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目] 姐弟漂流记:平常的一天

2024年02月01日10:11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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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桃园镇的午后安安静静,老集附近的旧平房沉默不语,静悄悄的街道上只能听到潮湿的风声。时值八月,外出务工人员尚未返乡,就算是留守儿童也会被父母尽力安排到县城里上学;本镇唯一的全日制小学,与镇卫生所一样荒废多年,缺少玻璃窗的教室空空荡荡,发霉的旧桌椅被随意地堆积在漏水的楼道里,只剩下操场上的红旗,仍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被青年人抛弃的故土,即将沦为历史名词。

乌云蔽日,整个桃园镇瞬间陷入黑暗之中。独守空巢的乡镇老人们,从来舍不得在白天开灯,而蜡烛更是用一根少一根的宝贝物件;说到底,自己头上的不过是顷刻之间的黑暗,稍微忍忍也就过去了。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还差这一会? 天边的黑云彩,眼看着就要散了嘛。

只有高速下道旁边的一栋苏式四层小楼,孤独而倔强地亮起了一点灯光。在一片断壁残垣中,桃园火电厂的八号家属楼孑然独立。这栋十年前就该拆掉的危楼不但活到了今天,而且至今还没有掐断水电,赋予钉子户负隅顽抗的条件,简直是故意给不怀好意的外媒记者提供素材——那么,这幅真实反应了小镇边缘人悲惨生活的黑白照片,拟什么标题才好呢?“最后的英雄”?

讽刺的是,摇摇欲坠的八号楼顶层里,当真住着一位“英雄”,还附赠了一位手撕恶龙的公主。只不过,他要挑战的不是什么具体的邪恶,而是被无数人赞誉为有史以来最公正的高考制度。至于那位公主,目前看来并不需要他出手来拯救什么;与此相反,她是在竭尽所能地保护他,避免他在战胜邪恶前过早地死于饥饿或过度自慰。

此时此刻,高傲如鸡、却注定辛勤如Bee的长公主扎起油腻的长发、系着肮脏的围裙,在没有安装油烟机的灶台上炒着素菜;同时高声辱骂着赖床不起的傻弟弟,这一过程用光了她从外资电子厂学来的一整套高级词汇,骂到最后只剩下本镇人才听得懂的土话。容貌姣好的女人刚过二十八岁,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头黑发却已经白了不少,半年去城里做一次漂染又有些舍不得;幸好,脸蛋上的胶原蛋白暂时忠诚,而眼角也还没有开始长纹——倘若那天真长出来了,那么责任全在自家的亲弟弟——要不是他八年如一日的烦她、气她、折磨她,她又何至于此。

或许是亲姐姐春风般的温言细语起了作用,或许是莴笋在锅中受热变性的香气让人难以抗拒,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以至于昼夜颠倒的男人,终于在下午一点之前醒来了。身为孤高的英雄,他无时无刻不在与高考制度战斗着,尽管胜利后的结算画面永远只出现在梦里。

二十三岁的高中生深吸一口气,把湿冷空气中的躁郁与不安统统压进肺里,然后以标准的鲤鱼打挺从双人大床上一跃而起。如此华丽的一套动作,自然会引来额外的关注,堆满了复习资料与色情刊物的卧室里顿时掌声雷动。高中生带着一脸倦容,朝着书桌的方向深深地弯下身子,向仅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观众们鞠躬致意。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真无奈啊。无论如何低调行事,英雄的出现总是会引起轰动。嗯,今天的我——”

恰在此时,饱含雨意的强风透过脏兮兮的旧纱窗,让他赤裸着的上身微微有些发冷。于是,他不敢再豪情万丈地杵在床头喃喃自语、亦不再欣赏落地镜中自己的肩胛弧度与想象中的十二块腹肌,而是果断地为自己披上一件旧到脱线的棉质睡衣、然后再穿上一件同样开了线的睡裤,同时努力地向下按压、试图制服自己陷入晨勃或曰午勃的小东西,不然等下吃饭时会失态——那个虎背熊腰的老女人,厨艺又差废话又多;要是让她看到自己下面硬邦邦的姿态,难免又是一通数落“你少看点不健康的东西 ”云云。

尽管如此,也只有在姐姐的身边时,他才能有一丝丝安心的感觉,不必时刻担心被这冰冷的社会完全抛弃、亦不必时刻用高强度的英雄式幻想来保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反正呢,不管自己惹出多大的麻烦都有姐姐在,对、对吧…… ?

