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在大概七岁那年的冬天。
今天的冬天不同于往常,北地的雪下得能埋住半条野狗。那时我缩在城隍庙的供桌底下,身上裹着捡来的破麻袋,里面塞了三把干草。同窝的几个乞儿早冻得挤成一团,牙齿打颤的声音像筛豆子,唯有我手心发烫,贴在冻裂的砖地上竟能焐出一小片湿痕。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揣了炭火?” 隔壁卷毛小子伸手来摸我后腰,被我一巴掌拍开。
那时候我还不叫狗七七,只是个没名没姓的野崽子,像条丧家犬似的在街角流窜。卷毛被我拍得咧嘴,但为了取暖又强行凑过来:“你身上咋总这么热?跟灶膛似的。”
我没理他。打记事起,我就比旁人耐冻。三九天能光脚踩在冰面上追兔子,三伏天晒得石板冒烟,我照样能蜷在墙根睡一下午,只是醒来时喉咙里总像塞了团火,得灌半瓢脏水才能压下去。
这身子骨是老天爷赏的,也是老天爷罚的。开春时瘟疫过城,同街讨饭的死了七个,我拉了三天肚子,照样爬起来抢张大娘扔的馊馒头。可到了夜里就遭罪,浑身的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啃,热得想把皮扒下来浸在井水里。有回实在熬不住,一头扎进护城河,冰凉的河水没过头顶,却听见胸口 “嗡” 的一声,像有团火苗被泼了油,反倒烧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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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打鱼的老汉捞上来的,他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叹着气说:“这娃子,怕不是中了邪。”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是邪祟,是命。只是那时候,命对我来说,还不如半块发霉的窝头金贵。
我成了孤儿的那天,城门口的老槐树刚抽出新芽。官兵把我爹拖走时,他脖子上还挂着给我买的糖人,那糖人被血浸成了暗红色。我娘抱着我躲在水缸里,闷得我快喘不上气,她却一个劲地发抖,说:“信儿,别出声,出声就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 “信” 这个名字。后来她把我塞进柴房的夹层,自己出去引开了追兵,再没回来。
柴房里待了三天,饿得眼冒金星时,我听见外面有狗叫。是条瘸腿的老黄狗,正叼着块骨头在啃。我像疯了似的扑出去,和它滚在一堆,硬生生从它嘴里抢下那点带着肉渣的骨头。老黄狗呜呜地叫,我啃着骨头,血和泪一起往肚子里咽。
从那天起,我成了真正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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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街的垃圾堆是我的地盘,那里总能捡到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断了齿的梳子、破洞的草鞋、发馊的窝头。当然,更多时候是和别的野狗抢食。最多的一次,我一个人对付七条狗,左手被咬伤,右腿流着血,却死死攥着半块馊饼,蹲在墙头上啃得满嘴是泥。
“狗七七” 这个名号,就是那时候传开的。孩子们见了我就扔石头,喊着 “狗崽子”“野东西”,大人们皱着眉捂鼻子,像躲瘟神似的绕着走。我不在乎,只要能活着,叫什么都行。
约摸着十三岁那年夏天,怪事开始变多。
正午的日头最毒的时候,我躺在晒谷场的草垛上,忽然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蝉在叫。我挣扎着想滚到阴凉处,却看见自己的指尖冒出淡淡的白气,落在草叶上,竟把那片叶子烫得卷了边。
“妖怪!” 打谷的老汉举着锄头冲过来,我吓得拔腿就跑,一路跑了三里地,直到撞上河边的老柳树才停下。低头看手心,那股烫意还没退,掌纹里像是藏着团小火苗,隐隐发亮。
从那以后,我不敢在太阳底下待太久。有次偷了个西瓜,刚切开,汁水溅在我手背上,“滋啦” 一声冒了白烟,好好的瓜瓤竟被烫熟了一小块。我盯着那焦黑的痕迹,心里发慌,这才明白自己不是耐冻,是身上的火越来越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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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五岁的冬天,我犯了场大病。
不是冻的,也不是饿的,是那股火从骨头缝里烧了出来。我缩在破庙里,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冒烟,喉咙干裂得像要裂开,喝多少水都没用。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供桌上的蜡烛自己炸开,火苗窜起三尺高,直往我身上扑。
“滚开……” 我虚弱地挥手,火苗却像有灵性似的,在我手边绕了个圈,竟没烧到我的破衣裳。
同庙的瘸腿乞丐说我是被火神爷看上了,要拉我去当童子。他从怀里掏出个生锈的铜钱,塞到我手里:“拿着这个,能挡一挡。” 我攥着那枚铜钱,烫得像块烙铁,却奇异地觉得舒服了些。
病了七天七夜,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倒真像个快被烧死的人。可第七天夜里,我突然醒了,浑身的灼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摸了摸胸口,那团火像是沉了下去,安安静静地待在肚脐眼下三寸的地方,像颗暖烘烘的石子。
只是从那以后,我不敢碰棉花,怕烫着;不敢靠近柴堆,怕自燃。有回帮药铺老板劈柴,斧头刚落下,木柴 “轰” 地一下就冒出了火星,把老板吓得差点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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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娃子,邪门得很。” 他骂骂咧咧地把我赶了出去,还扔了块铜板。
我捏着那枚铜板,站在街心,看着来往的行人。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袄,揣着手,缩着脖子,每个人都活得规规矩矩,只有我像个异类,揣着团无名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开春的时候,我离开了那座城。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该走了。背上背着捡来的破包袱,里面只有一件更破的单衣和半块干硬的饼。我一路向南,靠乞讨和打零工过活,晚上就睡在山洞或破庙里。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我身上的火却没消减。夜里睡觉,总能把身下的干草烘得发烫,有时还会梦见自己掉进熔炉,浑身烧得通红,却一点也不疼。
