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JOKER side.
晨間的密林溼涼得令人背脊發寒。
踏入此處的使者裹在斗蓬下顫抖不已,每步即使踏的是潤澤的土塊也與薄冰無異。
空氣中瀰漫著不熟悉的氣息,越是朝低窪處前行就越明顯。他們是流亡者,不再見容現代,才狼狽地鑽入深山與魔獸爭地,因此面對可能帶來危險的徵兆,說是每絲神經都為之戰兢也不為過。
周圍萬物的陰影儼然不斷擴張,與銀白的霧氣連為一體,似線似網又似陷阱,虎視耽耽盯著前行的使者,最後連圍繞自己的晨霧也染上威脅的色彩。
已能聽見水聲潺潺──目的地就在眼前。
無形的壓迫感不僅在視覺延伸,又似襲上脊骨撕扯根根寒毛,令來者的吐息油門猛催,直至再也無法踏出下一步。
眼角餘光確實瞄見了,身後的黑影不斷渲染、侵略、再渲染、再侵略。
猛然回首,才意識到包圍自己的墨黑物體並不是虛無縹緲的霧氣,而是堅硬且銳利的鱗片。
定睛環視,修長的巨獸緩緩於霧氣中現形,壓低身姿匍匐,早已將使者包圍。
每分深沉的吐息足以震盪肺腑,瞪大的澄灰色眼珠好似鏡面,毫無保留地映著來者無處遮掩的恐懼。
使者倒抽了口氣,為此亂了重心,腿一軟跌坐地面,原本挽在肘間的竹籃也跟著倒落。
那就是遠比東之民更早盤踞於此的遠古生物,無論在魔力的轉換、壽命、智慧……各方面,令人類望塵莫及的龍族。
「抱歉、非常抱歉打擾您……我、呃、我……」
壓迫下,根本無法完整吐露語句,千頭萬緒,全在舌根打成死結。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直至使者意識到那雙鏡面似的灰色眼瞳似乎轉向了地上的竹籃。
──不是BECKY小姐?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長老家的人正在……會議,所以、所以……呃……所以……」
還來不及將話接完,環繞使者的龍身似乎又有了動靜。
有別於方才不斷擴張的壓迫,更像退潮的海浪。
不到幾秒,晨霧瀰漫的谷間密林又陷入寧靜,好似方才阻去道路的陰影、直瞪自己的龐然巨獸,全部都只是幻覺。
「該道歉的是我。」
正當使者心悸猶存,還來不及鬆下唇間那口氣時,面前傳來十分輕盈的少年嗓音。
使者猛然抬頭,追隨著聲音的來源。方才巨獸的影子佔據其感觀,根本來不及留意身邊還有別人。
一眨眼,面前步來的少年身姿,掩於斗篷底下的墨黑捲髮令使者忍不住聯想起方才包圍自己的龍鱗,為此又繃緊了神經。
「以為是誤闖進來的孩子,才想刻意嚇走你。」
邊言,黑髮少年摘下了斗篷的連帽,當使者與其灰眸對視時,才意識到方才威脅自己的氣氛與視覺,皆源於眼前。
總覺得有點難連結在一起,黑髮少年清秀的面龐上,以及頸邊都還掩著滲出血水的紗布。甚至目光還有些惺忪──正如之前BECKY所說的,夜晚才是黑龍一族魔力的顛峰。
很難想像方才看來與自己有如天壤之別的巨獸,其實就是面前年齡相仿的少年。
至此,黑髮少年前傾著重心,向來者伸出手臂,亮出掌心: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起得來嗎?」
望著伸向自己的蒼白指掌,年輕的使者眨了眨眼,伸出的手進兩步退一步地猶疑許久。
「不會被詛咒的。」
聞言,使者忍不住身子一僵,此語的餘韻之下,只見黑髮少年揚起了苦笑。
從小總是被當作空氣或是弱者取笑的孩子,只覺得那抹笑意格外熟悉。
對使者而言,儼然是同類的氣味。
「謝、謝謝……」
雖然仍無法在眨眼間擺脫方才的懼意,年輕的使者還是伸出手掌,搭上對方的掌心。
這麼說來,這幾天好像見過他偶爾會披著斗篷走往聚落中心,或是在周邊協助佈置結界,那時聚落裡的大人從沒給過好眼色看。
光是血液的氣息就能讓猛獸豎起尾巴退上三步,原以為黑龍是多嚇人的生物──確實是有點,但現在作為男孩形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他真實的一面呢?還是為了使自己鬆懈而形成的假象?
