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愚人之前]

2023年05月19日14:5093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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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罗德岛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艾丽妮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拆开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书桌上。自主招生的试题对她来说并不难,通过考试也是意料之中。养父达里奥拿起上面印着塔状校徽的薄册子,边在书房徘徊边翻来覆去地翻看。那张不常流露情感的四方脸可以说是喜上眉梢,浓密的胡子也活动着向两边撇开,露出薄唇下因烟草而微黄的牙齿。他走了许久,最后用宽大厚实的手掌轻轻摸着女儿的秀发,又抚上她尚还稚嫩的脸颊。

  达理奥平日总是不善表露他亲切的一面,他不会像有些父亲那样时不时溺爱般地问孩子想要什么,也不会主动与她亲密接触。但他会在艾丽妮迷茫的时候和她来一场长谈,以平等的姿态指明方向。艾丽妮清楚父亲的爱就像他自己一样是沉稳的、不露声色的,所以当手心热切的温度印上额头时她愣住了。然后她笑起来,顺着手掌的动作像只小猫一样蹭起了那有些粗糙的掌心。

  两个月后,艾丽妮拉着行李箱登上了飞机,穿过伊比利亚的海峡,直直地飞往雷姆必拓。写着429号的门牌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随着门被推开不断地闪着金光。她来得很早,三人间的宿舍里还空无一人,木制的桌椅和床铺漆成棕色,阔大的阳台落地窗正对着学校里的人工湖,风景怡人。收拾好东西后,她就拉了个椅子在阳台边翻起了书。

  菲亚梅塔一进门,就看到个模样甚至有点像初中生的女孩在阳光底下翻着书页。稚嫩的面容带着柔顺,但眼角的疤痕又流露出些许凌厉。我去,长的也太嫩了。她这么想道,打了声招呼寒暄两句之后便问她多大。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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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特兰粗口,这么小?你跳级了?”

  “不,我没上过学。”

  艾丽妮平静地回道,低下头继续看书不再作声。一开始菲亚梅塔只当这是句反讽式的敷衍,还小小地不快了一下——装什么呢你。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背后是有原因的。

  “我是武器系统与工程专业的,你呢?”

  “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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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话题凝滞住了,空气稍微有些尴尬。菲亚梅塔盯着艾丽妮手上那本书,《法的形而上学原理》,好家伙,身为理工生她掏空脑袋也找不出一丝能搭话的材料。于是她只能没头没脑地摸寻年轻人之间的共同语言:“玩apex吗?”

  “不玩。”

  “……”

  宿舍里又只剩下了书页摩挲声,直到带着一大堆行李的桑葚跌跌撞撞推开门。这位更是个胆小怕生的炎国黎博利,自我介绍说着说着还咬到了舌头。尽管她有些不敢向人开口,但还是操着半生不熟的语言给两人塞了些茶叶过去。相遇的第一天让菲亚梅塔感觉头大,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不太外向的人了,看来还是拉特兰的氛围太好。如果开朗程度分段位,菲亚梅塔自认为在拉特兰只能排得上白银,而换到罗德岛这个服务器自己就突然升了三个大段上去。她开始担心这个宿舍的成员之间是否能顺利地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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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她们很快地熟络起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几乎每个人的第一印象都遭到了反转。桑葚腼腆的外表下藏着颗热切又善良的心,与优柔寡断的柔弱腔调相反她能果断地做下决定,这也是她能够不顾家人反对前来罗德岛学医的原因。菲亚梅塔则绝不是什么热情奔放的拉特兰黎博利,正如本人所说她确实是个正经人,比起其他拉特兰人她差远了。

  比如说,莫斯提马。她初次亮相就给艾丽妮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天上完课回到宿舍,正碰到她来串门。桑葚正不断地漱着口,菲亚梅塔扶着额头趴在桌子上默不作声。艾丽妮正觉得莫名其妙呢,那个陌生萨科塔便凑过来递过一盒糖。

  “来试试吗?哥伦比亚产的。”

  “谢谢。”

  艾丽妮想也没想就接过了盒子,扔了颗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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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莫斯提马笑嘻嘻地问。

  “挺好吃的。”

  “那再来一个?”

  “……好啊。”她觉得有些可疑,但还是又拿出了一颗。

  “其实那里面有一半是……”感觉良心有些过不去,桑葚本想开口提醒,但菲亚梅塔抱着“不能只有我们被莫斯提马坑害”的想法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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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人的注视下,艾丽妮再次给出了肯定的评价。莫斯提马不信邪地又让她吃了两颗,依然没得到意料中的反应。

  “哇,运气这么好?这里面有一半都是难吃得突破生理极限的味道诶?”

