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這是桑丘推開門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她還來不及去思考這句話是從誰的嘴巴說出,又是在對誰說,坐在病床旁的男人便用一種生硬、尷尬、而難以啟齒的語氣,吞吞吐吐的,用像是向無罪者宣告死刑的聲音開口:
呃——唉。桑丘小姐對吧?請坐。
是的。醫生,請問父親他——
堂吉訶德先生——你的父親——他……唉,他的精神健康狀況有些讓人擔憂的地方……啊,你還好嗎?
是的,醫生,請您繼續。
嗯,簡單來說,他失憶了。更具體來說,除了失去部分記憶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認知上……出了一些,嗯,問題。正如你剛才——或者你可能已經意識到了。
不,我不知道,醫生。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請——請您,清楚的,仔細的,說明,可以嗎?拜託您了。
來,桑丘小姐,你先深呼吸,冷靜一點,來——吸氣,吐氣,吸氣,對,很好,吐氣,吸氣,吐氣——你做的很好,現在有好一點了嗎?
……是的,不好意思。
好的。我們已經進行過反覆的檢查和確認了,他對於一般事物的認知沒有任何問題,但……唉。
醫生,請您直說吧。
……唉,你的……父親,他一直堅稱你是他的——他的妻子。
醫生,你說得像是我瘋了一樣。
一直沉默寡言的堂吉訶德語帶不快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從病床上起身,右手拉著點滴架走向桑丘,舉起左手,泰然自若地攬住她不住劇烈顫抖的肩膀,動作行雲流水,像呼吸一樣流暢而自然。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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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杜爾西內婭接起電話,另一頭卻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漫長的寂靜讓她不得不再次確認手機畫面:還在通話中。但她仍只能聽見模糊的空白,再多也只能聽到一些嗄啦嗄啦的背景雜音。
「喂?有什麼事嗎。」杜爾西內婭不耐煩地說。她發誓,要是對方五秒內再不發出一點聲音,她一定會立刻掛掉電話。
「……杜爾西內婭。」
終於,電話另一頭傳來了桑丘的聲音。她像是好不容易才嚥下了口水一樣,慢吞吞地開口,電話那頭的聲音比她記憶中的更要低沉。
「……父親他……他出了一些事。」
「一些事?」
桑丘難得的轉彎抹角讓杜爾西內婭皺起了眉。她的姊妹總是心直口快,既不會選擇用詞上的修飾,更不會掩飾。更不用說,桑丘對於有關堂吉訶德的事總是鉅細靡遺的,她對他的一切從未有過如此籠統的描述。
「有什麼事?該不會父親又一聲不吭就去了哪個國家,還是說又因為模仿什麼故事情節而受傷——」
「他失憶了。」
桑丘的話像一根釘子敲在舌頭上,這次換杜爾西內婭陷入了沉默。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父親現在還好嗎?」稍稍冷靜後,杜爾西內婭一邊問,一邊回想起上次見到堂吉訶德是什麼時候——想不起來了,或許是前年的春節吧。自從因為升學和工作而搬離 P 市之後,她就幾乎不怎麼回家了。
「只是掌心和腿上有一些擦傷而已。我們遇上了一場小意外……我差點被車子撞到,是父親拉了我一把。我們都沒受傷,但父親他……他突然就昏過去了。他昏迷了幾天,在這期間醫生已經來來回回檢查過好幾次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在他醒來之後,他就——嘶——呼……失憶了。雖然大部分記憶都還在,對生活不會造成任何問題,也認得出所有人,但還是有一點點……記憶錯亂的問題。」
杜爾西內婭聽見桑丘的聲音在顫抖,她不時深呼吸,吐氣,像一個在海裡載浮載沉的人,靜默與黑暗一望無際,只能看著星空計算生命的倒數。
「杜爾西內婭……我很抱歉。」
「不,桑丘,這不是你該道歉的事。我知道你總是對父親很上心……你無須為此自責。」
