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生了一则灵异事件。某日午休你查看手机,一封预收件简讯横亘在消息栏上方。寄出地和歌山县,人名你不认识。快递用了三天时间送达。距离洁世一入选日本足协的封闭训练计划已去两月余,三天前你发信息询问他包裹的来历;想也不是他,你知道自己在用排除法确认唯一的光辉,也反衬给自己勇气。他的在线时间很短,大差不差等于手机的使用时间。你猜测。毕竟此次训练宛如斯巴达魔鬼——你本想用“奥斯维辛集中营”,反刍不可,尊重不了死去的先辈,文学家不能这样说——连吃穿用度等日常开销也与进球粒数挂钩。还好,即便艰难,洁世一遵守了与你的约定,拿到积分第一时间赎回通讯设备。他知道你想他。真是个好人。
那好奇而平凡的三日,你同他推理了一次寄件,其他时间一如既往演绎独角戏。你是多情的互联网天使,伶利且聪敏(他单方面坚持)。签收时你明白推理无误。那封信,是分手近一年的前女友写的。这也来自你和她的一个约定。你就喜欢做约定,虽没期待实现过——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此乃你吐露真心的借口。洁世一是第二个信守承诺的人。你风尘仆仆地赶赴药店,攥紧口袋内鼓鼓囊囊的秘密,于伊世阿姨为晚饭忙碌前回来。当天的功课你没写,半梦半醒去喊洁世一。
「哥哥,我很难过。她在信中回复了我写予她文章的批注,她说谢谢我,第一次有人认真对待她的“孩子”。但没一句话写入我心坎去。没有。」
「她信尾提及的故事,我已经不写了。因为我有更迫切的东西要写,用上一生的时间也不为过。」
「那个故事已经死了,被封存进水晶棺中,残存一片两片光学的影子。她甚至记不得。或许我也没写到她心里过。」
洁世一收到电讯时已晚上十点,还有一通亟待回拨的未接电话。他选择忍耐心绪,先读完你的留言。
「我一直在观察,然后书写,思考自己也思考别人。我从来不求被他人理解。被理解类似于自我卖淫,我宁可被人们严重地误解成非我的面目¹。说到底,这一切除自乐自娱外如果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我便是个十足的傻瓜了。但你不会,你眼中的世界是可爱的,你感觉它如此像你,如此和蔼可亲。你的足球一定存在。」
留言停在这。
你接通洁世一的电话。他叫你的名字。你喜欢他念你名字的发音。
“你还好吗,我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没有……我喝了点酒,在做白日梦。”才怪,是更大胆的东西²。“谢谢你关心我,我很开心哦。”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你的哥哥挺拔了语气,“我要告诉爸爸妈妈的。”一会补充道:“请下不为例。”
你说你想他。
洁世一愣了愣:“我也想念你……等绘心先生准假了,我回家抱一抱你,可以吗?谢谢你一直提及我,明明只倾诉不愉快也没关系。我想了解你,但我没有你聪明……我会比上一次更认真吻你的。”
你再一次喟叹脸红是可以听出来的,因为声音会发烫,喉咙口卡着红铁。你用嘴唇碰了一下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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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曾用姓,被风吹走去,八岁那年你开始与邻居家哥哥共用一个姓氏,同一对父亲母亲,如镜子般对称、隔廊相望的房间。
搬来洁家的那天,洁世一穿着青提绿夹白色运动夹克,下肢套高腰运动裤,头戴海军蓝鸭舌帽,故作轻松地向你打招呼,不注意踩到散开的鞋带犯了窘,又嘿嘿对你笑,说我是第一次当哥哥;兰有困难可放心找我,和从前一样,我会尽己所能帮忙的。
后来你在笔记本上写道:
「洁世一是个好人,非一生叔叔和伊世阿姨叮嘱之托,他明白责任。作为朋友的我和作为妹妹的我,是有变化的,有责任的变化,但责任并非完全重要,他唯一要做的是继续喜欢我。可他又是一个多么小的孩子,来不及学习父母全始全终的关爱,于是他乱了套,故作姿态。」
你拱了拱鼻子。
你们之间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兄妹。洁世一仅大你三个月,但高你一级³,你得抬头看他。应伊世阿姨的嘱托,从国小四年级至国中二年级,你们保持着一同上下学的习惯。洁世一踢球,你便在观众席寻个光照恰好的位置低头读漫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兰在看什么?”洁世一补充水分毕,维持一个不多惊搅你的距离凑过来。
你歪了一下头,竖起封面示意。你能闻见洁世一身上水蒸气的味道。多年后网聊,你称其称为“运动的露水”,洁世一嗔笑你总有新鲜的譬喻句子挖苦他。这并非挖苦,你说。国小五年级你被班主任强制押送下篮球场,为本班之篮球赛加油。你第一次发现,新鲜的人类汗液闻起来,既不臭也不苦。新鲜的汗是热的,像金黄黄的麦穗(你认为新鲜尿液也有的味道)。可一旦不被运动,汗就臭了,它浸湿人类的衣衫,把皮肤发酵。原来让汗变臭的是静止和时间。
同当初的篮球赛一样,你不讨厌洁世一身上的味道。你的哥哥有一双钴蓝色的眼睛,它们闪着阳光的颜色,看你时像微笑一样。你认为他可以再靠近一点。
待你与洁世一双双升入国中,彼时彼刻你已逐渐领悟创作症候群的宿命,一如足球之于洁世一。某一日他下训时你正阅读着三浦紫苑的长跑小说⁴;洁世一取了单车,却迟迟未骑上去。
他问你能否走走,你卸了座同他一并推车回家。洁世一道:“兰有没有过突然不理解为什么画漫画的时候。”说一词吞半个字。
“有。每一天。”你如实回答。
你尽一个妹妹应尽的礼节,作为家人的义务。洁世一是好人家的儿子,素来传吉不传凶,再难过的事也习惯以诙谐的方式叙述出来。你以为世界对他来讲是一颗只要努力就摘得到的苹果。
你问他有无心事,是关于足球吗。
“我不清楚。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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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你听不白专业术语,加之初次告解红脸,酝酿了一会道——
多年后松风黑王中学对战一难高中二比零取胜,同样的一个黄昏,你第一次看见长大的洁世一哭。他的喉咙中滑出断断续续的词语,弓下身子,把脸埋入双臂之间,哭得抽抽搭搭。你似打翻五味瓶般手足无措,想抱住他,拼凑他的语言。尔后你发现,那零碎的拼图,乃洁世一思考他的足球时意外脱出的句子,本就不是讲给你听的。
你钟情的作家曾言:看足球就像看人生。或看它是一场圣战,全部热情都在打败异己。或视之为一次信心的锤炼和精神狂欢,场地上演出的是坎坷人生的缩影,看台上唱诵的是对不屈的颂扬,是爱的祈盼。再是说,这火爆的游戏真是荒唐,执迷不悟,如痴如癫压根儿是一场错误⁵。
“该死,好想赢啊……”你只听清了这一句。
当天夜里你的败犬哥哥收到了来自日本足协不明所以的邀请信,以及同等不明所以的你的告白。那一夜你亲了他,少女怀春地亲,为内里不择手段的寡淡面目包上一层甜糯米皮。你说我从书上读“想写文章的孩子都该来场畸恋”,洁世一问你仅仅是书上读的?你摇摇头说不,也是自己想的。于是他答应了。
而国中二年级的洁世一,青稚的你的哥哥,摇着自行车柄避开路上突兀的石子。自我解嘲自己终于到了你口中“思考古人来者”“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俄顷他又补充了一段。他的原话结合了眼神、手势等其他表达方式,句子或有歧义。多年后在笔记本上,你参考纵向的时间,把你认为洁世一想说的话转述出来:
“如果踢足球各守其位就好,我们的野心、练习射门时真实的意志又是什么,一个玩笑吗?我不知道。练习时我是真想射门的,不只因为前锋。”
洁世一深吸一口气。
你学着长跑小说⁴的口吻道:“世一哥很喜欢足球吗?”