深陷于迷惘的男人,在镜子前面轻声慨叹着,十分优雅地用黑色发带束起额前乱蓬蓬的短发,让自己的视野保持清晰。齐飞飞在十八岁时,厌倦了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的平常日子,开始幻想自己是个大英雄,可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而在连续参加了六次高考之后,他依然这么认为。

“生不逢时,为之奈何?”

可惜的是,满腔热血的齐飞飞身处太平盛世,每一天都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不要说行侠仗义了,就连在高中复读期间翻墙出校都有些费劲。现行制度无疑是极其公平的,就算他已成为了全校资历最老的复读生,依然没有在晚自习结束后出校门的特权。已经长达八年、且没有任何结束迹象的高中生涯,过早地透支了他的青春活力,让他无法向着自己的理想飞去——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自己根本说不清所谓的理想到底是什么,一如他不断地攻击高考制度有失公平、摧残人性,却一次又一次地参与其中——作为万人敬仰的英雄,齐飞飞绝不承认自己其实只有二本水平,因此每次填报志愿他都只填TOP2的热门专业,然后理所当然地落榜。

“错的不是我,是制度……是这万恶的制度,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啊啊啊啊!”

每次落榜之后,齐飞飞都要例行发狂几天,在家里摔文具、撕书本、烧笔记,对着空白的墙面大吼大叫直到泪流满面,对着满天星辰发誓自己再也不要当做题家了;可是每次闹够了之后,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全部情感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复习之中,积极开展备战下一年的高考——毫无疑问,他是每年最早进入备战的那一批,简称提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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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旁人的角度看,很难指责他不认真或者不奋斗,毕竟他已经足够努力了、无限趋近于大众对于内卷逼的定义;可他卷来卷去就是卷不出高中校门,当年同届的友人早已大学毕业甚至娶妻生子,只有他还在没日没夜地刷题复习,和万恶的高考制度不停地战斗。诚然,如果说高中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不能合法地在校园里做爱;好在,迄今为止也没有一个女生愿意和他做爱——就算他剃须理发之后尚能看出几分帅气来,复读六年的大叔也实在是太恶心了。

“不能听命于自己的就要受命于他人……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人是应被超越的某种东西…………莎乐美我草泥马!!!你踏马把多少人的生活!!!都踏马毁了!!!”

一个正常的社会哪里需要那么多超人,老老实实进厂打螺丝才是正经出路,毕竟齐飞飞的体格根本当不了社区保安,一米七出头的身高连初中辍学的小流氓都震慑不住。然而,出于对家中唯一男丁的溺爱、毕竟老来得子,齐飞飞的父母对儿子百依百顺、在填报志愿的事情上由着他胡乱折腾、无条件地支持他复读高三四五六七八;甚至还找来本市媒体记者对儿子进行专访,引来邻村的老寡妇主动上门、愿意把在县城KTV打工的女儿嫁给他这个大龄高中生。

“开什么玩笑,我齐飞飞可是要当驸马的人!只有那位高洁傲岸的冰雪公主才配得上我!”

骄傲的高考失败专家,对着黑漆漆的镜头公然表白,希望大洋彼岸的女神能看到这段采访。

“……这就是桃园镇的高考英雄齐飞飞的故事。有人说他的做法是行为艺术,用荒诞的方式对抗这个全面内卷的时代;也有人觉得他就是单纯的性格障碍,无法正确地认知自己与世界……”

看着电视里的美女记者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甚至还剪掉了跨洋表白这一重要环节,齐飞飞深感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不过,他的目光最终却停留在话筒上,那根黑色的、粗大的、不断抖动着的圆头话筒,离女记者那红润的芳唇是如此之近,似乎稍有不慎就蹭上去。对了,她一定还是处女吧,毕竟人们常说,整个市电视台只有好女人……妩媚动人的面容,玲珑有致的玉颈,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紧致饱满的连裤袜,还有高不可攀的小皮鞋,我,我……

唉。英雄大抵都是孤寂的罢。齐飞飞看着自己左手掌心处的老茧,那触目惊心的纹路正是自己杀人如麻的铁证。与大多数卷逼不同,齐飞飞对犒劳自己这件事情向来很重视,有事没事就要用最简单的方式快活一番;临近考试和出榜时压力增大,他就会快活得没边了。想起昨夜睡前对着女记者疯狂手淫的场面,一种末路英雄的悲凉感油然而生。更可悲的是,他发现好不容易才消停下去的小东西居然又硬了,旧睡裤都快要被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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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废物!不要再闷声撸管了,过来吃饭!”

