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仁慈的,祂不会让承受不了的果结在幼小的枝上。”从者看到这句话被印在两版报纸的中间,勉强和寻物启事、招雇广告挤在一起,托着油黑的尾巴,像慌张躲藏的小老鼠似的。英国人谨小慎微,却在此处犯了糊涂:外国文学家在英国的遭遇,大众趣味的恶化可见一斑。这叠日报是从格雷格森警长那借来的,老警长看完后把它们收在桌上,没客人时就拿它消磨时间,再不济也能当炸鱼薯条的吸油纸,这是他物尽其用的智慧。不难想象在伦敦有多少人买报不是为了看报。(所以编辑们才能这么糊弄)文化的衰败是一切衰败的征兆。这对英国贵族是不景气的预言。但巴洛克·班吉克斯若无其事地合上报纸,喋喋不休的报纸只能闭了嘴。从者确信这个谨慎得几乎没有破绽的男人不会漏看这行字,也不会读出任何责难英国公民的意思。好了,该下班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班吉克斯说:“今天是个好天气。”从者微微颔首。自从被安排作随从已过数月,一开始的问候在班吉克斯一次遗忘后免除。这位阴郁的上司没有和从者发展友谊的打算,只有点头处维系双方微薄的情面。那么现在除去班吉克斯的一时兴起有两种可能,一是好事者的建议(有权力命令他的不过寥寥几人),另一则是…从者转身,漆黑的留学生原本在安全距离抱着卷轴饲机而动,预料外的目光接触吓得他松开了手,卷轴散落一地。“对不起!班吉克斯卿…请等我一下…”另一则是他有意等人。从者斜着眼睛看辩护士抱起杂乱的卷轴,拇指贴着一端,用食指慢慢卷起另一端(指甲有点短了),又鼓着脸颊吹了吹卷轴沾上的尘土——多余的动作,或者是想以笨拙的形象讨好上位者吗。“您借我的资料我看完了。关于凶器的推断为什么是‘尚未确定’呢…”从者接过卷轴,又退到班吉克斯身后。“……法医将要进行下一步调查。在法庭外检察官没有义务回答律师问题。”检察官的面色像以往一样阴沉。辩护士却用“原来如此”的样子,谢过他后匆匆离开。班吉克斯克制地目送他到门口。当然,对辩护士的小小青睐不构成需要向沃尔特克斯上报的把柄。而且将这点感情暴露给当事人曾经的“亲友”也未尝不是合乎礼节的通告。他对上从者毫无波动的目光示意他放完文件后离开。
从者完成工作,正要出办公室时心里突然涌现一种违和感。遂按住西洋剑四顾,寻人未果,飘坠般循阶下楼,遥天灿然灼烧若鎏金。“死神的诅咒”吗。从者像是被蛊惑一样亦步亦趋,等反应过来已置身世博会内。这场不自持的散步通畅到令人不快。从者瞥了警卫一眼,对方先是一愣随即换上谄媚的笑脸。不必分说也不想言明。从者静静地坐在长椅上。长椅是重新刷上的浅棕色,大学士毕业礼袍和职业女性私服上时兴的颜色。说是时兴也不对,可能又是时装的潮流的一次复古复兴。服装的复兴是骄傲的,说明这个国家审美有宽弘大量地“将昨日再过一遍”的资本。帝国在招待中无意透露自己的富足,末了摘下礼帽弯腰道歉。长椅冰冷的触感连接从者与这个死物。长椅的漆刚干,味道还未消散。做出来的慷慨人工又刻意,从者又将自我流放到各处。树木发了疯似的绿着,四驱马车不知疲惫地狂奔,露天影院内正在枪决间谍,观众都是光荣的处刑者,政治家背上的简易演讲台是新人类的壳,小丑的嘻笑胜过唱诗班的圣歌,报童为了一便士奔波(小心脚下),乞丐的狗饿着肚子哀哀低鸣……全世界静默无声的悲哀呼天抢地。大街上的人个个低着头走,他们是麻木又兴奋的像嗡嗡蜜蜂回旋翻转升腾,为了帝国的强盛兴隆请诸位献出一个自我他们说。最羞愧的是在想献上礼物时候双手空空,从者明白自己被驱赶出这片自留地,说想去向何处但何处也不是人是害怕离群到什么无耻的都做得出来抛掷自我也是拿手好戏的。
