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听见了吗？」
第一个和弦响起来的时候，这个念头又从青柳冬弥的脑子里冒出来了。
青柳冬弥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拿着琴弓的右手微微颤抖，曲子开头的几组长音显得僵涩，达不到他一贯的水平。他闭上眼睛，趁着乐句间短暂的空档深深地呼吸，像是这样做就能把脑海里的杂念全部吐出去。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公演，怎会犯下如此明显的低级错误。
好在意外很快被控制住了。他今天上台前就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错。琴弓上的松香不多不少，发出的声音干净透亮。左手握着琴颈时能感受到从木头里透出来熟悉的温度，这把琴在出国前就已陪伴在他身边，那一小段木头长年累月地被浸泡在无数次练习里。符合声学原理的音乐厅将旋律完美投射出去，直达最后一排。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开头那一小段节外生枝的插曲。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休止，底下呈上雷鸣般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欢呼和“Bravo！”。毕业后青柳冬弥在国外的公演经历不少，甚至和父亲一样开了欧美巡演，他已经十分熟悉结尾的流程。他遵循着向来的习惯，从容地向观众鞠躬致谢，却在抬头的过程中不经意地向舞台右侧边撇去。他原本几乎从不这样做，可今天或许受了开头的影响，以至于结尾也要附和一下，出现些许意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圆满。青柳冬弥飞速把视线收了回来，但很确信刚才看到了一抹藏在观众席里显眼的橘色。
他是谁？青柳冬弥不自觉地握紧了琴弓，又立刻松下来。也许是彰人，也许是别人，是观众的帽子也说不准。彰人的发色和世界上许多人都相近，求得的概率不超过万分之一。他们早就断了联系，为什么他还会来？不，不过是自己妄下论断。青柳冬弥那一瞬间的心绪从演出台上穿过六年的时光跳回到当年最后的告别，又在下一刻被他自己硬拉回来。他差点忘了还要与身后的指挥和一提握手致意。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从右侧下台的路上，青柳冬弥刻意向观众席扫去，却没能再次找到那抹橘色的位置。他希望他的步伐能再慢一些，舞台再大一些，好再给他挤出一点时间来搜寻，但就算多几秒的时间也没有太大用处，只是他心里不愿放弃。
当青柳冬弥几乎要彻底失望，将这件事抛却脑后的时候，他却在音乐厅后门敏锐又幸运地再次发现了同样显眼的橘色。令他惋惜的是，这一点出挑的色彩很快被马路对面黑暗的巷口吞没，而那人的身形则隐于熙熙攘攘的散场人群之间，青柳冬弥难以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虽说隔着一条宽路，但他信任从心底泛上来的熟悉，认准这橙色绝不是别人。青柳冬弥等在原地看了好一会，那个小巷子却再没冒出什么橙色的东西来。他又开始嘲笑起自己刚才一意孤行的笃定。真是好笑，他甚至无法确定刚才那人与演出厅里的是不是同一位。
等青柳冬弥转开家里的门锁已是后半夜，迎接他的并非纯粹的安静，而是微弱的“呼噜呼噜”声。他走进房间，果不其然巴赫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裹着毯子睡得正香。回国后他没有选择回家和父母一起住，而是在学院附近另租了房子。他不算是个受欢迎的租客，又练琴又养猫，兜兜转转了大半个东京，才碰上现在住的地方。虽说在国外也是租房，但居住体验完全不同。相比起费城，东京的街道干净整洁，沿着楼下这条街走上几步，就能吃到一碗味道熟悉的荞麦面。
尽管青柳冬弥刻意放轻了动作，但巴赫还是被吵醒了。它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半梦半醒地喵了一声，然后就被坐在一旁的冬弥整个捞了起来。巴赫不亲人，要高兴了才乐意给冬弥抱抱。性子又偏活泛，好奇心重，爱爬到衣柜顶上睨视它的领地，也就是冬弥的房间。要是平常，它肯定少不了挣扎一番，像条鱼一样从冬弥手里滑走，但这回它还没睡醒，没精力和冬弥较真。青柳冬弥仔细观察着它橘色的纹路和从眼缝里露出的一点点橄榄绿的瞳孔，再次重复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感叹，嗯——真像啊。