深沉的女声是如此令人心神荡漾,其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姐姐的一声暴喝,让齐飞飞暂且放下了对于性爱的美好憧憬,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片刻之后,带着矜持的微笑出现在餐桌前。

桌面上摆着姐姐精心烹制的三热一冷,除了冷的是午餐肉,全然没有一点荤腥可言。看着盘中那绿得发黑的蔬菜切片,像极了老房子墙上横流的沥青,齐飞飞突然感到有点生理不适。坐在餐桌对面的女人顶着充满自信的素颜,漫不经心地翘着腿,用手肘撑着桌面,十指相交的样子非常具有压迫感——毋宁说,如此高大的女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会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呵,不出所料。“ 姐姐的目光果然无情地落在了弟弟两腿间的小山丘上,明媚的眼眸中流转着浓烈的鄙夷之色,”又硬了是吧,你说你的自制力这么差,开学之后该怎么办呢 ?“

“当代科学表明,男性在睡醒后短暂勃起是一种自然现象,与外部刺激无关。” 齐飞飞对姐姐的担忧不以为然,“但凡,你交过一个男朋友并且和他一起醒来,就不会持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姐姐闻言神色微变,但仍大体保持着镇定,从容不迫地把做饭时的围裙摘了下来。

“切,难道我谈恋爱还要和你报告?姐姐我见过的长枪短炮,可比你做过的历年真题还多呢。”

齐飞飞并不急着反击,只是用筷子夹起一根空心菜,品尝片刻后,缓缓露出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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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每一根植物纤维都透着单身的味道。”

“你说什么?”

“但凡谈过恋爱的女人 ,做菜一定不会是这种味道——你这单身的证据过于明显了。”

齐飞飞的语气不但爹味十足、对女性充满恶意,而且十分笃定,好像自己真谈过恋爱一样,。

“齐飞飞,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是吧?” 姐姐这下真的恼了,烦躁地把围裙扔到一边,开始把散乱的长发重新系成高马尾,“要不是为了照顾你这个连续读了八年高中、而且还要读第九年的小废物,姐姐我又何至于此?拖到今天结不了婚,还不都是因为你!”

“齐中兴女士,我恳请你对我尊重一点。” 齐飞飞扶正了眼镜,透过八百度的方形镜片,对餐桌对面的亲姐姐不断释放善意,“此刻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

不幸的是,齐中兴女士并没有心情听他娓娓道来,只是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把45码的少女粉色胶拖鞋从左脚上轻轻取下——身姿颀长的女子大多鞋码惊人,裸足超过一米八的齐女士也不例外——然后以一点五个寄的加速度抽在齐飞飞的右腿上,完成了一次完全非弹性碰撞。

“现在呢,够尊重了没有?”

吃饭的时候不能打脸,腿上肉厚打起来又痛,当过电子厂质检主任的齐中兴一向懂得分寸。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唔!疼疼疼……”

这下好了,腿上吃痛的齐飞飞不再说话,只是用双手捂住了受伤的部位,小声呻吟起来。

“行了,嚎够了就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

齐中兴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夹起一块梅林午餐肉。自从她从电子厂回家之后就没有再找工作,父母不给她打钱却要她解决弟弟的伙食——都这情况了,哪还配吃动物蛋白?弄点淀粉得了。

“子、子曰,割不正不食!姐姐你最好拿个餐刀,不要用筷子……诶呀!”

人类的语言苍白无力,多数情况下不如胶拖鞋管用。当然,齐中兴也没有真的下死手,真要是把弟弟什么敏感元件打坏了、最后陪床做手术的还是她——焯,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别废话。给我好好吃饭 。”

对齐中兴而言,照顾年年复读高三的小废物是件苦差事,但远远还不是最苦的。从自己小时候开始,爸爸给自己没完没了地分派家务,寒暑假也要打散工,什么送牛奶、送报纸那都是城市小孩的休闲项目,自己在桃园镇周边的棉花地里经常一摘就是一整天。至于弟弟,齐中兴不记得他干过任何农活,典型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时候他还可以用学习好、长大后有大出息作为借口,可现在眼看他快要二十四了、还窝在高中不停复读,显然就是在刻意逃避工作了。

“那个,姐姐,爸妈今天也不回来了么?”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齐飞飞突然怯生生地发问,和姐姐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绵软不定,显然是腿上的余痛未消。

齐中兴忙着闷头扒饭,头也不肯抬一下:

“不但今天不回来,明天不回来,整个假期他们都不回来。由我亲自照顾你,你就偷着乐吧。”

齐飞飞顿时陷入了惊恐,忽闪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颤巍巍地试探姐姐: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想怎么打我就可以怎么打我、而且想打多久就能打多久?”