杜爾西內婭忍不住出聲安慰。她不習慣做這種事,更何況對象還是桑丘,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更不習慣聽到桑丘如此破碎的聲音。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回應。
「需要我幫忙嗎?」杜爾西內婭問。
一陣沉默之後,電話那一頭再次傳來了桑丘的聲音,她的聲音像砂紙胡亂地摩擦玻璃一樣沙啞:「……不。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處理好的。」
「知道了,我相信你。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就儘管開口吧。」
「嗯,謝謝你,杜爾西內婭……對不起。」
桑丘十分難得地向她道了謝,這讓杜爾西內婭有點驚訝,但在她還來不及說出什麼之前,通話就已經被掛斷了。在桑丘最後的道歉中,背景隱隱約約傳來了堂吉訶德的聲音,模糊不清的,讓杜爾西內婭沒能聽清他說了些什麼。
至少和桑丘沉重如懺悔般的聲音相比,堂吉訶德的語氣聽起來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有精神,光是這點就讓杜爾西內婭放下了心頭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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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叫我嗎?」
桑丘掛斷了電話,推開門,病床上的堂吉訶德正用一副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嗯,我想讓你幫我拿本書……不過桑丘,你還想跟我玩多久角色扮演的遊戲呢?」
堂吉訶德邊說,邊用手上的叉子戳著桑丘削好的蘋果玩。桑丘駐足在門前,挺直了身子,活像一座城堡的守門人,盡責而與其主人疏遠。堂吉訶德因為這異樣的距離感而皺起了眉頭:他們明明是比任何人都還要親近彼此的關係。
「我也希望這只是個遊戲……書的話,我晚點會帶幾本過來的,這裡沒有書。」
桑丘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語調上的起伏,頂多是一絲無奈。她的雙手避開了堂吉訶德的目光,被用力地壓在身體和門之間,指甲無聲無息地刮著時間留在門上的劃痕。
「您剛才也聽到了醫生說的吧?我是您的女兒。而您,堂吉訶德,是我的父親。」
「桑丘啊,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去電影院看過一部電影嗎?叫《楚門的世界》那部——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那個世界一樣,生活的處處都用謊言包覆塗抹。」
堂吉訶德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用拿著叉子的手在空中劃來劃去,彷彿叉子是畫筆,蘋果是顏料,他在桑丘看不見的世界裡塗抹自己的幻想。桑丘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她當然記得自己曾經在家裡和堂吉訶德一起看過那部電影,但那部電影在電影院裡上映的時候,她甚至還沒出生。
「那杜爾西內婭呢?總不可能是我生下了杜爾西內婭吧?」桑丘問。
「哈哈!你在說什麼呢,桑丘。杜爾西內婭可是您的姐姐!」
「是的,但她同時也是您的養女。」
「養女?」堂吉訶德訝異的反問,語氣裡的懷疑再也真實不過:「我們從來沒有領養過孩子啊,而且,你不是說過你不喜歡孩子嗎?」
我們。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這個詞用力地抓緊了桑丘的心。太用力了,甚至捏出了傷口,她骯髒的血像奧菲莉亞墜落的河川,埋葬了「我們」這個字。
「我是不喜歡孩子沒錯……但、但我真的不是您的妻子,請您不要再把我跟母親搞混了。」