「親人?還是朋友?狀況還好?」
「是父親。」
JOKER拉起步入樹林的使者時,少年單薄的回應著,沒過幾秒又警戒地望向他:
「為什麼會知道?」
「昨天結界被觸發了,且你身上有血味。」
半龍少年平鋪直敘著,視線掃過對方全身,正如方才化為龍身凝視對方時,並沒有找到任何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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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結界能再擴大一點的話……」
「在你們出現前,族裡有很多人,在沒有結界的保護下直接被魔獸吃掉了。」
事實上,年輕的使者是毛遂自薦代理今天的運送工作,為的就是見上黑龍,見上親人的救命恩人一面。
將落地的竹籃撿起,拍去塵土,確認麻布下的糧食與草藥一切安好,年輕的孩子將掌中物遞了出去。
「確實收到了。」
JOKER接下物資,僅僅只是以指尖勾勒著麻布的凸起輪廓,就清點完了交易內容。
「依約定是今晚黃昏,也是你來接我?」
「是的。」
目送著前來送物資的使者走遠之際,黑髮少年背後的迷霧間倒是起了騷動,微弱的氣流與擾動的霧氣捲如漩渦,還挾雜著低沉甚至有些沙啞的龍鳴。
面對足以撼動肺腑沉吟,JOKER倒是習以為常地調頭步向聲源,如撥開水面似地挑開漩渦,這才足以目視從剛才一直藏在身後的龐然巨獸。
也許是合於天性遺傳,潛伏於池邊起,他的同行人一直將身形完美地藏於水氣及光線折射中,至今仍見不著全貌,或許這完全是面臨身軀驟變的情人所願。
關於這點,JOKER大致是理解的。
畢竟不懂轉變期的他,也經歷過那段感官突然敏銳了數十倍,全身膨大成陌生怪物的日子,原本是想找到更強大的魔力源,好令囚禁於怪物之軀的自己解脫才找上純血龍族,反而因此遇上了轉機。
也才會有今天,像這樣邂逅了另一個半龍人。
「早安,CROW。」
順應著對方散發出的魔力,少年向前伸手摸索,直至碰上鱗片冰涼的觸感。
晨霧中,隱約望得見緩緩睜開,對著自身聚焦的褐紅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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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情況感覺更糟了。
聞言,JOKER點了點頭,在承受對方責備的目光時才連忙辯解:
「聚落外圍民宅被魔獸偷襲,保護他們是交易內容之一。」
──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耗死在這裡。
正如同行人所言,為了換得他們潛伏於池塘邊安靜養傷,以及讓CROW渡過難熬的轉變期,且確保穩定的糧食供給,一直是JOKER利用作為龍族特有的威壓與結界維持著聚落安全。
頭兩天配合泉水的補給,要顧及人類那方與兩個少年的需求似乎還不是問題。直至第三天起,頻率加劇的襲擊事件,開始讓JOKER漸顯疲態。
第五天深夜時,隨著獸群襲擊而發動結界後,魔力耗盡而被體內殘餘瘴氣吞噬的黑龍少年幾乎陷入休克,只能靠著CROW以最直接管用的方式將魔力灌入體內維生。
然而,至第七天起,隨同行人轉變期的進展,再用同樣的方式從CROW身上攝取魔力大概只會造成嚴重的撕裂傷罷。再言,龍鱗浮現於體外的面積只要過半以後,CROW光是為了適應過度靈敏的感觀就幾乎耗掉所有體力,一天僅僅1、2個小時是清醒的。
這也是為何,先前他試圖不計代價地換取能讓情人安靜修養的環境。
實在不想讓這個被人類折騰得片體鱗傷的少年,再體驗一次自己的夢魘。
當外頭日光冉冉上昇,JOKER的思緒倒是不斷沉落。
額面輕輕抵上了泛起銀光的鱗片,邊緣透涼舒服得昏昏欲睡。
