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楚逸睁开眼,正午的阳光把久不见光的双目刺得生疼。他下意识得抬手遮挡,却发现眼前的手粘着些尘土和血迹,指骨修长有力,指腹略有薄茧,定是时常劳作,并非是他的手。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内容却是极为陌生的,并非他已逾千年的噩梦。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亮,楚逸抬起头来,只是还未看到周围环境,咒骂与破空而来的鞭声一同而至,右臂上立刻传来热辣的痛楚,被鞭子搅碎的粗糙布料卷入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此刻是跪着的,即便腰杆挺直不愿低伏,但双膝着地,仍是最为卑微的姿态,这使得他只能看清面前执鞭人的衣服下摆——看着款式该是西周人,而跪着的这人大概是奴隶罢。
思及此处,楚逸心中一阵喟叹,上古圣王之美德于如今以不再被重视,连同一些人为人的权力都被如今上位者弃如敝履。
他听到“自己”似在争辩,只是执鞭人却懒得再听了,随手一鞭甩在他胸前,便有两个人上来制住他的双臂,膝盖在两个成年男子的压迫下疼得厉害,再无法移动半分。其中一人空出一只手攥住他后脑长发,逼着他抬起头来,他这才第一次看清周围场景——是在一处酒窖附近,不远处还有黥面的奴隶在搬运酒坛,对于这边的骚动皆是默不作声,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楚逸睁大双眼,头上是一片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随即一片阴影笼下,他望着钝刃的匕首指向他的眉间与左胸,心中充斥着不属于他的愤懑与绝望。
随着一阵刺痛,楚逸于黑暗中惊醒,习以为常的黑暗与腕间凉意告诉他,他此刻不在上古,不在西周,而是在秦的金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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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西凤酒为他打造的牢笼。
02.
“听闻先生最近不甚安眠,可需医师诊治?”楚逸听着座上人不咸不淡的问话,也不理睬,只在心中默着棋谱,棋子磕在棋盘上的脆响权当是对他的回应。
反正在除了策略外的其他琐事上,他向来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不多时,他听到衣摆摩擦声与靠近的脚步声,一把竹箫携着清冽酒香横插而来,架住他执棋落子的手腕,那声音又近了些。
“我最近时常梦到落雨。”
楚逸的手微微一顿,西凤习武,自是能感受到那微不可闻的变化,便知说到了点子上,语气轻快了几分。
“想必是近来秦国天干物燥,又事务繁杂,这才扰了先生安眠,我会命人准备些安神香,若有需要,晚上我来为先生点上。”
“倒是没想到,西上卿还愿意做这些侍候人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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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你我是'一见如故'的挚友,先生又身患重病,我自该多多照料。”腕上的竹箫被撤下,门口有人恰好有人通传,请西上卿去秦王处走一趟。西凤也不推辞,只讲了一句告辞之后就起身离开,想来是军务缠身,忙得很。
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楚逸沉思片刻,才将空悬已久的棋子落入棋盘。
这局棋中加入了些意料之外的变数。
舜帝棋与湘妃竹相互联系,远隔千里亦可共鸣,却没想到连梦境也可互通。
03.
楚逸歇息的时间较常人要早一些。他本就目不能视,又被囚于金屋,除了下棋以及同西凤偶尔的对话外也没什么事可做。
只是此刻已经是他就寝的时间了,那位上卿大人还没有走的意思,不远处竹简磕碰的声音与那人匀称的呼吸声,倒比安神香更助眠一些。
“上卿有何要事,非要秉烛夜谈吗?”收好盘上棋子,手边无用的烛火“啪”得爆出一簇灯花,楚逸实在有些乏了,便开口问道。
“你可知我为何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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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舜帝湘妃。”西凤抛出这四个字,想必也不用他再解释原委。
“我也是近来才知晓此物还有这种功效,没有诓骗之意。”楚逸听见西凤“哼”了一声,便知他此前定有顾虑,对此等说法也不大接受。
这人行事最是霸道专横,凡事皆要绸缪布局,不愿有任何不可控的因素,更何况是这种无端透露了他秘辛的情况。楚逸想着他说不定会去寻找能够清除记忆的方式,或者威逼利诱让他把这段秘辛吞入腹中不许同旁人提及。
可在片刻沉默后,楚逸听见西凤问道:“上古圣贤治世之下,天下是何种模样?”