桑丘氣餒地說。一股悶痛從胸口湧起,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堂吉訶德從以前就總是喜歡堅持己見,尤其是那些瘋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但她總是拗不過父親,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奉陪到底。她對此心知肚明:這是父親的壞習慣,卻也是她的壞習慣。但她更清楚,唯獨這件事,她是絕對不可能,也是不能奉陪的。
「那桑丘你倒是說說,那個所謂的,『我的妻子』到底是怎麼一個人。」
堂吉訶德咬了一口蘋果,收起笑容問道。他的態度像在質問是誰打破了他心愛的花瓶,哪怕家庭中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無他人。
桑丘陷入了苦思。母親的形象對她來說十分朦朧,對她來說,母親留給自己最鮮明的記憶,不過是那些留在老舊合照上的陌生臉龐,以及藏在父親衣櫥深處的幾件白長裙。再多,也不過是破碎的安眠曲旋律,斷斷續續地哼出幾個音符。
在她總算搞懂一個家庭是由哪些角色構成時,她所在的家庭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其中一位角色。作為替代,堂吉訶德幾乎同時兼負了她整個孩童時期的父母親角色:一個會在早上溫柔地叫她起床,為她梳洗更衣,牽著她的手出門;也會在晚上為她準備好美味的晚餐,一遍又一遍地念故事直至她安然入睡的人。她的童年像是隻身站在八月正午的太陽底下,而堂吉訶德高大的影子籠罩了她,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
「我就說了吧?根本就不存在這樣一個人。」
堂吉訶德擅自把桑丘的沉默視為了默認,他露出笑容,像得出答案的學生那樣心急地向老師尋求正解。
「父親,母親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因為車禍逝世了。如果我對母親沒有任何印象,這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事,請您理解。」
「嗯,真是奇怪——桑丘,我對你口中的『母親』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有關你的一切我卻是瞭如指掌。」
任憑是誰,若是跟一個陌生人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二十幾年,誰都會對那個陌生人的一切瞭如指掌的。桑丘在心裡腹誹。
「如果我……假設,我真的是『你的妻子』好了。」桑丘咬緊了牙關,強忍著從胃部湧起的噁心感,好不容易才從唇縫間擠出那個詞。「那你有關於結婚的記憶嗎?」
「我想想……唔——」
堂吉訶德突然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他的雙眼用力緊閉,臉色因為疼痛而發白,繃緊的上半身蜷縮在床單上,插著蘋果的叉子隨著手指脫力掉落。在叉子發出第二聲響亮的鏗鏘聲之前,桑丘便已經衝到了堂吉訶德的身邊,慌張地扶住了他的身體。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父親!父親!您還好嗎?」
堂吉訶德吃痛的喘息從唇縫間洩漏,像冬天的雨那樣零零落落地打在桑丘身上,讓她一陣一陣的刺痛。但堂吉訶德沒有回應她,他在疼痛的間隙之間摸索,抓住桑丘的手,然後抬起頭來,笑得像是抓住了蝴蝶的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親愛的……我的桑丘啊,你終於願意過來這裡了。」
堂吉訶德的呼吸粗重,像一根扯到極限的繩子那樣忍耐著,讓桑丘心痛。但讓她更痛的,是他的眼神和話語都如此真誠,那雙眼睛裡哪怕是最細微的一絲懷疑都不存在。
「不、請——請您不要再對我用那個稱呼了,父親。」
桑丘想抽回手,卻又害怕自己的掙扎會弄傷父親還插著針管的手,只好跌跌撞撞地後退兩步,盡可能拉開自己與對方之間的距離。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您的妻子。即、即使您是以父親的身分如此稱呼我,這也是相當不妥的行為,特別是在他人面前。您——您可知道,醫生剛剛是用什麼眼神在看著我們兩人嗎?」