在痛苦的海洋沉浮着,突然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拉回岸上。“…妈妈?”连这声呼唤都扭曲了。从者本能地握住这双手,来不及多想、握紧、更紧一点,别逃走…从者的手染上了“妈妈”的温度。实在的体温、身后扑腾的气息,好温暖。从者的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喜悦,被妈妈肯定、保护的感觉。骄傲的孩子转身寻求妈妈的拥抱,却在自己松开手的刹那反悔了。“继续握着也没关系。”从者盯着眼前的男人,惊恐地后退了。“…成步堂?”长时间不开口加上码头廉价香烟的后遗症,从者的声音嘶哑模糊。好孩子在妈妈面前暴露本性了。莫名其妙的羞愧、不安以及欣喜——想让这个自称是自己朋友的男人看看“真正的自己”,他会离开、还是选择接纳自己…?成步堂慢慢靠近从者,“能接受肢体接触吗?”超出从者的预料,成步堂靠近到与自己只有一步距离。从者可以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厚嘴唇中贝齿泛着幽光。以天真的模样引诱人,这个时候抱了他就没有离开他的机会了,从者警告自己。就在他愣神时,成步堂率先拥抱了他。从者遵从内心报以更加浓厚的回应,从对方怀里抽出双手,抚摸上他的脖颈和腰,勒紧。随着自己力度的加大,从者感受到他的微微变形的肋骨内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好像人生第一次拥有自己以外的东西…在遥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有模糊的这样一种感觉。记忆里的自己和一个人待在一起,那个人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那个“自己”像普通人一样在阳光下活着,甚至拥有与他亲密无间的人。“上帝是仁慈的,祀不会让承受不了的果结在幼小的枝上。”从者第二次想起这句话。那个“自己”是孩童的模样,紧紧贴在那个人身旁。从者知道他是被保护的。
“你看起需要这个。”成步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啊,我需要这个。眼前的成步堂的脖子上泛着自己留下的红印,和他很般配。从者可怜这个声音不愿再开口,索性拉拉他的手做出要走的动作。成步堂顺着他意图跟在他身旁。从者走路忽快忽慢,有财成步堂喘着气追赶下一秒就前胸碰到他的后背。但此时的成步堂脾气好得出奇,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在一个转弯后两人的距离又缩短到零,成步堂的手往从者手腕上伸,慢慢地贴近手的指尖、关节,然后是手腕,再向上摸到了被袖子遮盖的地方。成步堂用湿润的眼神看着他。黏湿的感觉浸漫从者的内心,眼前的成步堂好像筋被抽掉一样,是情欲和血肉的混合物。从者喜欢这个成步堂,被简化为动物的成步堂,全身心渴求自己的成步堂。真下流。从者哑然失笑。单纯明快的欲望可能也是他吸引自己的一点吧。这个男人究竟是动物性与儿童性的产物。只能由欲望同样庞大的自己满足。依循本能的选择,想要用生命冲动填满这个男人。仓促的野合的无法满足二人,从者拉着成步堂把狐疑的小宾馆老板打发走,快步上楼关闭房门。成步堂的外衣被剥下,露出发白的胸脯。从者抵近成步堂的后背,双手移向成步堂的乳头,轻轻地用宽大而灵巧的手指揉捏它。“呜…”成步堂的口中泄露出呻吟声,忍不住往身前蹭,但乳头上的重压却被刻意维持在刚才的程度。想要更露骨的快感、想要和这个男人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