“对。”

姐姐的回答简短有利,齐飞飞知趣地就此打住,显然这个话题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不过,照顾弟弟也意味着,齐中兴在整个暑假都免于父母的唠叨,毕竟爸妈都去了县城那边的新房子住,只剩她和弟弟在高速下道旁边的红砖楼里暂住。父母用半生的积蓄,养育姐弟二人长大成人——齐中兴说弟弟最多算是长大了,但还远没有达到成人的地步——用另外一半积蓄在县城里买了一百平的小高层,半年之后开发商不幸破产。时至今日,年逾花甲的齐家夫妇,组织了四十多号同病相怜的业主、仍在没有水电的烂尾楼里苦苦坚守着,白天看报纸、晚上听广播、点着石蜡涮火锅,等待着开发商和县政府给业主们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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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自己也在现场就好了,哪怕是遇上寻衅的社会闲散人员,自己一个人能打它三四个。齐中兴突然想起,曾经在电子厂解决讨薪危机的那一天,自己带着上千号工友上街游行、人手只有一根钢管,居然与为厂方站台的防爆盾们打得有来有回;在工友们骄人的战绩下,最后以厂方让步、补发全年工资而结束。若是自己的废物弟弟也在现场,估计第一个就吓哭了吧。

在那平常的一天,齐中兴带着大获全胜的工友们徒步返乡,拖着行李箱路过了无数名山大川,最终回到了自己在穷乡僻壤那温暖的家中,暗暗发誓,余生之中再也不离开这里。

当然,齐中兴深知这一切与自己关系不大,镇上的旧房子也好、县城的新房子也罢,全部都是父母留给弟弟一个人的财产,自己注定什么也分不到 ——没办法,谁让弟弟是老齐家的一根独苗,而自己只是盆中待泼的一泓死水呢?齐中兴无意批判齐家重男轻女的传统,暂时也不想和爸妈、还有弟弟断绝关系,只是由衷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可悲。

“同人不同命罢了……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命运也是不公平的呢。”

齐中兴轻声念叨着,看着盘中已经冷掉的素炒苦瓜,感到自己也有点吃不下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弟弟的那充满病态的臆想居然是真的:他作为齐家的男性继承人,承载着先代以来的厚望来到这个世界上,扮演他们所需要的英雄,无论他如何胡闹、怎样肆意妄为,都是可以被无条件宽恕的;而自己,一旦出嫁就会变成外姓之妇,无论多么努力、多么能卷、多么能够体谅父母,也不过是这场荒诞游戏中的NPC,是无人关心的人偶公主。

身为卷逼的齐中兴当然明白 ,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都是曾经的齐家人用无数血泪换来的。

桃园齐氏是世代生活在大河之畔的老庄户,虽然历朝历代都没有出过什么文化名人,倒也从来没有造过反,老老实实地种地纳粮,碰上改朝换代也极少有人殉国、不过就是换个皇帝纳粮。这种浑噩愚昧的生活,似乎根本没有时序性,祖辈的面容与脚下的黄土永远是一种颜色。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直到齐中兴的祖父这一代,接连不断的内战、饥荒与大运动导致齐家男丁几乎凋零殆尽,最后只剩下齐父一个带把的顺利活到成年。齐父早年曾一度有志于学问、很是接受了一些新思想,奈何拗不过宗族巨大的历史惯性,传宗接代的政治任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十八岁和齐母相亲结婚之后,夫妻俩就开始不停地造人,只为尽快造出一个健康的男孩来延续齐家的香火。

齐飞飞属于老生儿、又是在新世纪出生的进步人,对于这段残酷的历史不甚了解,以为父母对自己的宠爱都是理所当然的,也不曾觉得他们苛待了姐姐; 齐中兴虽然只比他大五岁,却深切了解这背后的恐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齐家最大的女儿。在她之上,原本还有三个姐姐。

