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我可以退下休息了嗎?玖蘭樞大人。」
那過於正式的稱呼讓樞皺起了眉頭。他抿著嘴唇,不住打量愛人冷漠的側臉。
錐生零不喜歡出席任何形式的宴會,尤其是只能容納上流社會的衣香鬢影的宴會。其排場總是極盡雍容華貴之能事,赴宴的貴族表面上從容優雅、言笑晏晏,實際上從交換寥寥數句的開場白起,眾人已暗暗進行了一番揣摩、試探與較勁。他們踏著規矩而曼妙的舞步,高明地迴旋於各種交錯的陷阱、利益與權謀之間,試圖為自己的家族爭取一星半點的政治優勢,瑰麗的殿堂儼然是不濺半滴血的戰場。
零願意高調地在這種形勢複雜的場合現身,從來只是為了履行自身的職責和義務。成為玖蘭家主君的伴侶後,每一場宴會他都捨棄了吸血鬼獵人的身份,甚至捨棄了從不離手的血薔薇之槍,今晚也不例外。
不同以往,今夜暗潮洶湧的氛圍教他份外不安。他閉上眼睛,無聲地吐了口氣。「我還要待在這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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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嗎?」樞放下夾在兩指間的圓胖白蘭地酒杯,裝作哀怨地側了側頭。「至少待到第一支舞開始?」
零蹺著一腿,雙手放鬆地在腹前交疊,坐姿看似一派悠閒,表情卻陰沈得很。
「我不是想逃避。」他略為思考一下,說道﹕「你剛宣佈完我懷孕的消息,他們的眼神立刻變了。我坐在這裡,像是一隻被倒吊在樹上作為誘餌的小白兔。無論是敵意,還是善意,或是別的意圖,場內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很不自在。」
「我選擇在此時公開這個消息,是為了保護你和孩子。你也同意我的做法。」
「原本是最好的做法,但是,你注意到嗎?即使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一些抱持惡意的貴族也沒在跟你客氣。因為他們針對的人是我。」零自嘲地低笑一聲,視線落在下方不斷傳來細碎聲響的宴會廳,不曾移動半分。「他們對你抱持的敬意敵不過針對我的鄙視和仇恨。終有一天,純血主君這身份所賦予你的地位和力量會變得毫無意義,都是我的緣故。在吸血鬼的世界裡,我還是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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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和零之間隔著一張用修長鍍金支架撐起的玻璃圓桌。他想要離開座位,湊過去安撫愛人,又在轉瞬間打消念頭,只是默默換了一個坐姿。
作為宴會與大宅的主人,二人安坐在二樓一座突出的弧形陽台上,得以俯瞰偌大的宴會場地,以帝王之姿觀察臣下的一舉一動。與此同時,端坐高處的人只消一個細微動作,便能輕易獲得貴族們的注意。貴族們期望主君和他的伴侶在宴會期間維持合宜的儀態舉止,在公開場合對零表現得過份親暱,只會招來不必要的禍患。
這一點樞心知肚明。
「無論發生甚麼事,我都會保護你。今天的宴會結束後,我再認真跟你談一次。」
零滿懷心事地點點頭,一絲倦意出現在他的紫眸裡。「下去吧!他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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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背對欄杆而立,邊扣起黑西裝的第一顆鈕釦,邊柔聲道﹕「別擔心,你待在這裡很安全。我回來就讓你去休息,再等一下。」
那道漆黑如鬼魅般的身影閒雅地融入廊道的陰影中,水晶燈折射的微光在廊柱間捕捉著模糊的輪廓,猶如月光照出貓兒唇上一道深不可測的微笑。不久之後,皮鞋響亮的叩地聲被鋪設在樓梯上的地毯盡數吸去,通往宴會廳的梯階漸次傳來一聲聲俯首稱臣的叫喚。
零留心聽著,確保愛人走得夠遠,這才敢呼出憋在胸口已久的一道氣。
這場宴會對他們三人來說十分重要,縱使他主動提出休息的請求,他無法對樞坦承他的肚子著實不太舒服。再度吸氣時,纏繞著小腹的脹痛感隨著肌肉的延展變得更加難以忍受。他雙手捂著毫無動靜的腹部,驀地胸口一緊,有些慌亂地回想著女兒上一次動作是甚麼時候。
他一時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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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看向樓下的宴會廳尋找樞的蹤影,他不經意地掃視到一眾別有意味的眼神--藏在雕琢的扇葉與華服之後,小心謹慎,似有若無,卻又敵意畢露。瞳孔因而猛地一縮,他覺得腹中的不適揪住了胃部,往喉嚨直直爬去。
『你真噁心。』
事隔多月,那名年輕貴族的嘴臉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手杖在他腹上游移的觸感時而在安眠時分悄悄找上他。驚醒後,樞得要從背後抱著他,掌心緊貼他腹部,他才能安然入睡。
『十分噁心。』
零嘴裡一片不自然的濕潤,舌頭開始發澀。他微彎著腰,衝進了最靠近陽台的房間。他在黑暗中環目四顧,這裡看起來是一間不常用的會客室或小畫室,空氣裡飄浮著塵埃和黴菌積聚的苦悶氣味,像散佈在房間各處的小雕像一樣,訴說著孤寂。除了玖蘭家收藏的藝術品和擺設的傢具外,房中沒有一件東西可以解決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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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零不由自主地吐了起來。
他死命按著緊抿的嘴唇,抓起桌上一束褪色的假花,對著花瓶把胃部強灌到口腔內的血水全數吐出。他勉力撐住桌子,恍惚地盯著被他弄髒的花瓶。黏糊糊的稀釋血漿在瓶頸處拉出一條鮮明的痕跡,腦裡有一把聲音催促他把東西處理乾淨,萬一純血主君的血味飄到宴會廳就不好了。
不。他製造的聲響根本逃不過吸血鬼靈敏的耳朵,說不定--
