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庚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十七岁,在上中学。他的小臂支在课桌上,手肘悬在空中随着动笔的动作一晃一晃地摆动。日影西斜,有人逆着光站在门外。晚自习开始前的教室里很安静,大多数人选择去吃晚饭或者前往操场或宿舍稍作放松,只有零星几人还留下来继续用功。但岳庚明不在其列。他是个精神不集中的学生。他低着头,直液笔在练字用的田字格信纸上信手写下突然闪过脑海的词句,不成章法,也不打算给别人看到。岳庚明并不是一个外向的小孩,他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在幼年时拿着玩具给它们编故事,少年时用纸笔映射幻想的冰山一角。他的情绪总是内敛,待人总是微笑而不多言语,人一多起来就很不起眼。
这是县城里最好的中学的理科尖子班。岳庚明在一群天之骄子中存在感并不强。他的名字不声不响地挂在按成绩排序的花名册倒数十几的位置,不似前几一般光芒万丈,也不似后几一般令人印象深刻。他在班里并不与谁十分相熟,提起活跃开朗的人不会有他,说到孤僻内向的人亦不会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岳庚明时常觉得自己与同班的同学格格不入。他们乐于钻研文字的深意和解题的定式,岳庚明却只把试卷里的阅读材料当作消遣。他们似乎对数字和公式有特别的敏感,让岳庚明犯困的推导过程在他们眼中总是一目了然。岳庚明明白这一点。他的理科综合还算过得去,语文英语时常顶尖,数学差得一塌糊涂。从小学二年级数学期末测试拿到77分被刻薄严厉的女教师借机发难,当众批评他上课走神开始,又或者是更年长一点时总是算不对圆柱体表面积,交作业时被老师嘲讽,想起前一天晚上因为写数学作业忘了时间,天黑之前没抓紧离开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医院住院部旁的家去投奔外婆,被医院里传来病患家属的哭声吓得缩进被窝,也不敢在天黑后独自穿过幽深曲折两侧都是几乎可称为鬼屋的废弃老宅的小巷……岳庚明讨厌数学。
在信纸上写下花体的“math”再打上一个叉,岳庚明把写满的一页撕下揉成团,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身。高中时期的岳庚明很是消瘦,卫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举起手时衣袖就滑落下来露出几可见骨的手腕和一小截小臂。他总是吃不下饭,午后和晚间时常偏头痛,眼球鼓胀恨不得在上面戳两个窟窿。他习惯于忍受这些不大不小的痛苦。他不是没有告诉过父母,但在这寄宿制的学校,在狗屎的十一点半睡觉五点四十起床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生命可以转世高考只有一次的社会,父母也只能对着老中医开出的调养药方和睡眠不足精神焦虑之类的诊断叹息。为什么别人就能承受住压力?为什么别人就不会犯头疼,不会食欲不振?岳庚明不知道,幸好也没有人问他,除了他自己。夜里睡觉时他过于沉重的脉搏和心跳会带着瘦弱的身体在架子床上振动,连带着睡他上铺的室友也因为那不安稳的摇晃无法入眠。岳庚明对此感到抱歉,却无能为力。他不是排名前几的尖子,享受迟到早退翘课回家休息之类便于调养身心的特权,他唯一拥有的自由时间只是这令他反胃的黄昏。他独自在教室角落自己的座位上,躲开其他所有人的窥探,小心翼翼地白描自己日渐荒芜的幻想乡。
“小岳。”外面有人朝他招手。岳庚明把纸团塞进卫衣口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那个人摸了摸他的脸,把带着热气的牛奶面包塞进他手里。
“身上好凉,又不舒服吗?”
“还好。你哪来的面包?”岳庚明晃了晃头,后脑某侧传来沉重的痛,被他习惯性地无视。
“刚才出去买的,上次看你喜欢。”他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谢啦。”岳庚明撕下一块,塞进他嘴里。
“唔……有点腻。”皱眉咽下面包,“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种口味。”
面包不大,岳庚明三两口解决,踮起脚揽住他肩膀,含糊地说:“身上好香。”
“洗澡了,下午训练,出一身汗。”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撒谎。岳庚明想着。 体育生年轻健壮的身体热乎乎的,让身上有些冷的岳庚明非常舒服。他无意识地贴紧,几乎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真奇怪,他身上怎么会是热的呢?