今年,我估计自己也该十六岁了。像往常一样,我在一座破庙里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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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庙比我住过的城隍庙还破,神像的头都没了,蛛网结得像帘子。我生不起火,只能啃着干硬的饼,听着外面的雨声。雨下得很大,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偶尔有几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庙门口的泥坑。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不像寻常人的脚步,倒像是踩在棉花上,若有若无。我立刻警觉起来,把饼塞进怀里,缩到神像后面。这些年的乞讨生涯教会我,天黑后靠近破庙的,不是坏人就是恶鬼。
脚步声停在了庙门口。
我屏住呼吸,透过神像的裂缝往外看。
雨幕里站着个人,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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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裙,裙摆在雨里轻轻飘动,却一点也没沾湿。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被闪电照亮的瞬间,我看见她的皮肤像玉石一样,透着淡淡的光。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明明是在肮脏的破庙门口,却像站在云端上。雨珠子落不到她身上,在她周围半尺的地方就散开了,像是有层看不见的屏障。
我看呆了。
活了十六年,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是城里的花魁,听说一笑值千金。可跟眼前这个人比起来,花魁就像路边的野花,而她是天上的月亮,根本没法比。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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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像远山含黛,眼像秋水横波,鼻梁挺直,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可最让我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草,或者…… 一条狗。
我突然觉得自惭形秽。
我身上的破衣裳沾满了泥污,头发纠结得像鸡窝,脸上还带着昨天打架留下的伤疤。而她干净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月亮,连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
她走进来了,脚步声依旧很轻,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我看见她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积水,那水竟像活过来似的,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出来。”
她开口了。声音不像我听过的任何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落在玉盘上,清清脆脆的,一下子就钻进了我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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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她又说了一遍:“出来。”
这次我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命令,也不是呵斥,就像在叫一只躲起来的小猫。我慢吞吞地从神像后面挪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抬起头。”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她离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像是清晨的露水混着雪山上的寒气,清得让我鼻子发酸。她的眼睛还在看着我,那双眼睛很深,像我小时候掉进去过的井,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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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纯阳之体。” 她忽然说。
我愣了愣,没听懂。什么阳?什么体?是说我身上的火吗?
她没解释,只是伸出手。
那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粉色。我从没见过那么干净的手,连指甲缝里都是白的。她的手离我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她轻轻按住了额头。
一股凉意从她指尖传来,像春天的第一缕春风,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天灵盖。我浑身的火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就温顺了下去,那团在肚脐下烧了十几年的火苗,竟乖乖地缩成了一团。
舒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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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三伏天喝了口冰泉,又像是寒冬里钻进了暖被窝。我忍不住哼唧了一声,像只被顺毛的狗。
她收回手,指尖的凉意也跟着消失了。我立刻觉得浑身又开始发烫,急忙抬头看她,眼里大概是带着点祈求。
她看着我,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不是怜悯,也不是好奇,像是看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跟我走。” 她说。
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