「那就是,只有我們二人獨處的時候就可以嗎?」
堂吉訶德收緊了握住她左手的手指,他從下方往上仰視,明亮的目光像一根箭那樣直直地穿透桑丘的心,讓人血流不止的疼痛——
「我的桑丘?」
卻又讓她如此心甘情願——
啊,我永遠無法拒絕這個人。桑丘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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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堂吉訶德睡下之後,桑丘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他平穩呼吸而起伏的胸膛,他淺眠而顫動的睫毛出神。父親亞麻白的頭髮披在肩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一層淺淺的光,像銀河在他身上流淌。
如此美麗而神聖,被她越矩的骯髒思想沾污。
桑丘充滿敬意地伸出手,拈起垂在床沿的一根頭髮,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之中。那彷彿是最純淨的一根銀針,能輕易而舉地穿透她的皮膚,探進身體,挑出她不能對任何人訴說的愚蠢慾望。
在最一開始,她的感情不過是幾枚小火花,濺起一點微光後轉逝熄滅。當堂吉訶德的左手牽起她的右手,他手心的繭會磨蹭她幼嫩的皮膚,而她的手指會嵌入他的指縫間咬住,他們的掌心像兩塊只為對方而製作的拼圖,以血緣的形式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時間飛逝,當她已經成長到即使不被牽著也不會走丟的歲數,堂吉訶德還是像過去數千個日子一樣,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右手。他往前走,而她站在原地,看著那隻懸在半空的,像繩子一樣,連結了她和父親的那隻手。
「啊,桑丘,抱歉。我總是忘記你已經不再是需要別人牽手的歲數了……在別人面前跟父親牽手還是會害羞吧?」
堂吉訶德抱歉又惋惜的聲音從她的前方傳來,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天國傳來的那般遙遠。他不捨地鬆開手,冰冷的空氣便乘虛而入,鑽進桑丘的指縫和手心,一寸一寸地抹去曾佇足於此的溫暖,讓她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刺骨的心涼。
桑丘被自己對父親體溫的異樣眷戀嚇了一跳。於是她試著去尋找理由——這是再也合理不過的情緒,是她作為一名子女,本能地依附父母的心態和行為。正如果實之於樹枝,花朵之於根莖。對於與父親相依為命的她來說,這幾乎是必然的感情,也就不存在任何錯誤。
當她走上前去,主動抓住堂吉訶德的手時,父親眼睛裡的笑意簡直像一片汪洋,讓人想要溺死在裡面。
日子一點一點過去,當堂吉訶德再也無法只用一隻手握住她整個拳頭,他把另一隻手也伸出,嚴嚴實實地包覆住了她的手。桑丘看向堂吉訶德,他的臉頰和鼻子被凍得通紅,但笑容輕飄飄的,像一撮搖曳的火光。
他笑著說:桑丘你的手好冷啊,感覺都能把我凍傷了。但握住她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開的意思。
桑丘聽得見自己心臟沸騰的聲音。她別無她選,只能像飛蛾拍翼撲向光明之處。
直到後來,當堂吉訶德的手不再只牽著她一人,而是牽著杜爾西內婭踏進他們的家,像沉重的腳步踩在她的心上,她發現自己竟不可理喻地對此感到憤怒。堂吉訶德輕敲了一下反鎖的房門,他的聲音隔著門板,比平常更加模糊,像一個人被壓在水裡講話:對不起,桑丘,沒有先跟你說這件事。我以為你會喜歡杜爾西內婭……會喜歡這個驚喜的。杜爾西內婭她——她是我遠親的孩子,父母雙亡,只能讓親戚來照顧了。你知道的,撫養孩子可不是件小事,但總不能把孩子當成皮球踢來踢去——我很抱歉,桑丘。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比起驚喜更像驚嚇。但桑丘,你仍然會是我的孩子。不論如何,我仍會永遠愛你。要是你願意的話——你願意往後與杜爾西內婭好好相處嗎?桑丘?我的好孩子?
