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三角初华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一些，加快脚步在熙攘的街道上灵活穿行。明明刚才还在自己十步开外，那个戴着太阳帽的细高挑女生，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角初华脚步一顿，意识到对方是拐进了侧街后，没有立刻着急追上去，约莫等了两三秒，才缓步走入街道。
视线里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果不其然，跟丢了。
三角初华持续跟踪对方有一段时间了。
记忆回溯到那班回家的电车上，连续赶了三个通告的金发偶像实在累得不行，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究竟是什么时候枕在了邻座女生的肩膀上，三角初华对此毫无印象。女生也并未多说什么，任由初华靠着自己，然后在自己快要下车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小姐姐，我要下车了哦。”
她触电般猛地直起身来，涨红着脸连声道歉。女生只是笑眯眯地摆手，告诉她无伤大雅，随后掏出手机，提出合影的请求。或许是尚未清醒的朦胧睡意，又或许是自己内心的歉疚使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现在想来，对方当时就认出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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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门声落，理智才逐渐回笼——没有经纪人的许可，她可不能随便与陌生人合影。但对方早已走出车厢，在关门警报“滴滴”响起的刹那，初华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真糟糕，先是贸然答应合照，又是冲动地追下车，接下来该怎么办？
电车早已驶离，下一班还要等很久。
别无选择。于是三角初华小跑跟着那位女生，眼看快要追上，却在即将碰到对方肩膀时骤然缩手。自己这样尾随陌生人，会不会被当成变态跟踪狂啊……而且自己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和人家解释不能随意合影的事？踌躇愣神的功夫，女生闪身进了一栋公寓楼里，想必是回家了。
她苦恼焦躁地在楼下来回踱步，最终在管理人员投来怀疑的目光之前悻悻离开。回程的电车上，她不断安慰自己：至少还带着帽子和墨镜，照片应该认不出来。
可偏偏事与愿违，初华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纯田真奈发来的消息，几句关心的询问下面，赫然是一张视频截图，画面里正是她与电车女孩的合影。初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只觉得喉头发干，简单地回复了真奈几句后，她瞥见截图上的用户名——“Nyamuchi”
好奇的驱使下，三角初华点开了她的主页，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一条条浏览着动态。原来她是个美妆自媒体博主，粉丝量不算多也不算少，视频热度时高时低，但意外地有种想让人一直看下去的魔力。当初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看完了对方所有的视频，从最早期略显生涩的妆容教程，到后来逐渐找到风格的转型之作，甚至连那些播放量不过破百的冷门视频都没落下。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出一张若有所思的面容。她按按有些发酸的后颈，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对着手机发呆了这么久。视频里的女孩时而活泼俏皮，时而认真专注，与电车上那个温柔体贴的形象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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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她啊…”初华喃喃自语，视线停留在最新一期视频的封面上，画面中的女孩正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让她想起在电车上被轻轻拍醒的瞬间。
这本该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普通的小插曲，却在第二天的电车里再度上演，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奇妙，总在不经意间将两条平行线交错编织。
晚高峰的车厢里像塞得过满的沙丁鱼罐头般拥挤，三角初华只能勉强用两根手指勾住附近能碰到的地方，整个人被挤得几乎悬空。车厢里闷热的空气混杂着各种香水、汗水和食物残存的味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她快要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了初华的手腕。那只手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感到疼痛，又稳稳地把她从人潮中拽了出来。初华踉跄着被带到车门旁的角落，还没等自己道谢，对方已经用后背为她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间。
“又见面了呢，大明星。”
熟悉的声音让初华猛然抬头。太阳帽下，是那张在视频里看过无数次的脸。女生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容，即便戴着遮阳镜，也能透过镜片看到对方翘起的睫毛。她单手撑着车门，为初华圈出的这块空地刚好足够一个人站稳。
“啊……谢、谢谢”初华压低帽檐，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注意到女生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印有某美妆品牌logo的纸袋，看样子应该是刚参加完活动回来。
