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7年9月17日,凌晨六点。
二十八号楼,十三单元203号室住户,雪下秋,确认死亡。
死者左侧肋骨受伤断裂,内脏受损。淤青呈斜线分布于死者脸,颈,肩背,胸腹处。
手臂,腹部存在十处不同程度的较深刀伤,左手中央被贯穿,失血较多。
经严谨调查确认,死者在16日下午19——20时与恶劣杀人犯“格斗家”相遇并搏斗,最后成功杀死。
尸体现存于死者室内,已被肢解。
据悉,死者妻子是被“格斗家”残忍杀害的最后一人。故确认,死者大概率属于寻仇杀人。
2017年9月17日下午16时记。
“寻仇杀人…吗……”
在一阵不同方向的声响中,因纸笔相互摩擦而沙沙作响的记录声产生了短暂的停顿,笔尖的墨水悠悠在白纸上染了个扩散的点。
“怎么,你是在为现在这事感到惊讶吗?”
相当有特色的,中年男人的沙哑又低沉的嗓音从手的主人的喉咙里传来。
“但我有听说你不是事先已经接触过类似的案件了吗,后辈。”
午后的16时,阳光的温度不算多高,但光照的亮度却如同正午时候,明亮刺眼。
不被白云遮挡的光芒在两边被挂起的,暖色的橘黄窗帘外斜射来,又由玻璃窗的框条整齐切割成等分的“镜片”,禁锢了两人。
中年男人的半边身子经过打照,在他身下的阴影旁,光斑游离。
那双被散发遮挡,只有少许幽光披露的,棕黄的瞳孔不经意扫过青年。
青年却觉得刚才正被他审视,那被他扫过的一瞬间,青年的寒毛有竖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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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本能地移开视线,光照上的耳垂从一开始的暖和舒适的感度上升。
“啊,接触是有接触过的!话虽如此,但是,那一次跟现在这件还是有一些,嗯,微妙的差别的吧?”
“差别啊……确实如此。”
男人微微点头,这认可的话让青年放松了点紧张的心,可又马上的,他提起了呼吸。
“是吧?毕竟到底不是同一件的,而且……不,是有些感到意外吧,或许还有些什么别的……我现在说不明白。只是,前辈,我们现在见证了一个人的死亡,一个家庭的破灭的事实了。而这一切,在她……确实死亡前,是可以避免的啊……”
“……”
青年看着沉默的男人,语气,音量都在这间沉默着,除了窗边与阳台,浸透着暗淡色调的屋里,愈发微弱。
“……或许吧。但你要知道,只要知道,人生每天都不同,今日不同昨日,明日不同今日。”
中年男人再度说话,同时响起之前的沙沙声。
“而做我们这行的,要每天都做好新的准备——不论何时。我们不需要多余的情绪,只有判断力,观察力,和一颗负责的心。我们只需要这些,更需要这些,就足够了。别的什么不能阻挡我们的脚步,因为我们一但停滞,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代价可能就是另一个人,一个家庭。”
“……”
青年听到的男人声音仍然平静,低沉,没有一丝不符他对这位前辈的想象与初见面的印象。
青年那时想,他是位完美的前辈。
可是,现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现在这位完美的前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悲伤与懊恼,他现在说的话,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沙哑低沉的嗓音依然平静,记录报告的手只因惯性颤动。
所以,怎么可能呢?
青年将视线从手上移开。
“因为我们是警察,我们肩负着守护人民的使命。我们会做好准备,一切准备。这是我们工作的职责,也是对人民的责任。明白了吗,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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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明白了!!”
青年严肃地点头,目光灼灼对上男人的眼,与他身后夺目的光芒。
“嗯。那么你之前想说什么?”
“啊?”
“?”
“啊不是!那个,前辈之前不是没有兴趣吗?”
“我有说吗?”
“啊啊,不是不是!前辈没说过,只是我以为的而已。非常抱歉!”
“…真有精神啊,那你想说什么就接着说吧,起码热闹一点。”
“前辈是喜欢热闹的人吗?”