即使隔著一扇門,堂吉訶德的聲音仍然是那樣的溫柔,讓桑丘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從來沒有對堂吉訶德先斬後奏的行為感到生氣過,讓她憤怒的是自己的可悲。當她看見堂吉訶德身旁站著杜爾西內婭,一種被取代的幻視悄然無聲地纏上她的腳踝,摀住她的耳朵,把堂吉訶德和杜爾西內婭的話語變成討人厭的,含糊不清的竊竊私語。桑丘僅僅是站在那裡,看堂吉訶德如何興高采烈地介紹他們的新家人,便覺得自己像一個留戀人世的幽靈,悲慘得無地自容。
桑丘已經知道自己對堂吉訶德的愛該用什麼詞語形容。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是她的天真,父親的無知,助長了那些應該被連根拔起的想法,縱容了感情攀著籬笆往錯誤的方向生長。可是事到如今,對父親的愛意已經在她的心臟紮根發芽,在她和堂吉訶德相握的掌心中留下了不滅的靈魂印記。
桑丘站起身,她打開門,用額頭輕輕地撞上堂吉訶德的胸膛。
如你所願,父親。
當火焰已經蔓延到她的腳邊,點燃她的血液,她便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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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吉訶德醒來的第二天就出院了,畢竟檢查再久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還不如把病床讓給其他有需要的人——堂吉訶德一邊說,一邊不顧桑丘的反對簽好了自願退院同意書。
「您真的沒問題嗎?」
「嗯,躺了這麼久,身體有點僵硬了。」堂吉訶德從桑丘手上拿走了最重的一袋,裡面全是桑丘特地帶去醫院給他的書。「而且我也想回家。」
「說是想回家,其實您不過是想去買最新一期的《騎士小說精選集》而已吧……我前天已經買好了。」
「真的嗎?我還想著要怎麼繞路去一趟書局——咳咳!我是說,謝謝你,桑丘。」
堂吉訶德故作鎮定般輕咳了一聲,上揚的嘴角卻彰顯了他的好心情。
「不客氣,看見您這麼有精神是再也好不過了,畢竟您可是整整昏迷了三天。請您下次不要再做這種讓人擔心的事了,我可是因為這件事煩得焦頭爛額。」
難道他還能選擇要不要昏迷整整三天的嗎?堂吉訶德心中的不滿冒上來一點點,又馬上被桑丘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擔心給壓了下去。刀子嘴豆腐心。他在心中無聲的責備她,卻完全沒有嫌棄的意思。堂吉訶德明白:她對他說出的話有多刻薄,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就有多重。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把手上的袋子換成右手提著,左手搭上桑丘的肩膀,一下子把她摟了過來。桑丘的腳步因此而踉蹌了一下,堂吉訶德馬上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桑丘,我的身邊果然不能沒有你。」堂吉訶德摟緊她的肩膀,笑著說。那笑容在桑丘的眼中看來分外諷刺:剛剛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明明是他。
「……我會把這當作是讚美的,但您也差不多該學著獨立一點了。」
桑丘的身體往左邊傾斜,她空下來的右手推著堂吉訶德的臉,明確地表達了讓他離自己遠一點的意思。
「獨立什麼的……我們可是家人啊,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扶持嗎?」
「我們是一家人沒錯,父親。但一碼歸一碼。」
「桑丘,你又叫我父親了。」堂吉訶德鬆開桑丘的肩膀,把她往左偏的身體拉回正位,又不滿地戳了戳她的臉頰。
「我就是您的女兒。」桑丘用右手擋住臉頰,也一併擋住了來自堂吉訶德的視線。
「嗯,等你回心轉意決定停止這個遊戲了再跟我說一聲,『親愛的女兒』。」
失去興致的堂吉訶德收回了手。他感覺自己的內心冒起一股無來由的焦躁,像踏進河川涉水而渡,不到寸步難行,卻不得不往水流的反方向邁步。他知道自己焦躁的原因,卻無從下手解決——自從他醒來之後,不論是醫生,還是桑丘,都一直堅持說她是自己的女兒,像他才是這世界上最搞不清楚他和桑丘之間關係的人。