楚逸脑中少年的脸庞一闪而过,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手中并无棋子,于是用指尖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回神,开口道:“共抗强敌,同克天灾,贤者禅位,百姓和乐。”
“……天真。”
“若是不喜,出门左转,楚某不送。”和这人说话,当真费劲。
“共抗外敌,同克天灾,此乃外患,关乎我族存亡,自当上下一心。”西凤罕见没有理睬他的嘲讽,自顾自往下说着。“可外敌剿灭,天灾平息后,要争得便是权和利,有了这些才有底气讲圣贤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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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如此拐弯抹角得说自己做的没错,”楚逸道,“只是不同路罢了,这点在初次见面时你我便已言明。”
“你应知我不止此意。”
“如今并不重要,我如今为秦国所用,这已足够。”
“……先生可想听箫?”半晌,西凤突兀得换了个话题。
“白日听得够多了。”他假装听不懂里面的暗示,抬手感知热源,想要熄了桌边的油灯。有什么东西从不远处射出,擦着他的衣袖而过,削断了灯芯,直直钉入一旁的书柜之中——听那颤动的声音大概是一片竹简。
他素来喜爱兵书,这次也不知拆得是书还是军报,看样子是有些恼了。
“那便祝先生好眠了,过几日我差人来把书柜换了。”楚逸听得一阵竹简磕碰摞起的响声,约是西凤收好了兵书,又熄了这边的灯,摸黑离开了金屋。
也没把安神香给他点上。
今夜,他在梦中听到箫声阵阵,不像战场征伐之曲,亦非如泣如诉的哀怨之音,其曲调悠扬,情深意重,恰似一曲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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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个难得的好梦。
04.
趁着屋里换书架的机会,西凤解了楚逸的镣铐,领着他在回廊里散步。当值的小宫女面上认真干活,实际上都分出小半颗心偷偷看着这位不常露面的楚贤士。
楚贤士生得真是俊秀好看,只可惜不能视物,真是命途多舛,天妒英才!
行至半途,那楚贤士似是身体不适,身体晃了两下似要跌倒,幸好被身旁的西上卿扶了一把,这才稳住身形。
西上卿对楚贤士如此照顾,果然是珠联璧合的至交好友!
“呵,”这边,手臂被西凤稳稳扶住,楚逸甚至能想象到他此时脸上是何种表情,“先生如此,还以为是我秦国宫室修得破旧不堪,连路都铺不平坦呢。”
楚逸决定不接这茬,自己的体质也怪不了别人。
“您这体质,也怪不得不爱出门,只顾下棋。”西上卿继续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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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把锁撤了,便可知我在外是否走得平坦。”
西凤啧了一声,正想回击,眼神余光瞥到了什么东西,握着楚逸小臂的那只手往一旁轻轻带了一下,权当是引路。只是没想到他本以为够轻了,楚逸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得倾斜过来,西凤比楚逸高了小半个头,又是习武之人,倒是稳稳当当得当了个靠垫,只是撞过来后二人的姿势颇为尴尬,搞得好像是靠在一起似的。
楚逸先是闻到一股酒香,接着便敏锐得捕捉到了某些小宫女抽气的声音,看来他们如今的姿势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问,便听见那头故作镇定得解释道:“方才地上的确有东西。”
楚逸挑了下眉,好像方才说道路平整的不是他一样。
西凤那边也不再说话,大概在想什么合理的解释,只是还未开口,楚逸便听见身边一声猫叫,紧接着,便有一个柔软的小东西来蹭他的脚背。
楚逸:“……哈。”
感受到小臂上的手骤然撤开,那边彻底没了声音,楚逸心底又是一阵好笑,蹲下身,摸索着抚上小猫的头颅,手心被舔了两下,有些痒,他又向上摊平手心,小猫似是迟疑了一会儿,便伸出前爪,把肉垫拍在他的手心。
倒是乖得像条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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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又逗了一会儿猫,那边还没动静,他想西上卿应该也没幼稚到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提起轻功换个位置冷静,于是抬起头,向着身侧方向问道:“它是什么模样?”
“……乌云盖雪*。”片刻后,那边回了一句,好像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是因为鱼糕才招猫喜欢吗?”