然而在透涼的更深一層,感受得到平穩的脈動無意間安撫著他的聽觸覺。這半個月來這股生命的波動都緊跟著自己,卻只有此時,才覺得特別深刻。
深刻得甚至差點遺忘自己如何在未與其相遇前獨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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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到來宛若眨眼一瞬,感受到使者再訪的JOKER勉強睜開雙眼,才發覺幾小時前自己趴伏在藏於霧氣中的CROW身上,就這樣失去意識。
光是撐起身子,即如同拖起千斤重的鎖鏈。
可以的話,還想貪戀一下浸潤觸覺的微溫、還想放空思緒地靜待一會。
全身的本能都在與意識激烈拉扯,抵抗腕踝每分使勁。
他知道這是什麼,看來無論在體力還是魔力上都已經瀕臨極限了。
要是他的監護者知道自己為了人類不斷付出逼近枯竭的魔力,大概會搖頭諷刺他的愚蠢罷。
這幾天還真是少年與死神走得最近的時刻,龍族的血脈使他在衰弱之際感觸更深,身邊的元素精靈為之騷動,卻又無力安撫。
即使如此,對於死亡,還是沒什麼實感。
曾經,他主動追求過。
斷食、墜谷、投身燃燒的森林,但大地的靈力不問意願地餵養著他,龍鱗為其阻隔了衝擊與高溫。沒過多久,他喪失了所有致死的手段。
沒有什麼比靈魂被囚禁在龐然黑色怪物體內更絕望的了。
說來諷刺,那時的自己肯定無法想像近百年後,會無預警地迎來足以抹消生命的威脅而不斷掙扎。
即使如此,對於死亡,還是沒什麼實感。
甚至,他不感畏懼。
當他的時間就此凍結,被強行拽出了人類的定義框架後,好似心口扭曲成了黑洞。無論閱歷多少美景、邂逅多少情誼都無法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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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抽空他魔力換來的事物卻無比充實。
眼前迷霧的彼端,隱約可窺視的銀色輝澤正悄悄蘊釀。
這趟漫無目的的旅程裡,他行俠仗義無數次,卻始終無法改變他作為過客的本質。唯有這次,為眼前銀龍少年所做的一切,紮紮實實地焊進心口,空虛之處緩緩縮小。
黑髮少年站起身時,顯得有些搖晃。
正當他朝著使者踏入的氣息而去時,銀霧的彼端探出了半張巨爪,有些迷茫地挽住JOKER腰際。
猛然回首,感受得到CROW依舊平穩的吐息,大概只是睡夢中無意識地護著自己罷。
日光漸暗的林間,腰際的銀鱗儼然是唯一顯眼的光源。
凝視、輕撫,少年不自覺地揚起嘴角,指尖輕輕勾勒著龍族特有的巨腕。
「不要緊,我不會死。」
即使再逼近也不會跨過去的。
因為,他還有想守護的人。
尋尋覓覓百個春秋,好不容易才相遇的人。
每撥開對方一根指節,信念就更顯踏實,原本已經無力的四肢似乎還能再掙扎一陣子。
向晚的聚落顯得消沉,也許和昨日的襲擊有關。
但更多原因,大概在於自身的出現。
這幾天JOKER在聚落成員的陪同下出來確認周圍的結界時,大部份居民都是躲進住處向外窺視的。生怕踏出屋外一步,就會受到永世的詛咒。
只有這時,感觀的靈敏不再是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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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色災厄。」
「是黑龍。」
「是惡魔。」
「別注視他的眼睛,也許會被石化。」
「好可怕,為什麼要讓他進來?」