簡直荒謬。堂吉訶德握緊拳頭,無名指上的戒指像是要咬進肉裡那樣嵌進他的第一指節,留下一道紅痕。
桑丘是他的誰,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左邊的位置永遠是留給她一人的。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唯一——
走在他左邊的桑丘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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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堂吉訶德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他和某個人手牽著手,在甜蜜的粉紅色街道上並肩走著。那人金黃色的長髮被輕風吹拂,掠過他的臉頰,和他亞麻白的髮絲扭成一個紐帶。他看不清身旁人的臉龐,只是模模糊糊地覺得那人的臉上一定是微笑,像一面鏡子那樣,忠實地映照他臉上的幸福快樂。
當他們拐進街口,一個鮮紅色的氣球突兀地在兩人面前飄過。正當堂吉訶德詫異於眼前的氣球從何而來,身旁人便粗魯地掙脫了他的手,驚弓之鳥一樣緊緊地追在氣球後。氣球越飄越快,那人也越跑越遠,像一支箭追逐靶上紅心那樣筆直地往前飛奔。堂吉訶德看見那人的白長裙在風中翻飛,像浪花似的,又淹沒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最後只看得見一抹金黃色在人頭之間隱隱約約地浮現,像被驚濤駭浪吞沒的黃金。他心中的不安越發膨脹,野蠻地擠壓五臟六腑,讓他作嘔反胃。
不——別跑!⬛⬛!⬛⬛!
堂吉訶德朝那人大喊,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像融在水中的呼吸,只聽得見氣泡破裂和水花激盪,被埋葬在人群的喧鬧之中。不安膨脹成恐懼,攀上他的眼睛,在他的耳邊狂妄地呼嘯,撕扯他燼餘的理智,嘲笑他無能為力的悲哀。堂吉訶德感覺眼前發黑,唯獨那抹追逐氣球的金黃色依舊鮮明,彷彿世界上所有的聚光燈和鏡頭都聚焦在那人身上,讓他移不開一寸目光。
直至下一秒,尖銳的汽笛聲劃破空氣,氣球的炸裂在剎那間蓋去了所有聲音,最後竟回歸死寂。堂吉訶德遠遠地看見那抹在粉紅色畫布上的金黃和鮮紅,當畫筆揮下,病態的黃和腐爛的紅捲成一片漩渦,混成醜陋發黑的橘色——
「桑丘!」
堂吉訶德的呼喊迴盪在房間裡,他的感官盡責地如實相告:身下是柔軟的床,手邊放著他沒看完的書,頭上是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還上貼著幾個夜光的星星貼紙,熟悉的景象和書香讓他意識到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堂吉訶德顫抖的指尖摸向額頭,好幾绺髮絲已經被冷汗浸濕,奪眶而出的眼淚在枕頭上留下了一小片水痕。
夢裡的是桑丘嗎?
堂吉訶德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在他回想起夢裡的景象之前,房門卻被猛地打開了。
「父親!怎麼了?您還好嗎?」
房門撞在牆上發出了一聲巨響,可是桑丘無暇顧及。她筆直地跑到床邊蹲下,把堂吉訶德浸濕的捲髮繞在他的耳後,又用手指慌張地抹去他額上的冷汗,不僅捲髮比平常還要淩亂,連表情也絲毫看不出平常那副冷靜的樣子。
「……不,我沒事……我只是做了個噩夢。」堂吉訶德一邊說,一邊親暱地蹭了蹭她的手。
「……原來是噩夢……唉,我以為您又怎麼了⋯⋯請別再嚇我了,我的心臟沒您那麼強壯。」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桑丘毫不猶豫地收回了觸碰他額頭的手指,她的嘴上雖然說著抱怨,但語氣與剛才相比卻明顯放鬆了不少。這種不坦率也是她的可愛之處——堂吉訶德忍不住回心一笑,他眨了眨眼睛,憑藉著總算逐漸習慣黑暗的雙眼,他隱約看見桑丘皺起了雙眉,然後重新站了起來。
「如果您沒什麼事,那我就先回房間了。」
「等等,桑丘。」
在桑丘轉身準備離開時,堂吉訶德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