他“诶——”了一声。笑着露出一口细牙说当然喜欢。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下次我会抬头看你踢球的。”
你不清楚说话的原因,但你还是说了。因为先于语言之物做出了预言,而你一贯听从祂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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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世一国中三年级,你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团,学期未过半又出人意外地提交了退社申请。前者于卧房书架上的漫画开始保持一恒定数目时便显露了征兆,与之相反的是文学小说的增加。你是故事的幽灵,漫画装不下你的故事,这种体裁太摇滚和泡沫,又够不着真正的摇滚,摇滚活在呼吸之间,而漫画终究在纸上,于是漫画成了尴尬的摇滚;你所体悟到的生活是中世纪音乐厅内的长音。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你看不懂图画,对狡猾细节的领悟堪堪囫囵,一首诗的含义远远大于它的字数,而你只看得到诗;用后来洁世一的话说,漫画不是你的武器。后者是因为生到十四岁的你又一次深刻了悟了人与人之间的壁垒,大家都是好人,可你仍感到孤独。与其在不安全的地方苦坐,你更愿意在洁世一的聊天窗口打发时间。
也并非完全不画了。抬头看球的缘故,你的速写本上偶尔会冒出长得像洁世一的足球小人,美好的身体大家都喜欢,这是在变相夸他吗,你后知后觉地想。聊天窗口内洁世一的反应倒很青春影片:
「感觉很奇怪……?因为这一刻兰把我印在了眼睛里,而兰的眼睛很好看。」
待你拐过弯来,才发现自己单方面与洁世一形成了一种互联网的同谋,像先于宗教出现的仪式舞蹈;人们在想清楚宗教之前就用舞蹈来表现他们的宗教了⁶。聊天窗口的洁世一和他本人一样整洁干净,头像是一颗半永久足球,经你撺掇后改成了一只啃胡萝卜条的兔子。你在早晨苏醒,打开门瞧见洁世一顶着一对半乌不青的眼圈,餐桌上他的头发翘成小草的样子,一面对洁伊世说早上好一面递牛奶给你。你不以为意地接过,脑袋里还旋转着昨日的譬喻句子,“你的眼睛是一双栖息的蛾”,眼睛是本体,蛾是喻体;“爱情般的死亡”,爱情是喻依。亭午的日光很烂,打在人脸上不痛不痒。行过晚饭你回里屋记日记,写至第四行半忆起早晨洁世一咬面包的动作很合你喜欢的三俗电影,你发信息问他今早精神不佳是否因昨晚分析诺埃尔·诺阿的进球影片昏了头。多年后的洁世一回复道:「我会超越诺阿。」前一句是你夸赞诺阿射门比他帅多了。
此时此刻的洁世一已出门踢夜球去。你键入道:「我觉得世一哥像水,又不像水,水有凉有温,而你的水没有温度这个概念,因为你一生一世都是恒温的——用恒温一词差强人意吧。人没有必要为不变化的东西发明一件尺度。如果一个人幸福的话,他只想活着,因为幸福本身是一种结果,而不幸需要转化成某种东西⁷。因此我书写。
「请不要理会。」你亡羊补牢。
洁世一会很笨地回复你。此处之“笨”并非贬义,毋宁说是严肃的一层面貌,因为最严肃的时候人总是要发笑的,而真诚的情感本身有着荒唐可笑的地方。及笄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当你把和女友(彼时女友还未成前女友)的电聊记录转载给洁世一时,他再三确认你是否又意外倾心了有夫之妇,得到否定答案后放心祝福了你。你与女友于她在网络上发布的一篇文章下结缘,她远在六百公里外的和歌山县,同你谈的是电子爱。孤独的现代人只谈电子爱。彼时你已酗咖啡转酗药六个月份。在药物的催化下你决意乘新干线去关西找她,兄长狂犬疫苗的排期先女友一步否决了你的设想。你不怪那只抓伤洁世一的猫,它帮助你择出了正确的选项,湿濛濛的夏天你的脑并不比它的清醒。实际上没有人陪着你哪都不想去。
洁伊世严格按照日期带洁世一去诊所打完了分别五针疫苗。你的哥哥推拒道我可以自己去,被伊世阿姨一个脑瓜崩儿弹得响亮:“小世一定又会训练到忘了时间。”
洁一生道:“和小时候感冒一样,鼻涕流到嘴了还看着足球呢。还得小兰监督你。”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你曾向女友袒露,这个家对你最大的恩情,是既没有对你的过去避之不谈,也不以神圣怜悯的目光看待你。你又问女友,你对她来说是什么,女友答是初次交往的对象。她不会用初恋这个词,因为文人的初恋只能是抽象者,或埋身于历史的故纸堆。你说回答正确。此刻距离你与女友分手还差二分之一个四季,分手原因在太阳神和酒神的不同选择,而你书写的文章像光色衰败的艳阳天;只有你自己明了已完成觅食和吞噬的任务。女友具有视而不见的美德,从不过问缘由,仅同你约法三章限定购药次数。她问你也会讲给她,你时刻做好了准备:因为在一半白昼一半天黑的夜晚,你听这个世上最庸俗的一支歌,看这个世上最空无的一幕电影,也能感到快乐,快乐来自五官七窍流出的譬喻句子。但她没问。