那之后他们去哪了来着?对,他们去了操场,那天运气很好,天色擦黑晚自习快要开始的时候他们坐在操场朝着东侧的看台上,学校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岳庚明眯着眼睛半躺在落满尘土的座位上,他把自己套在短袖衬衫外面的校服外套脱下来垫在他身下。
“要上晚自习了。你不回去吗?”他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晕,不想回去。想睡觉。”岳庚明说。初夏入夜微凉,那人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暖洋洋地很舒服。
“走吧。待会感冒了。”那人把他拉起来给他穿上校服外套。
于是他们头顶着稀疏的星光走过回荡上课铃声的校园,在教学一楼下分开,岳庚明独自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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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谁?。岳庚明还记得他的样子,和易远一样高大健壮,性格温柔有些腼腆。岳庚明某天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在操场绕圈散步,遇见他一个人在绕圈加练长跑。他的耳机在跑动中掉落,正好被岳庚明捡起来,岳庚明听到耳机里隐约的熟悉旋律。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岳庚明可能头痛犯了在恍惚中神游,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话说了出口。他在上一个周末刚躲在被窝里看完这部电影,心底还在微微酸涩。
记不清面容的人脸色微红,从他手中接过耳机。
“我是……。”他说。什么?他的名字,想不起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是岳庚明。”他回答。
他们在无数个夜晚分享一副蓝牙耳机,并肩沿着跑道慢慢走,像是一对相识多年的好友。他们抬起头看见月亮滑过学校围墙外面那棵高耸冷杉的树梢,那个人低头凑到岳庚明耳边悄悄说我喜欢你。然后岳庚明记得自己说,那我也喜欢你。
那个人在遇到岳庚明之前就死了。黄昏时分他被几个同班的体育生抓着手脚从楼顶丢下,校长那个矮胖油腻面目可憎的儿子站在一旁拍手叫好。那天下午林晓风突然发起了高烧,正要去找老师请假。他下了宿舍楼被一人收了五百块的同学抱住手脚拖上楼顶,高烧让他脑袋昏昏沉沉全身无力反抗。他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训练装束,被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莫名其妙地合伙谋杀,只因为那个学艺术的女生在拒绝校长的儿子时说她喜欢的人是林晓风。
啊,愚蠢的,热血上脑肌肉填满大脑的未成年人。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那个人死了之后很轻松地杀了他们。狗仗爹势的校长儿子,人模狗样的贪污校长,助纣为虐的同班同学。复仇进行得越彻底,他的力量就越强。杀掉校长那个宠子无度的蠢坏婆娘的时候,他在现身时已经与活人没有什么不同。
参与或包庇了针对他的谋杀的人接连去世,有一群奇怪的警察进入学校调查。他从前并不知道做鬼也会被警察找上门。那些特殊部门的警察私下聊天的时候说他奇怪,杀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变成厉鬼。他当然不是厉鬼,他没有对无辜的人出手。从警察们的抱怨中他知道,校长往上还有靠山,指使这群处理特殊事件的警察来,要让他魂飞魄散。
靠山的权力似乎也不是很大。警察们在学校里游荡权当放假,也没有人提出要去他的家里做些调查。他躲了几天没有在普通人面前现身,那群看似抓紧巡逻实则对他视而不见的警察就离开了学校。他大着胆子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站在警车旁边,领头的那个还暗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已经变成了鬼,而且是一个法力高强的鬼。他能做到很多生者做不到的事。他无声无息地把校长所在的那个官官相护欺上瞒下的腐败集团查了个底掉。他可以直接杀光他们所有人,但他不会这么做,那会让他变成厉鬼。他决定潜入他们每一个人家里,在他们睡着的时候用他们的社交账号给上级发自首邮件,还把内容公布在所有他们常用的社交平台上。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在不使用自己的超自然力量的时候,他常常会忘了自己是鬼。他不会再长大了,他的生命停留在十八岁高考前夕。他是个孤儿,事情过去之后除了喜欢鬼故事的一中学生之外没人会再提起他的名字。警察倒是来找过他,那个警察说他已经完成了复仇,但是因为生前是个即将分化的侦探,精神力很强,不会像寻常的鬼一样很快消散,还会在这个世界上滞留十几年。他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漫无目的地等待着自己消亡的那一天。
忘记时间的意义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他在翻新了记不清多少次的操场上遇到一个身形挺拔却消瘦的少年。于是他知道原来做鬼也逃不过心动。在表明心意之后他向岳庚明坦白了他的死亡。岳庚明早有猜测,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的真名,承认自己是鬼时显得很平静。他的恶劣事件轰动一时,不仅推动了一中从上到下教职工大换血,也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腐败官僚团体轰然倒塌的导火索,如今更是成了一中学生之间口耳相传的校园故事。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很痛吧。”岳庚明牵着他的手走在跑道上,在别人眼里就是岳庚明独自一人做出牵着什么东西的动作自言自语。
“我忘记了。”他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那就忘了吧。”岳庚明抬头看着星空清浅地笑着。已经死去的人知道他想要什么。岳庚明想要自己不必回应谁的期待,不必对谁负有什么责任,想要活成游离尘世的一道孤魂。也知道他不是想逃避什么。他只是有点累了。
岳庚明在同龄人之间显得越来越古怪。身体病弱,形单影只,还喜欢对着空气说话。偶尔,会有人听见岳庚明呼唤一个不能被提起的名字。
“……。”那个名字……是什么?
他们毛骨悚然,说岳庚明撞了邪。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调查处的警察又一次出现在一中。鬓间已经生出白发的警察找到岳庚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