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镇的天空永远是灰的,像一块被海水浸透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头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林泽站在小镇入口的石碑前,眯着眼试图辨认碑上的字迹。石碑风化得厉害,表面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字迹早已模糊,只剩几个残缺的笔画,像被潮水啃噬过的骨头。他伸出手,指尖触到苔藓,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不由得缩了一下。碑边的泥土湿软得像沼泽,靴子踩下去时发出轻微的“咕叽”声,空气里弥漫着咸腥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那是海的味道,也是这座小镇的味道,阴冷而无处不在。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度假,而是因为一封神秘的投稿。那封信寄到他邮箱时,他正窝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喝着一杯凉透的速溶咖啡,盯着屏幕发呆。邮件标题简单得近乎挑衅:“雾隐镇是通往深渊的钥匙。”署名是“张教授”,内容却语焉不详,只提到失踪、怪雾和“不可触碰的东西”,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急迫感。作为一个靠挖秘闻吃饭的独立记者,林泽闻到了故事的味道,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花了两天时间查资料,翻遍了地图和网络,却连“雾隐镇”的影子都没找到,直到一个老船员在某个冷清的论坛里提到,东南沿海有这么个鬼地方,手机信号都进不去,连渔船都绕着走。现在,他站在这里,背着沉甸甸的背包,风从海边吹来,夹着湿冷的雾气钻进衣领。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格最终定格在“无服务”,屏幕反射出他疲惫的脸——眼圈发黑,下巴上冒出几根胡茬。他苦笑了一声,低声嘀咕:“还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声音被雾气吞没,连回音都没有。旅馆是镇上唯一对外营业的地方,一栋两层木楼,外墙的漆皮剥落得像得了癣病,露出斑驳的木纹,像是被海风刮了一层皮。门前的招牌歪斜着,上面的“雾隐旅社”四个字模糊不清,像被水泡过。林泽推门进去,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像是某种警告。柜台后站着个瘦得像竹竿的中年女人,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脸色苍白得像刚从海里捞上来。她低头翻着一本破旧的账簿,看到林泽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出一只干瘦的手,声音冷得像冰碴:“身份证,五十块一晚。”
林泽递上证件和两张皱巴巴的钞票,试着搭话:“这儿人不多吧?我看路上都没什么动静。”
她接过钱,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块石头:“外人少来,住一天就走。”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扔在柜台上,转身就走,背影佝偻得像个影子。房间在二楼,楼梯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每踩一步都吱吱作响,像在呻吟。林泽推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夹杂着海水的咸腥,让他皱了皱眉。屋里简陋得可怜:一张木床,床单泛黄,边缘有几处磨破的洞;一张缺了角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盏蒙满灰尘的台灯;墙角渗着水渍,湿气顺着墙面爬出一片暗色的霉斑。窗外是灰蒙蒙的雾,连海的影子都看不清,只有隐约的海浪声,像某种低沉的呼吸。他扔下背包,打开笔记本,刚敲下“雾隐镇第一印象”几个字,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钟响。“咚——”声音从远处传来,像从海底冒出的气泡,沉闷而悠长,带着一股穿透力,直钻进他的耳膜。林泽皱起眉,放下笔,走到窗边,试图看清声音的来源。窗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他用袖子擦了擦,却只看到雾气更浓了,像活物一样贴着玻璃蠕动,隐约透出一丝诡异的绿光。他正要转身,钟声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近,伴随一阵低语,像无数人在耳边呢喃,却听不清一个字。头痛感像针刺一样从太阳穴钻进来,他揉了揉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能是累了。”他低声安慰自己,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单薄。他回到床边,准备整理行李,却在床下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面被海水泡得发皱,边缘长满了绿色的东西,像海藻,又像某种活着的霉菌,触感黏腻得让人反胃。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手指微微发抖,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斜,像是用颤抖的手写下的,墨水晕开,像被泪水浸过:“时间在这里是谎言。它在雾中注视着我们。”林泽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喉咙发干。他翻到下一页,上面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又像是随手涂鸦,线条扭曲得让人头晕。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反复写了几遍,字迹越来越潦草,像写到最后的人已经崩溃:“别靠近海,别靠近海,别靠近海。”他合上笔记本,手指有些发凉,掌心却出了一层薄汗。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哼唱,声音稚嫩,像个孩子在唱歌,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空洞感。他猛地抬头,抓起手电筒冲到窗边,光束刺穿雾气,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小女孩,穿着破旧的黄色雨衣,雨衣下摆滴着水,赤着脚站在泥地上。她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脸,嘴里哼着听不懂的调子,声音时高时低,像海浪,又像某种召唤。林泽推开窗,寒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喊道:“喂,小朋友,你在这儿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女孩停下哼唱,缓缓抬头。雾气遮住了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她在看他,那目光像两根冰冷的针,直刺进他的意识。那一刻,头痛加剧,像有根钢针从脑子里穿过,他踉跄了一下,扶住窗框,手指抓得发白。再抬头时,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剩雾气在夜色中翻滚,像一张无形的网。房间的灯泡突然闪烁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然后彻底熄灭。黑暗瞬间吞没一切,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像从墙壁里渗出来,黏稠而压抑。林泽屏住呼吸,摸索着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房间,却照出一片湿漉漉的地板——墙角的水渍不知何时蔓延开来,像海水一样漫过他的鞋子,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臭。他低头一看,水面上漂着一片绿色的海藻,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在呼吸。
林泽一夜未眠。手电筒的光在狭小的旅馆房间里晃荡了一整晚,像一只困兽寻找出口,直到天边泛起一层死灰色的微光,浓雾才稍稍退去,露出雾隐镇模糊而阴郁的轮廓。他坐在床沿,低头盯着脚边那片干枯的海藻。它皱缩成一团,像某种死去的小生物,边缘泛着诡异的墨绿色。他用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包住它,塞进背包侧袋,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东西或许是线索,或许只是他疲惫大脑的幻觉,但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