大姐齐兴娣,七岁时参加桃园镇小学组织的春游,大巴事故导致全车师生葬身山涧。

二姐齐又兴,四岁时在镇卫生所打了一针流感疫苗,回家后连续发烧五天不幸夭折。

三姐齐再兴,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去县城的青少年宫学习古筝,之后再也没有回家。

齐中兴在事实上是齐飞飞的四姐,却因为姐姐们的早夭而不得不承担起了长女的责任,甚至在自己还没有灶台高的年纪、就要踩着小板凳帮妈妈做饭了,而现在她还在用同一个灶台为弟弟做饭。齐母以大龄产妇之躯屡遭丧女之痛,内心的痛苦自不必说,身体状态更是大不如前,在诞下齐飞飞之后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齐父身为火电厂职工,一早就动用关系,为自己和妻子改了少数民族身份,否则早就会因为超生而被解除公职、然后罚到倾家荡产了,齐中兴和弟弟大概率活不到成年。

自己和姐姐的这些名字,无疑透露出父母对于生育男孩强烈执念,以及对于女孩那种赠品般的轻视——无论他们嘴上怎么说、看起来多么开明,这种轻视是无法辩解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齐中兴每次做自我介绍时都会感到莫大的压力——中兴,真的会有父母舍得给自家的宝贝女儿起这种名字么?就算预知她在未来的竞争中将会战胜许多男人、做出许多让男人汗颜的功业、把他们的质疑与嘲笑踩在脚下反复碾压,这样的名字也实在是过于……粗暴了。

年幼的齐中兴,对于过早逝去的大姐二姐毫无印象,只觉得她们留下的幼年照片异常可怕,每次翻看家族相册时,都不敢看她们所在的那一页。然而,三姐却是带着她一起长大的,她清晰地记得三姐的音容笑貌、记得她从县城上课回来给自己带来的进口奶糖与热带水果——那可是桃园镇的所有商店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她很怀念那些追在三姐身后疯跑的日子,像是初秋早晨那些野草上的露水,待到太阳出现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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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征兆的,那个疼爱她的姐姐、教她读书识字的姐姐、为她梳头发穿衣服的姐姐,在某一个周末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此后漫长的岁月中再找不到她的一点痕迹。

现在想来,被卖到偏远山区与人为妇、忘记自己的原生家庭,或许已经是三姐最好的结局了;比这更惨的结局,齐中兴不愿想更不敢想。在失去三姐的日子里,她常常被血腥的噩梦困扰,梦里的姐姐浑身是伤口,大声地哭着说“我要回家”;每当自己想跑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的双手带她回家时,梦境就会突然消散,层层夜幕之下再没有姐姐俏丽的身影。

在三姐突然消失的十个月后,齐飞飞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从那天起,齐家的日子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爸爸先后买了彩电、冰箱、洗衣机,甚至还从县城的网吧里收来一台旧电脑,这一切都是齐中兴不曾想象过的。从那天起,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特别铭记,每一天都是平常的日子。

齐中兴并不喜欢这个弟弟,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就不喜欢。在她看来,这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性格乖巧长相可爱的弟弟,正是献祭了三姐才得以来到世界上的,他的身上带有浓烈的原罪。

况且,万一爸妈对齐飞飞不满意、想要再生一个男孩,那么,可以被献祭的就只剩下我了……这种极为恐怖的念头扼住了齐中兴的咽喉,让她无法面对弟弟的面容。

随着齐飞飞年龄的增长,这种恐惧感与日俱增,因为他和消失的三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男生女相,本身就是不祥之兆,何况他的眉眼、他的声音甚至身姿都像极了下落不明的三姐;至于他的名字,父亲担心祖荫、承嗣、延祚、彭祖一类的名字太过厚重,甚至一度想为他起名齐万年、以契合身份证上的少民身份;但最终,母亲决定叫他飞飞,而这正是三姐的乳名!

她害怕。她好怕自己会把对三姐的感情错误地投射在这个男孩身上,错误的花结出错误的果。

“姐姐,你怎么了?” 看到姐姐红着眼睛沉默不语,齐飞飞有些担心,“是不是我刚刚又说错话了,让你伤心了?你明白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看到姐姐还是一言不发,齐飞飞更是无心下箸,索性从餐桌下面拉住她的手: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告诉我,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然我会一直担心下去,什么都做不了。“

齐中兴只是摇了摇头,狠心将手抽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桌,只留下齐飞飞一个人不知所措。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或许,他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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