“不讨厌吧。”
“哦哦!那我继续说了啊……那个,虽然说杀人是不对的犯罪行为,即使是杀的杀人犯…而且最后还丢了性命,但换谁遇到她这种事……”
青年转头垂下眼眸,一头短发迎风篷动,眉目精神,身上有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但说到“这种事”时,他面色极明显地沉郁下来,目光伫在距离三米外的女尸身上。
中间的距离隔着一条血线,明示着生与死的间隔,如同柏油路上的斑马线,他们是人行道中的行人,她是车流奔涌中的影子。
她躺在公寓阳台的木质坐椅上,面容秀丽,脸上的神色——无疑是她死前最后留下的,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恐惧,没有一丝面对伤害的恐惧,也没有一丝成功报仇的施然。
警察们对那些死者们常有的表情没有一丝能从她脸上看到,仿佛她仍普普通通地活着。
只是睡着了,在阳台盖着光织的绒被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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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扰不醒她,仿佛他们是不存在的。
她在午睡,也在等待,等待她的妻子过来。
妻子过来就会把她叫醒了,她懵然得醒来,不知所以时,就被妻子数落起自己的不对,辟如睡在阳台着凉叫啦,不会打电话告诉自己啦,生病怎么办啦,不听自己的话啦……总之一大堆一大堆的,听的她耳里生茧,被迫学会在左耳进右耳出,啊对对对,老婆我错了,你说的对(但我死不悔改)一连串的手段。
或许是这样吧。她们也是一个平凡的家庭,同每一个平凡家庭一样,小小的房间就是安全的世界,平和的世界。
她们在这小世界里聊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时而烦恼时而忧郁时而欢乐,但总归陪在彼此身边,将人生最宝贵的,生的一角寄宿在彼此身上的每一寸,“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只因她们是彼此余生的搀扶者。
不过想法归想法,道理总不能用口头讲清,嘴里的话永是少的,短的,不想说的。
她就笑眯眯吃妻子的饭,边吃边夸赞,小眼神却在偷偷观察妻子的表情,那娇俏的脸上闪过欢喜,又注意到她的眼神,于是像小孩似的气鼓鼓起来,嗔她油嘴滑舌。
二人随后又一番玩闹,便依偎着彼此坐下,吃饱的肚子都有些鼓。
她说妻子胖了,妻子就轻轻拧了她腰间的软肉,她连连求饶。
妻子说她胖了,她就傻乎乎笑,夸赞妻子做饭的好手艺,她以后十有八九会成肥猪的。
“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啊!~”
“哼,我现在就挺嫌弃你的。咦——你现在眨眼,你可不是小孩!诶,哇!你你你松手,从我腿上放下了啦,像虫子一样,很痒诶!诶!诶!~呀——你连敢得寸进尺?反了你了!给我松——咦!~”
“我不我不,除非老婆你保证不嫌弃我!”
“做你的梦!哈哈!停!停下!胳膊里不行,诶诶,停,哈哈哈!!”
“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老婆你最好了哟!答应我呗!~毕竟我变成胖胖的球(秋)也有老婆你的责任哦。”
“…哼,哼……哼!……”
“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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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气了!”
“…真生气了?”
“哼!”
“啊啊,别生气嘛~我错了,非常抱歉!”
“那你还不松手?”
“哦哦!是…诶,诶哟!老婆老婆,别挠了!好痒好痒!我真错了!”
“哈哈,上当了吧,笨球(秋)!”
“是是,老婆真聪明!”
闹腾一番后,二人又停下,妻子忽然开口。
“其实你根本不怕痒的。”
“诶,是咩?”
“笨,又忘了,我挠你多少次了?”
“忘咧。”
“……呜,我现在怀疑笨蛋不是骂人的话了。”
“诶不是,我可不是笨蛋哟!那个,你知道有个故事吧,里面的人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一直活着,直到有天知道,忽然就死了。”
“所以咧?”
“我不知道我不怕痒,所以你挠我时,我是真的痒。没骗你。”
“?”我很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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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大人最聪明,冰雪聪明。
“唔……算了,那个……”
“嗯?”
“我……”妻子扭过脸去,“那个,倒是不会嫌弃你的啦。”
“诶,什么?”
“别别别给我得寸进尺,一边去!”
“你不是说不嫌弃我吗!我要老婆抱抱!~”
“你这不是听见了嘛!诶,等下!”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呜……有,有些紧哦,你抱的。”
“啊啊抱歉——嗯,老…婆?”