青柳冬弥原本没打算养猫。他独居异国，照顾自己都嫌疲惫，更不要说对另一个生命负责。但某天，他路过学校里的公告栏时在流浪动物救助社团的海报上看到了它的照片和领养启示。东京遥远的回忆从那一小块熟悉的橘色中慢慢析出来，析出一片天台上飘着恰空的傍晚，微妙的暗紫色从天际传来，流入西边辉煌的落霞中，遮住了他的视线。之后他每一次拉恰空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一晚的色彩。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校内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填写领养申请表。正式领养的时候青柳冬弥被问到准备给它取什么名字，他立即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巴赫啊，毕竟这里离音乐学院很近，大家都爱这样取名字呢，前天刚领走了一只柴可夫斯基，是个安静敏感的小姑娘。”救助中心的姐姐咯咯地笑着回答道，挠了挠橘猫的下巴，“巴赫！你以后准备生几个小孩啊？”
不幸的是，为了保护青柳冬弥的睡眠时间和房东的沙发套，一个月后，它就被冬弥带去宠物医院做了绝育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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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被冬弥放回它的窝里，又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可青柳冬弥自己睡不着。想起睡前还没清邮箱，他便坐起来打开笔记本。在一大叠广告和apple 订阅通知中，他注意到一封来自日本游戏公司的邀请，想请他演奏正在开发的新游戏背景音乐。由于主题曲及部分配乐中小提琴担任主旋律，因此希望寻找优秀的小提琴独奏家来演奏。对方消息倒是灵通，青柳冬弥并未公布过自己准备常驻日本的打算，他猜测对方早就和自己的经纪人接洽过了。
既然如此，这还挺有意思的。青柳冬弥从不认为所谓的小提琴独奏家就非得拉传统意义上的古典乐。音乐本就应运时代而生，相较于挖掘历史上各位作曲家留下来的艺术品，他同样好奇当下的音乐已经发展到什么样的境地。既然被邀约，自己之后的演出排期也不紧张，初步接洽未尝不可。
2
“青柳先生幸会，我是游戏音乐的负责人田中。”青柳冬弥刚进门，一个中年男人便起身迎接。
“田中先生您好，我是青柳冬弥。旁边这位是我的经纪人，之后排练以及录制涉及到我的行程安排都可以找他。”
“能请您来演奏我们游戏的主题曲实在太意外了，没想到青柳先生这么快答应了我们的邀请。您之前就对游戏这方面感兴趣吗？”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虽然以前并没有了解过，但是我对这次的企划很有兴趣。”青柳冬弥向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但他已经学会如何将自己表现得真诚又得体。
“很高兴您能喜欢我们的企划。有关我们游戏的内容青柳先生可以问他，他也是此次游戏配乐的作曲及编曲，东云彰人。”
随着负责人引荐的方向，青柳冬弥才注意到会议室桌边还坐着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小号吹出嘹亮递进的长音，军鼓奏着整齐昂扬的脚步，无一不昭示着一场追逐战的初胜。在回东京前，他曾在脑内推演过无数次不同的场景，连在大街上偶遇这样俗套的情节都包含在内，每一种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然而现在的事态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青柳冬弥的想象之外，他觉得整个人飘飘然的，像一脚陷进了云里。
青柳冬弥第一眼就看出东云彰人这些年身上的变化。他留长了头发，刚好在后脑勺扎成一小揪。侧边多了一抹紫色的挑染，藏在发丝间不太显眼。他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长外套，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根据青柳冬弥对他的了解，外套上的皱褶更多地是体现主人对衣服的时尚品味，而不是疏于打理。青柳冬弥的目光沿着褶皱的纹路向上移动，注意到东云彰人的耳廓上依然戴满了亮晶晶的耳饰。他惊讶地发现，其中一对还是当年他陪着彰人一起在集市上挑的。
对面东云彰人已经神情如常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青柳冬弥这边还急着把自己从云里拖出来，留给他思考第一句话的时间不多了。他好久没和彰人聊天，下意识地和从前一样打招呼，但毕竟在工作场合，最好不要将私人关系直接暴露出来。当他还在原地纠结个不停，东云彰人率先开了口：“青柳先生，我是负责此次游戏音乐制作的东云彰人，之后项目的具体细节将由我与您接洽，很荣幸借由这次机会能与您这样优秀的青年独奏家合作。”