电车突然减速，女生一个不稳向前倾去，初华本能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就这样在摇晃的车厢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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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近了，近到能闻见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
三角初华微微屏住呼吸，目光不自然地移到别处，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礼貌，只好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Nyamuchi…？我看到你的视频了。”初华的声音快要被车厢里的噪音淹没。
女生微微挑眉，故作沉思地停顿几秒后露出狡黠的笑容，故意拖长音调：“啊——你是说那天的事吧？”她又凑近了些，颇有讨好的意味，“抱歉哦，擅自把咱俩的合影发到视频上了，初子你应该不介意吧？”
“嗯……”初华含糊地发出鼻音，手指绞着背包带，现在说介意也为时已晚了，“那个…初子是…？”
“不觉得名字后面加上'子'会很可爱吗？”女生歪着头，眼睛弯成月牙，语气带着俏皮，“初子，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到是可以…”初华扶着帽檐，不得不仰起脸来看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Nyamuchi就是Nyamuchi啦。”她冲初华眨眨眼，嘴角勾着微笑，“好啦，Nyamuchi要下车了，初子可要小心别被挤成肉饼哦，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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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Nyamuchi”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
但好像下车的人不止有“Nyamuchi”。
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跟着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下了车，而且还是两次。晚风吹拂过自己发烫的脸颊，她攥紧了背包带，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戴着太阳帽的身影。
“我到底在做什么…”初华低声呢喃，无法忽视胸腔里躁动到心跳，心底涌动着说不清的渴望。想要再听听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想要知道她藏在网名背后的真名、想要了解那个在视频里鲜活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初华仰头望向渐暗的天色，暮色中的第一颗星星刚刚显露。她忽然意识到，或许正是这种不期而遇的偶然性，才让这份相遇令她感到着迷，就像在既定轨道上运行的行星，突然被一颗流星轨迹所吸引。
清晨的电车摇摇晃晃，车轮在轨道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三角初华抓着冰凉的扶手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铅。自从那次冲动下车之后，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在车厢里偶遇那位女生了。每次她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只胆小的兔子，远远地跟着，直到对方回家或是去了别处。
困意逐渐袭来，初华的头无意识地一点一点的。就在思绪即将沉入梦乡的瞬间，有个温热的身体突然贴上了自己的后背。她浑身一僵，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新闻报道里的电车痴汉，暗忖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刚要转头——
“不许回头。”熟悉的声音带着挪揄在自己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上，“没想到我们的大明星，居然还有跟踪我这种美女的癖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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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华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惊惶失色，刚想要转身解释，就被对方牢牢按住了肩膀。
“说过不许回头了吧？”
“我、我没有…”初华慌乱地摇头，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要辩解，但舌头像打着结，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对不起…我只是…”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初华感觉对方又贴近了些，几乎是咬着自己的耳朵说：“祐天寺若麦，这是我的本名。”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若麦从她身侧探出手腕，纤细的手指晃动着手机。屏幕亮起，初华看见自己方才打瞌睡的模样被完美定格——微张的嘴唇，轻蹙的眉头，傻气的面貌，“就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哦。”
初华瞪大眼睛，条件反射地抬手去夺，却被若麦早有防备地灵巧躲过。等自己终于转过身来，若麦已经轻盈地滑入人群，在车门马上要关闭的时候，那个高挑的身影回头冲初华眨了眨眼说：“拜拜喽，跟踪狂小姐。”
“滴滴”的警示音在耳边炸响，车门无情地重重合上。只留下初华呆立在原地，被若麦私语过的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自己的手掌也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车厢里其他乘客投来的好奇目光更是让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少知道了她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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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以被戏耍的名义。