「我們要遭遇噩運了嗎?」
「為什麼不趕走他?」
漫入聽覺的是黑髮少年習以為常卻又有些陌生的流言,只是畢竟旅途中總是隱瞞流著龍血的事實,外表看來也只是個普通的少年。那些言語頂多只是像旁人的家常般流入話題,他能做的就只有事不關己地一笑帶過。
不過,這並不代表從沒機會直面對他的低毀,要說次數上還是有的。為此,他順應著漫入耳間的低語,視線轉向藏於窗口的民眾,揚起嘴角點了點頭。
不過,此舉似乎令窺視的居民們連忙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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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被詛咒了。」
「剛剛往這邊看了對吧?」
「好可怕……」
然而,就在這時,JOKER發覺居民的慌亂中挾雜了更複雜的騷動。
比人類靈敏數倍的感官捕捉得到群起亂奔的腳步,參雜著利爪在岩礫間磨擦、揮動、威嚇──且以驚人的速度接近。
「快走。」
「咦?怎麼了嗎?」
眼見身後人停下腳步,前面領頭的年輕使者有些緊繃地回頭,顯然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離開這裡!」
「咦……?為什麼這麼突然?」
年輕人的提問與不遠處來勢洶湧的奔騰聲響混雜成團。
「跟附近的人一起去廣場避難,快點!」
這次,黑髮少年拉高了音量,即使知道圍觀的人們因此而行動的可能性不大。
魔獸直接對著有結界保護的人類聚落直衝而來這點本身就極其怪異,看來並不像是盯緊獵物想突襲,群起奔騰不顧障礙物這點,反而更像在逃竄或抓狂。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若是前者,也許能退而求其次避開其逃難路線,但問題在於追在牠們後面的事物會具有多大的威脅。
就在這時,JOKER的呼喊使得居民起來細小的騷動。
唯有離他最近的使者少年點了點頭,連忙跑向臨時搭建的居所群連忙疏散人群。
然而,人群的反應,已不再是首要。
下一秒,當煙塵漫入肉眼可視範圍時,強勁的衝力已連番撞上結界。
直衝而上的巨獸猶如趴在無形的牆面上瘋狂掙扎,直到地面的境界線泛起淡藍與墨黑的燄光,吞噬了撞上結界的獸群。沒過多久,濕潤的空氣中漫起濃濃的塵土與焦氣。
直至此時,才激起了人們的危機感,在驚叫與吶喊中慌亂逃竄。
然而,直衝而上的數量遠比想像中更多,多到還來不及做出新的判斷,結界被突破時的反噬就令少年垂首乾嘔。
抬頭一望,只見毛色污濁的巨狼踏實了利爪,但其身上的燒傷底下,早已覆上一層水泡與黑色肉瘤,甚至覆過牠的半邊面孔。
是瘴氣造成的。
附著於獸身污濁與生命氣息相互違和,這點使JOKER直覺反應過來。
此時,牠擺動不已的尾巴甩下了散發惡臭的血污,才染上不遠處的帳篷面,即冒煙起火,眨眼間熊熊燃燒,引起周圍逃竄的民眾更加驚慌尖叫。
但少年很確定自己沒聽錯──混於其中的,包含來自帳篷內的慘叫。
為此他伸手觸上地面的陰影,頓時在沙地間掀起黑影的漣漪,一路延伸向起火的帳布,忽然自地面突起化為尖錐,頂翻了帳篷,露出底下抱成一團的母子倆。
暫時替他們擺脫了火勢,正打算上前引導他們避難時,不知身旁的魔獸是被聲音吸引,爾或是他們身上傷口散發的新鮮血氣,旋即吸引污濁的魔獸朝著他們俯低了身子與前肢。
情急之下,JOKER拖起腳步奔入魔獸預計撲跳的路線間,抽起隨身小刀,掌心緊握刃鋒一劃,將擠出的血液灑向牠,於此同時在自己與受難母子之間隔起影牆。
「趁現在快點離開,到廣場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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