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做了一个梦。
梦带他回到九年前那个夏天,他在湖边做了另一个选择。
那是曾经真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
他和满穗在梦里去刺杀豚妖了,即使自己也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做过这个梦后,他只庆幸自己没有选错——
因为脑海中的最后一幕是漫天的箭雨。
“啊!”他猛然惊醒。
冷汗将贴身的单衣浸透了,冰冷而黏腻。
他急忙抬头看,头脑有些晕乎,似乎地面都在轻微起伏着;耳边却传来“吱呀吱呀”的摇橹声。
“良爷?”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紧接着是一个梦里也听过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他。
“良爷……做噩梦了么?”
良的目光与他想要寻找的人碰在一起。
是噩梦啊……她还在。
良松了口气。
“嗯……没事。”
正是夜半时分。河面上空空荡荡,只有这一杆轻帆飘荡着,划破水面,拨出丝线般的波纹来。
小舫虽行得很慢,却甚是稳当。因此良睡得倒算安稳;
只是被梦魇搅了清欢,他摇摇头。
“你还没睡么?”他看着坐在对首的满穗,问道。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满穗微微叩首,“想些事情……不知不觉就回忆了好多。”
良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大概没有自己。
满穗生命中绝大多数时刻,他都不在身边;算下来,和她真正在一起的,只有从华州到洛阳的几十日。
这样看来,或许和这小崽子并肩的时光,还没和鸢在一块的时候长吧?
良没仔细算过。他不想算这些,抬手抹了一把黏在额头上的冷汗,从床榻上坐直了。
“我很怀念和良爷在一起的时候呢。”
良愣了一下。
他看不清满穗的表情;听这声音,他猜小崽子脸上是带着笑的。
按理说过了近九年,他不该再叫满穗小崽子了;只是他心底里还是愿意这么叫,似乎这样,那个记忆里的满穗就从没离开过他似的。
听满穗的话语,良虽然不能确信她也这么想,心底却还是隐约泛起如释重负的涟漪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你怀念什么?怀念被绳子捆着走还是怀念被打屁股?”良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当着满穗的面,竟然说出如此的话么?她会生气的吧?
“良爷呢?良爷是很怀念被耍了的感觉么?”满穗笑了。
“那我去解个手,很快就回来……”
“不!”良脱口而出。
满穗都被他吓了一跳,良看见对面的影子颤了一下。
“良爷这么紧张呀……?”
良不说话,他颤得比满穗还厉害些。
“开个玩笑……以后不会再骗良爷了。”满穗低声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良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满穗呛了一道。
这才是那个聪明的小崽子该有的样子……
像是戏弄猫,反倒被猫的爪子在手背上抓出几道不轻不重的血痕。
良反而很中意自己刚被“抓”出的血痕。
至少猫还在身边,只觉得从血痂里都能嗅出安心的味道来。
“既然良爷也醒了,那就陪我聊聊天吧。”满穗说。
良没反对,打心底里其实还有点期待;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敢去回忆。
满穗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聊着,他大多只是跟个木头似的应和。
回忆摊开,满穗说起初见、旅途、影子戏。后来话题不知怎的扯到舌头身上,良沉默了一会儿,满穗倒是讲得详细,言说兴爷如何如何,还笑嘻嘻的。
良惊觉自己对舌头的记忆也很淡漠了,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砍他尸体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这并不好笑,但他不知受了满穗感染还是自己心里的想法,也流露出一丝笑容来。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觉得满穗像只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小猫,却又觉得猫不该是这样活泼的。谈吐间他反应过来,毕竟许久不见,满穗这些年里,大概也变了不少吧?
他倒是能感觉到,满穗一气说了这么多,没有带着伪装和欺骗的意思。
她很真诚,如同见了一个阔别多载的故人那样,向对方倾诉曾经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即使自己是她的杀父仇人,是手上沾着不少血债的盗匪,还是个曾经想把她卖给豚妖的人牙子。
他逐渐不去听满穗说的是什么了,只是自己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跑那一千里的旅途记忆。跑着跑着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有黑暗晕染开来,紧接着便是意识被拖入深不见底的湖底。
“良爷……嗯。……良爷?!”