接下来的几周，三角初华没再刻意寻找祐天寺若麦的背影。其实倒不如说，是她根本就没有再见到若麦。也许之前的相遇真的只是巧合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暮色渐沉，夕阳将车站周围都染上温暖的橘黄色，初华独自坐在长椅上，小口抿着罐装咖啡。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顺着舌面延伸到喉咙，再到食管，初华甚至感觉自己的肺部都充满了咖啡独特苦气，就连心脏也染上一抹咖啡的深色。她小幅度地晃动着双腿，心里盘算着在下一班电车来临之前，自己应该可以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手腕滑落，在地面晕开一片暗色的印记。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掠过站台，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初华眯起眼睛，抬手按住被风吹起的帽檐。就在这时，一张纸币打着旋儿飘到自己的脚边，初华弯腰捡起，刚要交还给来人——
“啊。”
这个声音让初华的动作瞬间凝固，她缓缓抬头，看见祐天寺若麦站在自己面前，脸上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
“啊。”三角初华的手悬在半空中。
“好久不见了，跟踪狂小姐。”若麦很快恢复了往日里的狡黠，伸手取回在她手中的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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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这么叫我啦…”初华连忙摆手，购物袋里的食材随着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若麦的目光随着初华的动作落在袋子上，她歪头好奇地问道：“初子会做饭？”
“只能做些简单的东西。”
“比如？”
“咖喱，炒饭之类的。”
“诶——”若麦发出捧哏的感叹，“今晚没有活动？”
“嗯。”初华乖巧地点头。
“…你的身份证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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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初华说了个开头后这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嘛？”
“还以为你是个别人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的笨蛋呢。”若麦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
“……因为”初华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你问的。”
这句话让若麦一时语塞，站台的广播声适时响起，掩盖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尴尬。初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我食材买的有点多，所以…”
“所以？”若麦挑眉。
“所以…”初华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要不要…一起吃饭？”
“唔哇…好老套的搭讪方式。”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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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有好好考虑过嘛，那要去你家吃？”
这回轮到初华语塞了，偶像的住址可不能随意透露，但拒绝的话语又卡在喉咙说不出口，她咬着下唇，陷入两难。
电车轰鸣进站，扬起两人的发丝。
“车来了。”若麦看着她纠结的表情，发出短暂的叹息后，转身走向电车，“来我家吧。”
初华怔了一瞬，随即喝下最后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在此刻似乎能品尝出几分甜味，她欣喜地小跑着跟上若麦的步伐，眼角眉梢都染上掩不住的雀跃。若麦的余光瞥见她这幅模样，不禁莞尔——如果初华现在能有尾巴的话，估计都可以摇成螺旋桨飞上天吧。
虽说自己之前有跟着若麦到公寓楼下过几次，但今天还是头一次踏入她的家门。在车站一时冲动发出的邀约，此刻却让站在玄关处的初华感到一阵踌躇，自己身体不断叫嚣着逃离这里，但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打量着屋内的陈列摆设。
只有化妆台和正对着墙面的部分布置得很华丽精致，初华看得出来这就是平时若麦拍摄视频的地方；化妆台旁边放着一台电子鼓，配置很齐全，各种吊、叮、踩镲嗵鼓底鼓一应俱全，初华依稀记得若麦有录过这套电子鼓的开箱视频；沙发旁那盆茂盛的绿植格外引人注目，能够看出是平日里主人精心照料的成果，每条枝叶都散发着昂昂生机；最令初华感到意外的，是角落里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她忍不住凑近细看，发现全是关于表演理论和演员戏剧的专业书籍，因为数量之巨多，所以摆放地很随意，有些甚至需要两三本摞起来才能够塞进其他书籍旁的缝隙中。
若麦擦着手从卫生间出来，注意到初华正在对着书架叹为观止：“喜欢哪个可以随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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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麦ちやん想成为演员吗？”
“嗯……以前是这么想过啦，不过现在早就放弃了。”她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压根毫无关系的事情，“毕竟天才遍地跑啊。”
初华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她知道若麦在这方面可能有过不愉快的经历，目光扫过蒙尘的书脊，不知怎的，自己的胸口感到一阵苦闷。
束之高阁的梦想，就像这些落灰的书籍，被主人刻意遗忘在角落。
若麦将她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