既然对方已经提前戴上了假面，青柳冬弥的回答也只得退回符合初次会面的陌生距离：“东云先生，您过于抬举了。我之前从未接触过游戏音乐，相关知识还需要请教您。”
由于只是初次接洽，会议并未涉及太多正式合作的内容。田中先生向青柳冬弥简单介绍了下项目的内容和进程，游戏内部的过场动画已经基本完成，现在处于语音录制和配乐作曲阶段，预计一至两个月后就可以正式进入录制音乐工作，具体时间待确定后会及时通知青柳冬弥方的工作人员。
青柳冬弥一直期待着东云彰人在会议上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话。会议结束后双方互递名片时，东云彰人双手接过青柳冬弥的名片，并流畅地抽出一张自己的递还给对方。他没有避开青柳冬弥正看着他的眼睛，而是抬头直直地回应过去，盈着笑意说道：“欢迎回国，青柳先生。”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在彰人的姓氏后面加上先生二字，实在别扭得很。他从初识就没有如此正式地叫过对方，之后没见两面便稀里糊涂地“彰人，彰人”那样顺畅地叫了。直到出会议室后，青柳冬弥还在推敲着刚才的谈话。欢迎回来，是意味着彰人刚才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心意？还是不过一次出于礼貌的得体寒暄？
既然已经意外重逢，便有了联系的借口。青柳冬弥不是一个会停在原地独自纠结的人。胜利的乐章已然奏出开头的主题，青柳冬弥便必定将它演奏完整。他翻开社交软件，东云彰人的名字依然置顶在首页，不过聊天记录已经一片空白。
他们与许多情侣一样，未能坚持过时间与空间带来的隔阂。刚出国时，由于时差，他们一天中聊天的时间并不多。青柳冬弥不得不早些起床，两人才有短暂的时间打一通视频。渐渐地，两人聊天框里的对话越来越少，甚至有好几天忘记回复对方的消息。青柳冬弥清晰地察觉到，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像情侣了。但当时严格的教授和繁重的课业已使得他自顾不暇，直到某天赶去上课的路上，他见到彰人的消息从锁屏中弹了出来：抱歉，要不我们还是算了。
绝不能这么算了，青柳冬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这一个念头。他甚至忘记此刻的日本正是凌晨，来不及思考便直接拨了彰人的手机。电话里响起的每一声忙音都拉着他的心向下坠一分，明明是盛夏，他却无端觉得挤过狭街的微风都吹得他发冷。青柳冬弥一手握着咖啡，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街角狼狈地踱了好一会，电话才接通。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说。如果彰人没有发那条消息，他想吐槽最近学校食堂的早餐越来越单调，想聊他正在练的协奏曲进度，想分享上一次听完大师课后收获的感想。自己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和彰人说，但是一条也没来得及发过去。青柳冬弥原本还想问彰人为什么分手，是否是最近生活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但是他往上一划，上一次两人聊天的消息竟然还停留在一周之前。
“彰人，……”所以他什么也问不出口，只能等着对方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
“对不起，冬弥。”彰人的声音带着倦意，“都是我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抱歉，我最近都没有联系你。”青柳冬弥的第一反应也是道歉。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逼得彰人已经到提出分手的地步，也许正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如果出了什么事，彰人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事也没有。”彰人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可以先挂了吗？已经很晚了。”
太反常了。凭着青柳冬弥对东云彰人的了解，如果他选择主动离开，若不是另有隐情，就是他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青柳冬弥不敢细想第二种可能，但他很清楚自己绝不想让这段关系就此不明不白地结束：“我现在就去向教授请假，买最近的航班回国来找你。”
“不用回来了。”东云彰人明白若不说实话，没准他明天晚上就能见到青柳冬弥堵在他家门口，“我只是累了，冬弥。”彰人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遥远又虚幻，“我完成不了站在你身边的约定。你飞得太快了，我在后面追得好累。我找工作时投的简历都没有回音，没有人想要我写的曲子，现在我无法想象未来站在你身边的我是什么样子。”