良恍然间听到的声音起先是疑惑,后来是不满。再后来染上了焦急。再后来他就什么也记不住了,最后的感受是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的额前。
满穗被刺了一个激灵,良的额头像是块烧红的炭般滚烫。
良爷犯了寒热么?她有些慌了,大概是天太冷?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又或者是自己见他时他在洛河边淋的那场雨?
她先将良扶到床榻上安顿好,急忙跑去前舱问船夫何时能到扬州。
还要一日……虽说良爷身体较一般人健壮了不是一星半点,可也不能就这么叫他受着罪。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穗……”她听到良的嘴里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是自己的名字啊。
他怎么在喊自己的名字呢?满穗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顾不得这些了,她急忙踏步走到床榻边坐下,费力地抬起良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后抚着良因寒热而滚烫的前额,又握住良垂在床边的宽大的手掌。
“良爷……我在呢。”做完了这些,满穗轻轻俯身在良的耳边说道。
求医问药一时是办不到了,有自己照顾着,她希望良会感觉好些。
就着船舱外投入那一点月的微光,满穗隐约看到良的两片嘴唇翕动着。借此机会她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看良的面庞,相较九年前削瘦了些黑了些,其他都差不多。
船舱里有风吹进来,良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在抖。满穗握紧了些,调整坐姿,用瘦小的身躯遮蔽着,尽量不让风直直吹到良的头上。
换了九年前自己大概此时已经把刀刺进他的喉咙了吧?还是趁着他这么虚弱直接把他拖到水里淹死?
「我想把你用刀捅穿!用绳子勒死!用毒药药死!用被子闷死!用水淹死!用火烧死!用拳打死!用脚踩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要把你剥皮!挖心!抽肠!生吃!活煮!车裂!凌迟!」
满穗想起自己九年前对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说出的这番话来。
可是人生真是吊诡啊。
自己一路上明明有无数次机会下手,解开命运轮回的那一刀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在山路上牵着自己的手?学影子戏时认真的面容?
是因为糖球、肉馒头、风车、拨浪鼓和陶响球?
又或者是因为在洛阳,他给那两个乞丐的碎银?
最有可能的,或许是他昏睡之时,面对自己的询问,下意识吐出的那一句「后悔」?
满穗一张一张检视着泛黄的回忆,她觉得这些破碎的片段被时间攒聚起来,成了一只握在自己腕上的手。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从她在黑当铺找到荷包的那一天开始,她明明早就把刀刺进良的心脏了;可是这些回忆跌跌撞撞抓住她的手,她每想起一个,刺在良心底里的刀就被拔出半寸。
良的心脏也随着她的收刀而愈合,肌腱抢占刀刃退却留出的空隙,组织疯狂地生长;血液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喷溅一般地浇灌在心室里。苍白的心逐渐有了血色,显现出完整的形状来。
刀彻底离开良的心脏,随后缝起被切断的肌腱和绽破的肌肤。
她明明记得自己刺入的是一颗狼的心脏,拔出刀时,却发现这心脏属于一个侠。
这是杀了他么?还是生了一个新的他?
说是杀了他倒也没错。她杀死了一匹刀尖舔血的狼;
可是从狼尸上站起来的,却是一个无畏凛然的侠。
所以自己最后动摇了,那一刀终究没刺下去,也无需刺下去了。
如今枕在自己膝上的是一个侠么?而且是自己在人世间为数不多还熟悉的故人吧?那她会容许任何人再将刀刺进这个侠的心脏吗?
满穗逐渐想明白了一切问题的答案,所有的所有汇聚在她的目光里,投射在良紧闭的眼眸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似是感受到有一束目光拂过眼睫,良也睁开了眼。
他只觉得自己头疼,之前的许多东西都忘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枕在一片温软之上。
随后就是满穗绝美的脸庞映入眼帘,发丝凌乱地交错在鬓侧,小崽子眉目间却是掩不住的疲惫。
天色已然大亮,良大概明白,自己昨晚是受了风寒。
他下意识抬起垂在床边的手来,连带着抬起的却是另一只瘦骨嶙峋的苍白小手。
良怔住了,手中是许久没体会过的柔软触感。
一如九年前他牵着满穗的手走在天空下。
“醒啦?”满穗轻启朱唇,言语间的困倦溢于言表。
“你昨晚守了我一夜?”良皱眉。
他现在倒是感觉好多了,可是满穗的小身板经得住么?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满穗笑了,“我没事呀……良爷大概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