「零君,你還好嗎?」黑主灰閻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他憂心地一瞥養子脆弱的模樣,關上了門。「我聞到血味,所以擅自離開了崗位。」
他把零扶到附近的西式躺椅上,順手將花瓶塞進他懷內,然後踱步至相連的房間拉開窗簾,讓滿月的光華傾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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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辛苦吧?怎麼不跟樞君說一下?」黑主灰閻站在養子跟前,一雙手拘謹地插在大衣口袋裡,指腹搓揉著一團鬆脫的毛線。他並未束髮,也沒戴上平光眼鏡,一身俐落的獵人勁裝襯得他比平常冷漠,但言談間盡是對養子的關心。「唉,這裡的氣氛連我也有點受不了呢……」
「說了,那個討厭的傢伙會懂嗎?」零攬緊了腿間的花瓶,接近遷怒地低喃一句。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語調回復平靜。「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協會長您還是先出去吧!這裡不是您該待的地方。」
黑主灰閻低頭失笑。「零君,你說甚麼傻話。過從甚密的疑慮……你本來就是我的兒子,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在場諸位容許我們以對立的身份出席這種場合,是對我們各自的『職業操守』表示信任之意。或許表面上是如此吧!今天我的職責是阻止樓下的老傢伙們接近你,也包括監視你,誰知道你下一秒會不會耐不住飢渴亂來呢?哎,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別動氣啦!」
零接連吐了兩次,臉頰在一瞬間失去了血色,只是撐著額頭坐在那兒喘氣。黑主灰閻一手緩慢地撫順零的背脊,看著養子身上不自然地隆起的肚子,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痛。「好點沒有?我給你倒杯水吧!在這裡等著。」
零軟倒在躺椅上,雙手分作上下環抱著脹痛的小腹,整個人顯得沒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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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得頭昏腦脹,胃不留情面地抽著痛,腰間也一片痠軟。眼前的影像愈來愈模糊,他狼狽地抹去滲出眼角的淚水,反覆用指尖掃著腹側。他意識到自己現下渴望樞的陪伴,非常渴望。在屈服於內心的軟弱之前,他輾轉想到那人肩上背負的重擔,於是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真難看……」零撐起略顯沈重的身子,用手背抹去額上的冷汗。
片刻過後,他坐在陽台的專屬座位上,整理過的思緒都妥善地收在名為「玖蘭零」的面具之後。他的視線往下一飄,正好對上樞帶有詢問意味的眼神。他輕輕搖頭。徘徊於口鼻間的酸臭味道讓他一度想乾了樞喝剩的烈酒,但是他忍住了。
弦樂團抖出幾節為樂器調音的樂章,弓與弦互觸所釋放的音符輕盈、悅耳,為宴會吹來新的氣息。零在意地撫著肚皮,然而肚裡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宴會廳的光線被調暗,賓客們暫且擱下縈繞在杯緣上的政治與外交語言,紛紛向早已物色好的舞伴走去,伸手作出邀請。
樞會以主人的身份邀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已婚女士作為開舞的舞伴,一曲既畢,零就解脫了。他聽著琴弦揚起和緩的第一首舞曲,窩在椅子裡閉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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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搭上了零的肩頭。他渾身一顫,雙臂下意識地往腹部一收,然後他認出了在視線等高處端著玻璃杯的那隻手--姆指戴著象徵純血主君身份的指環,底座緊咬著一顆色澤飽滿的鴿血紅寶石,如一座流動的甘泉;無名指戴著啞銀色的婚戒,其上沒有任何特殊裝飾,顯得低調而真誠。
零感激地接過那杯溫水,一口氣喝下三大口。
「不夠的話,桌上還有。」樞說道。愛人的肚腹在他掌心底下緩緩起伏,似乎有些繃緊。
「別踫……」零慢慢抓起他的手,按壓腹側的手指弓了起來。
樞撫上那人再也瞞不住疲憊的眼角,用前額踫了踫他的腦袋。「你不舒服應該跟我明說。你在場固然重要,但你的身體更重要。我送你上樓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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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含入最後一口溫水,一番漱洗後吐回杯裡。樞輕輕拉扯他手中的杯子,零遲鈍地放開手,發現自己的思緒原來早已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或許他們說得對。」
「關於甚麼?」
「你……」零扯著根本遮不住他肚子的西裝外套。他必須別過視線,才能提起勇氣從他的伴侶口中探詢答案。「你不覺得我噁心嗎?身為男人,我這副模樣多麼的不正常……現在他們全都知道了。」
樞皺起眉頭,姿態強硬地扳過零的臉頰。「我一生之中只會有一名伴侶。那個人本來是玖蘭優姬,我的妹妹、後裔和婚約者,但我最後選擇了你。我曾經的情敵。你甘願冒險懷上我的孩子,我還能更歡喜嗎?我怎麼會嫌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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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也選擇了你,而我傷害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