“这样抱……才不会难受。还要我教你多少遍?”
“永远,我永远都学不会,所以你要永远教我哦,呼~枫。”
“呜,呜~呼呜……”
二人身影缠绵,小小的世界里吹荡着盛夏的热风,带点芒果味,带点波浪的声音。
想些未来的打算,在夫妻的床上依次卧下,再在早晨的妻子枕边睡眼惺忪。
看着空荡荡的床边,嘴里嘟囔妻子的早起,然后闻到飘到床上来的饭香,空荡荡的肚子应时报告。
她起身,扭头,看到的窗外,是一片璀璨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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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新的一天,同世上的许多人,同平凡的许多人,掀开温暖的被,踏上冰凉的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本该如此的,她是,她的妻子也是,之前的受害者都是。
她们本该都在开始新的一天,她们的生命都正处在明媚的时节,应尽情享受光与鲜花的祝福,歌颂生的喜悦,生的美好。
而不是融在潮湿的泥土里,游荡在无边际的大洋里。
青年攥紧了拳,不敢再看那女人的尸体。
他因职责愧痛,因明晰的死亡震动,也因那份与人相处的记忆悲伤。
雪下秋,生前的女人,与她如今的妻子,春目枫,是他在求学时的邻居,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前者面冷心热,后者温柔良静,都曾帮过他,以及许多相邻的,年迈的人。
她们是不求回报的,甚至都没记过,但数次在犯难时被帮助的心情,一直深深烙在他心里。
他想好人是有好报的,于是祝她们婚姻幸福,因为总有人固守观点,所幸她们确实是有感到幸福的。
虽然他极不想通过调查和发现作为遗物的一幅幅温馨的相片来证实。
他与前辈现在就处在卧室至阳台中间的走廊,门开着,一列列大小不一的相片环在床铺上的墙面,延至阳台前,仿佛那些不仅仅是相片,更是无价的,值得炫耀的收藏品。
相片里多是暖色调的,有她与妻子共同伸着剪刀手的,有偷偷拍妻子吃着奶油蛋糕时,鼓起的小脸的——还特意加了特写,有她睡着后,妻子坏笑着举着手机拍下她脸上爬着墨水未干的小乌龟的,有两人依偎着在沙发上午睡的,这张画质不太清晰,似乎是偶然拍下的。
还有春天时,两人出去野餐时的,两人手牵着手,樱粉的花瓣在头顶飞舞,有两人在泳池里拿着水枪戏水的,妻子还套着救生圈,小海豚的模样,有妻子穿着简洁的白长裙在田野边漫步的,有她与妻子在旋转木马上挥舞手臂,有两人在摩天轮边微笑着的合照。
有她在云霄飞车旁干呕的,也有妻子趴在咖啡店的桌子上流口水睡着的,有她为妻子过生日时买的大蛋糕,有妻子为她过生日时的小惊喜,以及目光中最大的,两人身着婚纱,手捧鲜花微笑在和煦的花园里,还有许多许多,许多许多……
青年的视线在墙上流动,那一幅幅简单却幸福的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那一片片欢乐或温馨的场景定格在一瞬,那一张张自然开心的笑脸定格在那一瞬。
定格了,永远定格了,记忆也被钉在了墙上。
青年为墙上的相片们动容,他看到它们时是开心的,可它们却拢在乌乌的灰纱里,光打不上去,暖色也变得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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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告诉青年血淋淋的真相——画面中的两人已确实死去了。
愈开心便愈悲伤,青年的内心承受着切实的撕扯。
他想,好人确实会有好报的,只是有时慢于世事无常。
“前辈……”
“什么事?”
“枫小姐……能和我说说您之前处理春目枫小姐的那件事吗?”
“春目枫……”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又看着青年攥紧的拳头,揉揉太阳穴,便低声开口。
“你是想知道,春目枫最后的模样吗?那还是算了吧。”
“很……惨烈吗?”
“嘛,确实属于‘凄惨’的范畴。很惨。你确定还想知道吗?”
“……嗯,我想知道。因为我们不能再让这种悲剧重演了,前辈!”