听到彰人这样说，青柳冬弥才明白，上万公里的距离带来的不仅仅是物理空间上难以逾越的墙，还有心灵之间的障壁。无法用尺度与坐标衡量的距离，妄想依靠一张薄薄的登机牌解决简直是痴人说梦。两人远隔重洋，彰人从来没和他说过找工作的事，青柳冬弥自然什么也不知道，更不要说体会彰人的想法和情绪。
这怎么能全怪彰人不说呢？他自己也忘记了。一到美国，青柳冬弥便一头扎进古典音乐里，再也没冒出头来过。如果将古典乐的世界比作一片深海，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往下沉沦一分。海水冰冷刺骨，他却遇见了从未看过的旖丽景象和奇诡生物。水母飘逸着长须在水中蠕动，章鱼卷曲着触角于珊瑚间盘行，一抬头，巨大的座头鲸遮住从海面透进来的光线，缓缓游过他的头顶。他看得入迷，什么都想和彰人分享，已经无暇顾及彰人那里的景色又是什么样子。
“我说过的，彰人不必追赶我。我只是……想要彰人在我身边就够了。”青柳冬弥仍不愿放弃，宛如溺水之人拼劲全力抓住最后一块浮萍。
“冬弥，让我休息一会好不好。”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听到彰人的请求，青柳冬弥实在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好”字在他嘴边绕来绕去，梗在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响。他的口型变了又变，迟迟不愿把那口气息吐出去。
“好，我会等。”最终，青柳冬弥的理智代替他的心对彰人说出了回复。
放下手机，青柳冬弥将早已滑落至臂弯的小提琴盒拉回到肩膀上，美式咖啡里的冰块因为他手心的温度融了大半，塑料咖啡杯也已经被他捏得变形。现在赶去教授的小课一定迟到了，他得先发消息向教授说明情况并赔礼道歉。
青柳冬弥退出聊天窗口又反复点开，来来回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输什么内容进去。他到现在还记得，后来紧接着的那节小课是他学古典乐以来上得最糟糕的一节。原本稳定流畅的运弓变得歪歪扭扭，左手的指尖也摁不出精准的和弦，乐句被他凌乱的气息切得粉碎。用教授的话来说，他当天的演奏“东拼西凑，不成体系”，还询问他当天身体是否有所不适，并关照他要照顾好自己。他强撑着上完课，答应教授下周会认真练习并再次为自己当天的状态道歉，然后走出琴房落荒而逃。
正在青柳冬弥对着聊天窗口发呆时，新消息的提示音将他惊醒。原本沉寂的聊天窗竟然弹出了东云彰人的对话框。他发来了一个压缩包，告诉他这是已经确定下来的曲子demo、曲谱以及相关剧情说明，游戏中很多过场动画还没做好，只能先给他看相对应的脚本。游戏中大部分主题旋律都写完了，正在写不同情景和剧情下的变奏。如果有什么想要询问的，尽管来找他对接。
坐在回程的车上，青柳冬弥立刻打开手边的笔记本，解压了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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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刚才制作人的介绍，这是一款类银河恶魔城游戏。他对游戏种类并不了解，制作人告诉他，玩家在游戏里的行为主要是跑图打怪、升级技能、探索新区域，然后不断重复以上的流程，并逐渐提高游戏难度，直到结束。剧情上，这个游戏的主角是一位旅人，一位因为巨龙的传说而踏上旅途的旅人。他最初的动机只是好奇，却在经过漫长的跋涉后，寻找到真实的自我。
他很快听完了所有的demo，在输入框里写了又删，最后选择告诉他最直观的感受。
「我都听完了，游戏音乐的写法和古典很不一样。」
「嗯，因为要让玩家记住这个旋律，还要用旋律来表现场景和故事，所以不能在变奏中把旋律藏得太深，但情绪却需要通过音乐传递给玩家。」
「但是旅人的主题倒过来就是巨龙的旋律？一般玩家很难发现吧。」
「那是我埋的彩蛋，和故事情节有关系。应该倒过来讲，我是写完了巨龙的主题，才写的旅人。」
「我很喜欢用小提琴的音色来表现巨龙的设计。你把小提琴的部分写得很高很亮，又时而和木管交错，这一段写得很优美。」
「所以那首小提琴独奏交给您了。之后录音时，我们会请一个小型室内交响乐团实录所有的bgm，您需要演奏的部分都已经在谱子里标注。」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好，我会认真预习。」
「谢谢您配合我们的项目，再次表示很高兴与您合作。」