  “合着什么臭虫味生肝脏味全炫我嘴里了是吧!”菲亚梅塔愤怒地喊道,一脚把莫斯提马踢出了宿舍。

  那天晚上莫斯提马带着这盒该死的整蛊糖果跑了四个宿舍,嬉皮笑脸地挨了三顿打。在此之后,艾丽妮的运气大家有目共睹,时常有人找她帮忙开盒抽卡。而从莫斯提马手里递过来的东西也失去了她的全部信任,在接过来之前她必须要查个清楚,小心得如同排爆兵对待炸弹。

  第一印象颠覆得最厉害的还是艾丽妮,菲亚梅塔原以为这是个有点特立独行不愿理睬人的家伙,就连桑葚最开始也觉得她不太好接触。所以当她在初识不久的某天讲了个笑话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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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不好笑吗……”

  “啊,不是……就是在想原来你也会说笑话……”

  “啊?”

  这时她们明白过来艾丽妮只是不善表达罢了,沉静得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外表下,本质是个亲切可爱、对好朋友有求必应的少女。或许是受到达理奥的影响吧,如果不深入打交道总会觉得她闷闷的、冷冷的。知道这一点后,菲亚梅塔立即强行在艾丽妮和桑葚的电脑里下载了apex,半强迫地拉她们入了坑。打apex从此便成了429宿舍的例行聚会活动,艾丽妮玩狗菲亚梅塔玩机器人桑葚玩奶妈。常常会出现的场景是这样的:艾丽妮摸到建筑边大喊一声“众神之父赐予我重伤倒地!”开技能扫描,结果扫出万家灯火,然后菲亚梅塔架起滑索三人转头就跑,在跑路途中被不知道哪里的狙真的打成重伤倒地,最后在桑葚手忙脚乱救人的时候再度被偷袭全员淘汰。虽然打得不好,但大家都很开心。

  在法律系艾丽妮也交到了些朋友,叙拉古的那群鲁珀和她相谈甚欢。莱昂图索和拉维尼娅视她为同路人,时不时就某些专业问题展开一场学习讨论。切利尼娜是顺了家庭要求来学法律的,而拉普兰德则正好相反,她父亲想让她学经济以便继承家业,但为了气死老爹拉普兰德毅然跟着切利尼娜跑来了法律系。在同为叙拉古人的拉维妮娅介绍下她们也和艾丽妮熟悉起来,拉普兰德还觉得这是个相当有趣的小家伙,尤其喜欢打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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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理奥知道女儿过的不错后欣慰极了,他一直担心因特殊情况没有去过学校的艾丽妮会被排挤。不过,确实有过一段不是很愉悦的小插曲。那是一次小组作业,专业成绩优秀的艾丽妮自然是许多人拉拢的对象。在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情况的时候,班委就擅自把分组登录上了名册。她一开始倒也没在意,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但其他同学却总是搪塞着说做不出来。

  “这个论题我做不了啊……”

  “学科交叉的地方我看不懂,你成绩那么好,又读过那么多书,还是你来做吧。”

  “我这周真的有事哈哈哈……拜托,都是朋友(ps:其实不熟)帮个小忙吧。”

  到最后,那些人也越发明目张胆起来,竟然直接说:“我不会做,我摆烂了,谁愿意做谁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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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这也没什么,能者多劳。艾丽妮这么想道。她是个实在孩子,只把这当成学习锻炼的机会了,整周都泡在论文里,还经常熬夜写材料。菲亚梅塔每次喊她打apex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时间,作为理工生她心里暗自奇怪:社科的作业有这么离谱吗?最后还是细心的桑葚发现事情不对劲,这明显不是一个人的工作量。细问之下她们才知道,那些小崽种把自己的事情全推给艾丽妮了。

  菲亚梅塔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正当她准备找人理论的时候,莫斯提马又摸进来串门,听到了来龙去脉。听完后她直接领着武器系统与工程系的所有拉特兰人,端着他们闲暇时间自主研发的橡胶弹玩具枪把法学院围了起来。一些不明所以的法律系学生以为有人来砸场子,于是开始恼怒地和他们对峙,这下事情就像水里扔进活泼碱金属一样炸开了花。俗话说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在橡胶弹玩闹般却真的有点痛的攻击下法学院学生抱头鼠窜,现场乱作一团。切利尼娜和拉普兰德觉得有趣,问清原因后立刻叛变了院系加入到拉特兰人当中去。在两位内鬼的帮助下莫斯提马很快逼出了那几个偷懒的学生,又押着他们找到诺希斯教授叫他扣学分。

  “资料是艾丽妮查的,综述是艾丽妮写的,汇报是艾丽妮做的,那他们凭什么拿分啊?”