「这次的事……很对不起。耽误你训练了。」你犹豫再三,挑了一个卡通表情发出去。不一会儿便弹出已读标识。
「和兰没有关系,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你抬头看茶几那头的洁世一,他用略显浮夸的口型对你道别担心,下一秒吃痛地撇开嘴。伊世阿姨揪着脸肉责怪儿子不认真听她讲话。
在你为故事设计搜索枯肠的日子里,洁世一继续着他的足球活动。国中三年级的冬天格外的冷。天气预报说埼玉今日降雪,你却未见到雪的影子,放学后你绕路去看洁世一踢球,一难高中的路是顺着风向走的,因此来路上你并未察觉,直至站定于足球场一旁的空地上时才感到冷风作乱。你坐在观众台的一隅,尽量挨不得风吹,瞧见的洁世一也是极小的一个。和书页上拼起来的两个字差不多。洁世一奔跑时的小腿像雄鹿,鼓胀的肌肉很漂亮,有种中庸的美感。他的足球不停止向前跑动,既没有失轴,也不因脱臼而挫伤,以顺产胎儿式的直线轨道向不可知的理想王国奔去,这种几何感很美。还有一种活数字的突兀。生命的苦均以理性的状态分布在洁世一的时间里,直至他打破一切,将恶魔的一球射入球门。然而这一切都在妄想之中:站在一个球员的终点,分析他出生时用左腮帮子吃奶所以踢出世界波,是一种宿命论的谬误。胡茬教练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的哥哥又变回了一个普通而不起眼的前锋。
你伸了个懒腰,拿好膝上叠着的红围巾起身,出绿茵场时才戴上。回家路上风小了许多。
晚饭时洁一生问起全日本高中生足球联赛的事。
“输了输了,没能入选首发队伍。”洁世一坚定地咬了一口汉堡肉。“肚子要饿扁了。”
“真遗憾——我都已经想好一月份做什么口味的猪扒饭¹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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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一哥害我们不能吃猪扒饭。”
“是妈妈的想象力太长远了!”
最后是一生叔叔的笑声:“不论结果如何,小兰和妈妈还有我会一直支持你。”
……
晚饭后你回卧室酗药。期间若无其事地洗了个澡,回来便发现笔记本上的文字长出了双胞胎。纸上有一段沅有芷兮澧有兰的爱情,女人哭,男人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宁愿作你梳子上的齿。你在订口处仿写:我的电子世一,我愿意作你球衫背骨处的褶,作你洗手乳的鸭嘴⁸。
待完成六门功课之三,洁世一习惯性地点开了你的消息框。第一二条接着前天议论是枝裕和。第三条说今天的月亮像桦木做的小船。今天是月上,洁世一想。月亮白得像玉,半块圆佩挂上天,幽幽地透着光。把月白比作桦木白,似乎月亮也成了树,也在生长,偏偏比冷玉多出几分筹伦感来。第四条道:「今天我去看你比赛了。」
洁世一微不可查地笑了,像平静的湖面之上有一颗柿子要掉下来。
「嗯,我看见你了。」
「感觉怎么样?」他似乎有点忐忑。
药效中的时间是失真的。你从书页中抬头,呷了一口奶,它原是热鲜奶,有人叮嘱你要及时喝,因为天寒易感冒。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这种话一般踢赢了才会问吧。」你擦干净嘴边的奶渍道。
「别作弄我了,兰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洁世一认真打字。
「明年我一定要作为首发前锋出场。」
「我会加油的。」
你玲珑地想起了举重若轻一词,扑哧笑出了声:「自恋狂世一哥。」那边厢显示正在输入中,你又道:「你能不能抱一下我。」和「分明是兰更自信一点」撞在了一块。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会认真听的。」
洁世一关切道,像个教廷的可爱的骑士。吃药后你读字很慢,打字也更生冷吃力,因为增加了纠错的时间。
「没有,我很健康哦,只是想要世一哥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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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一会儿他笑道:「抱抱你,希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