青柳冬弥本想与彰人再多聊聊天，问几句“最近怎么样？”之类俗气的套话，来体现两人就算分手后，至少还是同一届认识的校友关系。但看到对方发出最后一句又长又复杂的敬语，他最后还是没能厚着脸皮问出来。东云彰人已经主动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刚认识的合作者，自己又何必强硬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看来这件事还需要徐徐图之，青柳冬弥边想着边将目光又移到了曲谱上。他久违地又听到了东云彰人写的曲子，甚至自己即将要演奏它们，仅这件小事就足以让他雀跃。刚才他没在聊天中提起，他对这些音乐的第一耳朵的印象其实是成熟。东云彰人早已不再是那个在意教授和他的评价，对着自己的曲子改了一遍又一遍的青涩学生。青柳冬弥光听着这些曲子，就可以想象作者是如何信手拈来地运用各种处理方式和手法写下它们。每一个音符都不是随意写就，东云彰人的灵感与考量埋在这些旋律下熠熠生辉。
这六年中他对东云彰人的了解一片空白，青柳冬弥此刻分明感受到自己心中盛满了封存已久、难以逃避的歉仄和惋惜。东云彰人的样貌在他的心里陡然更新，使得他一时间难以转换过印象来。要是当时没有分开，也许他就会了解东云彰人身上的每一点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遗憾的是，他也不能像游戏一样简单地跳回到六年前的存档了。
虽然青柳冬弥没能见证东云彰人完整的变化，但好在他还能从东云彰人写下的曲子中窥知一二。他注意到曲谱上写的作者名字并非彰人的本名，而是“イチイチイチ二”。青柳冬弥这才醒悟，难怪自己之前在互联网上无论怎么排列组合东云彰人的名字都搜索不出任何结果，原来他用了笔名。
青柳冬弥将这个名字输进搜索框，得到的结果也是寥寥可数。最容易搜索到的内容是东云彰人曾给油管上的一部短片配过乐，他的名字出现在了主创栏。他还陆续搜出一些东云彰人参与过的其他独立游戏项目，是在游戏网站的工作人员表里找到的。青柳冬弥仍不满意，在各个社交平台之间翻来覆去地找，最后被他发现东云彰人还曾参加过几部电影的配乐制作，只是他的名字被放在后面，不容易被搜索引擎抓取到。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在音乐平台上把东云彰人参与过的作品专辑一张张地听过去，像在沙滩上捡拾贝壳的孩童，哪怕手里都快装不下了，却仍在贪心地期待下一块贝壳是什么样子。青柳冬弥心里清楚这些音乐大多都不是只有东云彰人一个人参与，但他控制不住地去联想和猜测这一段旋律是否出自彰人的笔下。当年在学院里，青柳冬弥也听过东云彰人给其他课程写的作业，他熟悉东云彰人过去的作曲思路。现在听到的曲子和他学生时代的风格大相径庭，但青柳冬弥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耳朵，还是执意翻找出那些只有东云彰人独自参与的作品，像串贝壳一样，顺着时间线整理出了一小段东云彰人的成长轨迹。
全情投入、盘根究底的考古活动终于结束，青柳冬弥抬头一看，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客厅的桌子前坐了三个多小时。理智回笼，在外头游荡了许久的空虚感才于此刻灌进他的心。在彰人提出分手前，青柳冬弥并非一点也感知不到彰人的异常，但他当时既没有勇气向彰人直截了当地询问，也不明白如何旁敲侧击地处理对方微妙的情绪，只打着忙碌的幌子作为借口视而不见。最后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现如今，他对彰人的这点在意和探求实在上不得台面。
3
青柳冬弥之后没再接其他工作。他本就有意在国内休整一段时日，接了游戏项目纯属心血来潮，谁知幸运女神直接眷临在他的头顶。可惜的是，他和东云彰人的关系并未因为工作上的偶遇取得丝毫进展。正当他考虑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时，青柳冬弥收到了学院里同窗的邀请，说最近正准备办一场管弦系的同学聚会，得知青柳冬弥回国的消息，询问他是否有意参加。
青柳冬弥原本就打算向学院里认识的其他朋友打听东云彰人的近况，既然事态未见端倪，同学聚会当然还要去。青柳冬弥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对方，快到对方怀疑青柳冬弥变了性子。当年学院里的青柳冬弥可不算是一个热爱参与集体活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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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青柳冬弥随着侍者的指引来到预定的卡拉ok包厢门口。仅是站在这里，青柳冬弥就能想象出里面会如何闹腾。虽然都是乐手，但其中好几位朋友都抱着一颗与隔壁声乐系争长短的心，尤其是铜管组，青柳冬弥表示当年被他们拉去卡拉OK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