  这场闹剧后仗义的拉特兰人不免挨骂,但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显然是得到了教训,以后每次见到艾丽妮都要缩起脖子退让三分,实在不得不和她说话的时候也要恭敬地加上敬语。

  “下次和我们组队吧,艾丽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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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后获悉此事的拉维妮娅这么说道,之后每次分组作业莱昂索图都会提前把艾丽妮的名字报上去,一点也不给其他人机会。

  诺希斯教授是个善解人意的先生。这件事闹到了凯尔希校长那里去,她本准备给莫斯提马一行人下个处分,但被他好言劝过去了。不过莫斯提马是无所谓的,菲亚梅塔和蕾缪安至少低着头摆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模样,只有她在办公室里还顶着张笑嘻嘻的b脸装都不装,诺希斯差点就保不住她。

  那份作业艾丽妮得了满分,诺希斯很欣赏她的见解,之后授课也时常点她的名回答问题。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师,每次上课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但这份风度往往会在三节连课的最后一节课彻底崩坏掉,因为他讲不完了。这时诺希斯就会在黑板前到处劈叉——他太高了,不得不像圆规一样张开修长的两腿把身子降下去板书。每到这种时候艾丽妮就很想笑,出于尊重她还是把笑意全憋了回去。很辛苦的,坐在她后面的拉普兰德早就笑出来了,甚至笑得很大声。

  第一年风一样地飘过去,紧张刺激的期末考试又一次来临了。考试一向不是艾丽妮的心患,她甚至会坏心眼地在期末周当着菲亚梅塔的面打apex。说实话,对菲亚梅塔伤害不是很大,对桑葚造成了暴击。桑葚是真的想不通啊,作为医学生她期末都快背书背得昏死过去,宿舍里那个学法的怎么还是气定神闲,难道法学生和医学生不应该是难兄难弟吗?事实上,这得益于艾丽妮有些超出常人的记忆力和平时的积累,她的同学大多还是叫苦不迭。比如拉普兰德,她本来是为了气老爹才跑来学法的,每次到期末她就想一枪把自己毙了——他妈的学点什么不好呢?上了考场只能在卷子上紧急立法,企图获取最低分数保障。至于莫斯提马,她的复习时间曲线完全是狄拉克函数式的,完全集中于考前前一天那一点。每次临近考试都是“哈哈哈哈没事接着奏乐接着舞”,到考前的“完了要寄咯”,最后分数出来一看过了“好的,下次还敢”。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终于还是挂了机械制图,和第二年来罗德岛的蕾缪乐一起重修。这下抄不到菲亚梅塔(她显然过了并且是专业前十)的作业了,身为前辈她居然开始抄蕾缪乐的作业。

  蕾缪乐简直就是拉特兰人的典范,常常来串门的人又多了一个,当她发现比她大一届的艾丽妮其实年纪更小的时候吃惊了好久。她还是个超级社牛,横跨法律系管理系艺术系奇妙地把切利尼娜、可颂、空联系在了一起,又在一个自称大帝的企鹅提议下成立了个校内物流站点,人称企鹅物流。不要问为什么大学里会有能说话的企鹅,在罗德岛大学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听说有个物理学博士还能在嘴里泡泡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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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丽妮是在第二年遇到劳伦缇娜的。那完全是个偶然,临近期中考试时桑葚提议找个地方背书,她们逛到艺术院附近觉得这地方不错,便在院内的一个雕像边的长椅上坐下了。其实艾丽妮早就复习得差不多了,她甚至带了本课外书过来。或许她没什么特意来背书的必要,但她愿意陪着朋友一起学习。

  长椅前的雕像引起了艾丽妮的注意。这雕像大体上是片波涛迭起的海洋托举着片小舟,但从不同角度看却大有文章。只有船尾浸了一点在浪里,整个细长的船身都高高扬起来。转到正面去看船底,会发现船忽然变成了伫立在浪潮中的灯塔。再转过去,水面被雕琢成凹陷下去的模样,让浪尖的小舟似乎被拉得很远,当转到特定角度时小舟又变成了海浪背后的月亮。

  她惊叹不已地绕着这尊雕像转了好几圈,都没注意到桑葚接了个电话暂时跑了出去。海洋题材让伊比利亚出身的艾丽妮格外中意,而精妙的空间结构总让她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就在她尝试着将灯塔再次变成月亮时,有个婉转动听如百灵鸟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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