他克制住笑意,抱起小猫,问他是否能够带它回去。
西凤也没回答,只说那边应该修缮完毕,回去罢。算是默认了。
晚膳时西凤并未前来,只是膳食中多了份新鲜鱼肉,这在秦国不算多得。
楚逸摆了摆手,不远处独自玩耍的小猫便跑了过来,在他手边坐定。他用手指挠了挠小猫的下颚,又顺了下脖子上的毛,小猫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卡了两下,吐出一个腊封的小筒。
捏碎小筒,取出里面绸布,上面是用线缝出的小字,楚逸用指腹感受一下,读懂后便随手将绸布就着灯火烧掉,又把烧剩下残渣笼入装着鱼肉的盘子,放在小猫面前。
小猫叫声中透着一丝嫌弃,但到底是屈服于食物的淫威,将盘中东西吃了个干净,又把一嘴的油水蹭到喂它灰吃的坏人手上,转身跳上窗框,消失在夜色之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西凤来了金屋,只是这次他并未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淡声问道:“那只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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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落下一子,答到:“吃了东西便走了,猫一向是留不住的。”
西凤没忍住一声嗤笑,也不知是小猫还是笑自己。不过西上卿终究是西上卿,只一会儿便调节好了情绪,语气仍如先前那般。
“近来以入深秋,秦地确实是落叶纷飞,满目苍凉,无甚可看。天气渐寒,还望先生好生疗养。”
说罢,西凤便离开了,只是关门时到底没控制好力度,门板被摔得可响,甚至把屋外的侍卫下了个激灵。
楚逸心觉好笑,想着除了下棋布阵,偶尔逗得这只凤凰炸毛也颇为有趣。
05.
西凤率兵参战已有一月有余,期间他们仍以舜帝棋与湘妃竹保持联络,只是西凤除却要务商议外也就不跟他多谈一句。
楚逸也乐得清净,秦地已彻底入冬,虽然还没落雪,但凛冽寒风确是他在南方与鬼谷子的深林中从未经历过的,且不说温度,如此劲风对他这体质着实不太友好。因而对西凤先前说的禁足他也并无意见。
好在外间架子上摆着西凤从各处搜罗而来的各式各样的棋子棋盘,他还未认真"看"过,这时清闲了些,倒可以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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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还未等他走到外间,舜帝棋的异动让他停住脚步,随即快步走向棋盘,腕上的锁链“哗哗"得响,带着些他刻意忽略的急迫。舜帝棋能够同他感应,即使目不能视,也能窥见局中方圆。
他见原本一片坦途的白子被黑子围杀,处境凶险,此等处境定是军机要务,不可懈怠,可西凤却并未以湘妃竹同他联系。
以湘妃竹制成的萧需吹奏才能运起神力与舜帝棋共鸣,而此时此刻西凤应该已拔出箫中剑迎敌,证明此刻秦军主帅正在包围圈中。西凤正在包围圈中。
楚逸抬手按下紧蹙的眉心,想山河迷阵寻常人等并不能看穿,更别说提前设下埋伏。该是有人从外部介入,还是内有叛徒?目的为何?针对秦国,还是只想扰乱局势?
楚逸观之局势,捻起一枚白棋,落子,为秦军打开一个“气口”,此时两军混战,使用山河迷阵已是不合时宜。
若是寻常将领,此战七死三生,凶多吉少,若领兵者为秦人西凤,只需一个突破口,他便会牢牢抓住,破出一条生路。
他在棋盘旁站了彻夜,连烛火何时燃尽,屋内只留一片漆黑也不知晓,只感受着舜帝棋的起伏明灭,直至山河重回寂静。
军队凯旋那日,秦地落了初雪。听闻秦军损失较小,甚至截获一批战俘,听闻王上不顾严寒,亲自出城迎接一袭凤纹玄衣的主帅,可谓好一段君臣佳话。
在屏风外的小侍从絮絮叨叨这些消息时,楚逸仍守在棋盘前,有一搭没一搭得默着棋谱,在还原此局后,那侍从也口干舌燥得讲完了种种讯息,楚逸便让他先回去歇息,自己随手挥乱了方才布好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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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届秦君尚且对他信任有加,那便还要再等。
楚逸近乎冷漠得丈量着西凤与秦国上层的关系,好似前些天在舜帝棋前浑然不觉站到天明的不是自己。
他将棋盘上的乱棋归置整齐,重新开始推演。左右西凤在此战归来应有诸多要事要汇报处理,而关于山河迷阵之事,他定会来寻他商议,他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