼热猛地冲上头顶——
李渔猛地吸了一口烟,力道大得火星骤然明亮了许久,直到灼痛了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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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感觉不到那点痛楚,视线被牢牢吸附在落地窗上自己双脚的倒影里。
这双脚保养得无可挑剔,每一寸皮肤都经过昂贵精油的浸润,莹白细腻,指甲修剪得圆润如珠贝,透出健康的淡粉色。
是标准的、符合一切“玉足”定义的精品。
可此刻,对比傅君雅的一双大脚,它们显得如此局促、如此……小气?
还有镜中陌生的自己,嘴角依然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向上弯起。
那弧度优雅、矜持。
然而事实上,无论她如何精心扮演,都改变不了这只是一张没有灵魂的面具。
她甚至感觉到了镜中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想象中的贵气,而是似有似无的隐隐风尘。
半晌,面具之上,那双眼睛,瞳孔深处,所有的光似乎都被瞬间抽离、冻结了。
只剩下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死寂,冰冷,如同结了冰的墨池,深不见底。
嘴角的弧度越深,眼底那片寒光就越是陌生。
那张美丽的脸,在灯火辉煌的背景前,裂开了一道无声的罅隙,一半是得偿所愿的诡异微笑,一半是坠入深渊的虚无。
“徐文山……”这个名字从李渔喉咙深处滑出,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烟熏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的死寂,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又反弹回来,钻进她自己的耳朵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别怪我。”
“……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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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稍停顿了片刻,尾音带着一丝异常的、近乎病态的颤抖,如同精神恍惚的疯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握着酒杯的手指似乎因这难以言喻的兴奋而微微痉挛了一下。
杯身倾斜,透明的酒液失去了平衡,猛地涌向杯沿,如同决堤的河流。
一小团晶莹挣脱了杯壁的束缚,沿着光滑冰冷的水晶杯壁,蜿蜒地、迟疑地向下爬行,在杯底与杯座交接的弧面上,拖曳出一道道扭曲、细长的痕迹。
那痕迹在窗外变幻的光线下,幽幽地反射着光,没有颜色,却像极了凝固着某些无法具体描述的东西。
“……很快了,只要再多等等。”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一家法式餐厅内,空气里悬浮着淡雅的香水味和烤安格斯牛肉的焦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傅君雅坐在临窗最好的位置,背脊挺直,严肃端庄得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刀。
黑色丝绸长裙包裹着她高挑的身躯,衬得裸露的肩线如冷玉。
她面前的红酒杯几乎未动,深红的液体在杯壁内苏醒。
窗外璀璨的夜景在她深邃的瞳孔里流淌,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似乎是因为某些心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酒杯底座,指关节微微泛白——这是她极少流露的、近乎焦躁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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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影响她掌控一切的沉稳姿态。
一如既往,绝不出错。
徐文山正坐在对面。
他望着她,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探寻,如同靠近一座随时会喷发的休眠火山。
这么多年了,从大学时代那个惊鸿一瞥开始,到后来他笨拙却固执的靠近,所导致的夫妻关系的巨大隔阂。
他见过她用一句话冻结整个房间的气氛。
他深知她筑起的高墙有多厚,多冷。
可今晚,他居然收到了她的主动邀约。
虽说她提出时依旧是命令式的语气,但仍旧让徐文山无比欣喜。
“这里的勃艮第炖牛肉,”徐文山打破了近乎凝固的沉默,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听说用了陈年的黑皮诺,要试试吗?”
他记得她曾偶然提过喜欢浓郁的酒香。
傅君雅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脸上。
那目光锐利依旧,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但深处似乎有一小块坚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在她冷硬的嘴角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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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声音依旧是冷的,像珠玉落盘,但少了几分惯常的命令口吻。
过了一阵,餐点上来了。
傅君雅切割牛排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优雅,刀叉与骨瓷盘碰撞,发出极轻微又无比清晰的脆响。
徐文山看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用两人都不感兴趣的话题填满沉默。
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偶尔递过盐瓶,或是在她杯中红酒见底前,极其自然地示意服务员添上一点。
他的目光始终温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他见过她最坚硬的外壳,也隐约了解过那外壳下深埋的、源自遥远过去的灼伤。
事实上,傅君雅的背景,对于徐文山而言,几乎是完全未知的。
但当年通过姐姐徐墨澜的帮助,虽说不知具体真假,也不够详尽,却还是让他大致了解到了一些。
听说她从小被父母抛弃,是儿童福利院长大的,并且在那座福利院里,曾遭遇过……侵犯。
这或许也是她一直不愿与他发生关系,更不愿意生孩子的原因。
此刻,好巧不巧,一个穿着白色小礼裙、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被服务员不小心撞了一下,手里的冰淇淋球“啪”地掉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摔成一团粉色的污渍。
小女孩愣住了,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却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摊狼藉,又怯怯地抬头看那个一脸歉意的服务员,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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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傅君雅握着餐刀的手,指节猛地收紧。
刀尖在昂贵的牛排上划出一道深痕,深红的肉汁瞬间涌出,如同新鲜的伤口。
她的余光,像是被磁石吸引,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小女孩。
那强忍泪水的惊恐,那面对“错误”时无助的颤抖……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记忆最深处那个被铁锁封死的地方。
记不清了,但应该是一个同样瘦小、同样惊恐、同样打翻了什么的孩子。
那个瑟缩在冰冷墙角、等待能引人痛苦发笑的惩罚的自己。
那个小小的影子,在记忆的尘埃里,与余光中这个穿着小礼裙的女孩短暂重叠。
竟然,有点羡慕。
至于原因……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餐厅经理已快步走来,低声安抚着小女孩,示意服务员清理,小女孩被母亲抱进怀里,小声啜泣着。
……看来还是幸福。
傅君雅猛地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红酒杯,近乎仓促地灌了一大口。
深红的酒液滑过她线条优美的脖颈,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痕迹。
她放下杯子时,杯沿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点晕染的红色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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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急促了一丝,胸口微微起伏。
“文山。”她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她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落在自己面前那盘被划破的牛排上,深红的汁液正缓缓浸润着配菜的芦笋。
“怎么了?”徐文山立刻回应。
傅君雅的手指不禁蜷缩了一下,又松开。
她抬起眼,终于看向他。
那双总是盛满寒意与计算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脆弱的情绪,像是冰川深处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滚烫的、从未示人的岩浆。
她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好意外沾到嘴角的油渍,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接下来的话语平稳地流出唇齿:
“我们……收养一个孩子吧。”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冰面,“女孩,其实已经快成年了,相关手续也早在三年前就办好了。”
徐文山愣住了。
收养孩子?从眼前这个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女强人口中说出?
而且还是三年前就办好的?
这比当年刚刚相恋时,听到她策划建立一个商业帝国更让他震惊。
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怜惜与难以置信的暖流击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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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她眼中那瞬间闪过的、久违的、温婉的影子。
他明白了。
这绝不是当初的一时兴起,这是她筑起的高墙第一次,主动裂开一道缝隙。
在徐文山看来,傅君雅是准备正视不幸的过往,同时也是在试图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他伸出手,越过餐桌,轻轻覆盖在她依旧紧握着餐刀、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她的皮肤冰凉。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不过这孩子正值叛逆期,有些不懂事,我是打算先教育好,再正式带她回家的。”傅君雅又补充道。
“好,年龄不是问题。”他看着她,眼中没有惊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激动,“我很高兴你有这个想法,老婆。”
他确实很想问对方,为什么当初没跟自己商量,但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她冰凉的手背。
傅君雅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但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的温度传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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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帘,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