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的门帘猛地掀开，寒冷的风雪灌入山洞，我打了个寒战。
浑身是血的龙焉倒在帐篷里，她裹着一件残破的白色长袍，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到处都是烧痕和撕裂的伤口，她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冒着阵阵白气。
我关起帐篷的门帘，将风雪隔绝在外面。然后扶起龙焉。“水……”她张开干裂的嘴唇，趴在我肩上轻声耳语。
我将简易炉子旁烧好的雪水倒进过滤壶里，顺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浇下。
水打湿了龙焉的下巴和脖颈，她张开嘴巴，贪婪地吞咽着。
过了好一会儿，龙焉才从脱水状态恢复过来，她头顶的龙角和右手的龙爪正在缩小褪淡，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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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漂亮女孩，如果能忽略那遍布身体的伤口。
“我离开了多久？”龙焉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三天。”我看了一眼手中破旧的怀表，“这是最久的一次。”
“才三天，像过去十几年一样漫长……”龙焉发出剧烈的咳嗽，她的唇角泛起细密的血沫。
“那条恶龙，它的所有爪牙都被我杀死了。”龙焉擦了擦嘴角，她艰难地撕开身上的长袍和早就破烂不堪的衣服。
“休息一天，我就去宰了那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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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焉想要扯开裹胸的绷带，但她的力量早在漫长的搏斗中消磨殆尽。
我帮她解开裹胸，她的侧乳下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伤口已经有了发脓的迹象，脏污腥臭的黑血不断滴落。
“你这样连明天也撑不到。”我嫌弃地把龙焉的脏衣服打包丢进炉火，火焰瞬间明亮了许多。
龙焉的血液早已龙化，龙血会招来怪物，万幸的是龙血也是很好的助燃剂。
“龙的身体可以自愈。”赤身裸体的龙焉蜷缩起身子，伤口传导的剧痛让她的声音不停断裂，“我试过跳入万丈深渊，甚至挖出过自己的心脏，但我都活了下来。”
“苦行僧小姐，”我一面往炉火里添着干柴，一面毫不留情地挖苦她，“如果你想自杀，那我可以提前恭喜你，你的自愈已经赶不上受伤的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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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焉沉默了。她知道我看到她的伤口会生气。每次我生气她都会保持沉默。
我和龙焉栖身于一个山腰的洞穴里，我在这里搭建了帐篷，山洞内侧除了停靠着马车，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桶。
赤着身子的龙焉一瘸一拐地跨入注满热水的木桶里，热水没过她绽开的伤口后迅速变成红色，伤口被热水刺激，龙焉几乎要痛得尖叫出来。
我叹了口气，递给龙焉一块干净的毛巾，龙焉绾起那头红色的长发，用力咬住毛巾，然后双手撑住木桶边缘背对着我。
我冲洗着她身上的脓血，用刮刀把那些腐烂的碎肉割掉，它们会阻碍龙焉的伤口愈合。
洗浴的过程对我和她而言如同炼狱，虽然嘴里咬着毛巾，我还是能听到她喉咙里滚动出痛苦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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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给她清洗伤口，还得一直更换热水，我觉得自己像一条累趴的野狗。
等到把龙焉所有的创口清理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清晨，但是这样的暴雪天，晚上和白天不会有太大区别。
我仔细地给龙焉的伤口上药，然后给那些较大的创口缠上绷带。
龙焉的气色好了不少，看得出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她裹着毯子蜷缩在帐篷角落，鼻头红红的。龙焉不时用那对金红异色的瞳孔偷瞄着我，但我没有理她，只是一直熬着锅里的肉汤。
龙焉拿过一侧的石板，上面有几百道密密麻麻的刻痕，她用手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些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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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夺过石板丢在一边：“你能不能别看这鬼东西了？”
龙焉垂下眼帘，她乖乖地躺在睡袋里，没有说话。
不知道多久之前，龙焉还是是某个小镇上的修女。我对她的过去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她被卷入某个疯狂的仪式，仪式以她为祭品，召唤出了足以毁灭世界的恶龙，而龙焉也被污染，成了恶龙的爪牙，失去理智的龙焉将小镇所有的精灵屠杀殆尽。
龙焉凭着自己的意志挣脱恶龙的控制，开始了满世界讨伐恶龙的疯狂之旅。她的记忆在漫长的旅途里侵蚀磨损，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还记得亲手杀死的每一个精灵的样子。
她用石板的刻痕代替自己杀死的精灵，每一道痕迹代表着一条生命，我没数过这些刻痕，也懒得去数。
我将熬好的肉汤端到龙焉面前，龙焉吸了吸鼻子，她迅速爬起身来，开始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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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恢复活力，我终于松了口气。
龙焉用满是油脂的手推过陶碗，我又给她盛了一碗肉汤，然后递给她一枚抹着牛油的土豆。
她呼噜呼噜地吃着，指缝和脸颊满是土豆的碎屑和凝固的油脂。
龙化之后的龙焉食量很大，马车几乎有一半的空间都储存着食物。在我节衣缩食的情况下，这些食物才勉强够用。
肉汤和土豆的香气飘进我的鼻腔，我咽了咽口水，拿起手中冷硬的面包啃了一口。
最后一碗肉汤，龙焉放下端碗的手，她抿紧嘴唇，看了我一眼，然后端着肉汤来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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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摇了摇头，龙焉的伤口自愈对能量的消耗很大，她比我更需要这些高热量的食物。
她还是固执地端着肉汤，碗沿几乎凑到了我嘴边。
我拗不过龙焉，而且我确实饿了。最后，我喝下了那碗肉汤。
龙焉坐在睡袋上，她手里握着一枚早已褪色的金色十字架。龙焉对我说过，这枚十字架是她最珍惜的东西，是她还是修女时的贴身物品，十字架背面刻着她原本的名字，“龙嫣”。
我收拾着山东和帐篷里杂乱的物品，龙焉注视着我的背影，炉子里跳跃的火焰映在她金红异色的瞳孔上。
“别收拾了。”她轻声说，“明天我就去山顶杀死那条恶龙，我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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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刷木桶的手停下了。
我没有见过恶龙和它的手下，但我知道它的爪牙是世上最凶残的野兽，它们的翅膀如同夜幕，投射下死亡的阴影。
“你打不赢那条龙。”我低声说道，“你不是在复仇，你只是要寻死。”
我的心情很糟，我受够了龙焉痛苦的呻吟和呜咽，受够了她身上绽放的伤口和滴落的龙血，也受够了她那死灰一样破败不堪的眼神。
“为什么不能忘了这一切？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我深吸一口气，冷风立刻充盈了我的鼻腔和肺部，“如果现在就下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
“外面早就成了末世，连一株野草都难以存活。”龙焉打断了我，“你要我躲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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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还有没被恶龙荼毒污染的地方。”我扔下手里脏污的毛巾，倚坐在山洞粗糙的石壁上，“去哪里都好，总好过看着你被恶龙杀死。”
“杀死恶龙是勇者的使命，你只是个被龙血玷污的可怜修女。”
我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我不想伤龙焉的心。
龙焉沉默了许久，然后她露出了有些凄惨的微笑。
“你下山吧。我们萍水相逢，你陪伴我够久了，没有你我走不到这一步。”龙焉抬头，注视着头顶悬挂的马灯发出的昏暗光芒，“你还有家人和朋友，回他们身边去吧，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现在要赶我走了？我任劳任怨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就这样赶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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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还有些金子，虽然在末世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你把值钱的东西都装进马车带走，给我留下点干粮就好。”龙焉的声音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