青年严肃地望向雪下秋的尸体,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像颗寒松,眸里燃烧着坚定的火。
“那好,但希望你能对得起这番话。”
男人停笔,缓缓直起腰身,刺眼的阳光让他发后的眼睛小幅眯起。
“春目枫死在一间废弃的地下室,她的血染遍了目光所及的地方。”
他看向窗外,玻璃上印着模糊的脸,道路两侧的树影盖在柏油路上,一层又一层,行人们三两而行,孩子们背着书包在家长前面奔跑着嬉闹,嘈杂的人声仿佛占据了整个世界。
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小的,虚假的角落。仿佛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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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似乎并不在意地指了指对面的矮楼。
“就在那楼下。”
“什么?”
“她死去的地方。”男人的脊背挺直,语气稍微低下。
“那里……不是吧……她,是死在了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吗……”
青年放大的瞳孔中,深深嵌入了直耸的矮楼。
一列列楼道里是一间间屋,里面居住着一户户家庭,在夜晚灯火通明,父母与孩子热闹地吃着晚饭,孩子兴奋地看着感兴趣的节日,父母交流着家长里短,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彼此,不留神便度过一段惬意舒心的时光。
他们的屋里是热闹的,他们的人是欢心又轻松的,他们守在他们安全的世界里。
而在楼底,楼底的地下室,他们的笑声掩下了恐惧的哭声,拳脚相冲的击打,他们屋里的灯火亮在她看不到的头上。
她那时是怎样想的呢?是恐惧,害怕着吧。惊恐颤抖地面对着致死的暴力,无力地反抗着,双手却只能拍打地面,弄得手掌灰扑扑的,止不住的血漏在衣上,不时飞溅到墙上,伴随着倒地又泼在地上,在地下室里生起一株株曼陀罗。
她,有向这里看来吧……
在这里的对面,隔着厚墙与宽路的距离,分别在不同的时间里……
青年缓缓攥紧拳头,悲哀地抬眼看着对面,那想象后的场景。
在那天,她绝望无助地看来,她看不见我们,看不见除凶手以外的任何人。
她肯定是想看到别人,看到能救她的人……看到,我们。
去迅速制止凶手对她的虐杀,安全地送她回到这里,让她放松地依偎在爱人的怀里。
告诉她:“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警察保护了我们哦。”
而我……我们……迟到地站在这里,站在这对夫妻已死去的遗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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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的尸体旁。
她们都看不到我们,看不到啊,永远看不到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在一切结束之后,才能看到她们呢……
她,她,她们!她们!!——已死去了啊!已经,死了啊……
“我们赶到的时候,室顶上正滴着她的血,四面的墙上,是她的血染成的‘涂鸦’,她本人……”
男人没看青年,自顾自讲起话,忽然又话语顿住。
他似乎是边讲边不觉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他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愈发冷静道:
“就滩在地上,不是‘瘫倒’的样子,是‘滩’,像条破抹布一样滩着。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人原来可以被毁成那样。”
“……那样……是?”
“那也是她与之前的受害者的尸体唯一的不同——没有留下被性侵的痕迹,或许是反抗到最后,她伤到了凶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只有结果是确确实实的。
春目枫,她被伤害到了‘不敢相信原来是人’——这样的程度。”
“!!!!!”
青年呼吸一滞,那画面,甚至使他无法想象。
“那种程度该不会……”
“嗯,她全身的骨头都受到相当严重的伤害,结果上,就是得救后也是很难愈合的……或者说,是都碎了的。所以她,是滩在地上的。”
“……”
青年沉默,对男人的描述沉默,对亲历现场的男人沉默。
他屏着呼吸,像具尸体似的笔直伫在地上。
“不仅如此,她同时也被毁得面目全非,面部扭曲内陷,眼球,鼻骨,牙齿这些脆弱的人体组织都分散在地上,混着脑浆的血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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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骨几乎完全碎裂,手臂关节,腿骨,腰胯那些人体较坚硬的地方都有钝器留下的伤害,调查显示那些伤口较晚形成,至少较拳击膝击类的肢体伤害晚。所以,‘格斗家’可能是将春目枫重伤,失去反抗能力的状态下使用了钝器。”
“就我而言,那时候的春目枫已基本失去意识,‘格斗家’可能是想在她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继续施虐才那样做的。”
男人说完便沉默,紧跟着是一道怒喝。
“…………疯子,他是真他妈的该死啊!该死的畜牲!”青年怒目圆睁,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