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
大雨刚下完没多久,街道一边的兆丰正和屋前屋后的几个孩童“哒哒”地踩着水洼。听到寨子前院传来紧密的锣声,几个小孩都拎着衣摆,停了动作,好奇地踮着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街边商贩们,不论是卖脂粉绣品,还是卖猪鱼牛羊的,也都纷纷停下了动作。小孩子还在猜,大人们听到锣声之后面面相觑,随即又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往前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兆丰和身边的孩子们看得云里雾里,其中有个着急地朝着卖糖的货郎大声喊:“阿叔!你们要去干嘛呀?”货郎脚步未停,匆匆回了一句:“前院有热闹,大伙儿都赶着去看呢。”兆丰本想再问一句“什么热闹”,等回过神来已经被伙伴牵着手走了很长一段路。
他们跟着商贩们来到前院时,里面的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兆丰他们绕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再往里走的路,伙伴们索性散开,扒着人群中的衣料,半挤半推地终于走到最前面的围栏处。兆丰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忙吸了几口大气后,才发现院子中央跪着一个纤瘦白色的身影。那人被五花大绑,头微低垂,脊背却仍是挺直的。纵使只有一个背影,寨民们都能知道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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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兰生。
他模样俊俏,肤色白皙,眉如远山,唇不点而朱,竟比那些抹了粉的姑娘还要俏丽;说话温声细语,偶尔会说几句“之乎者也”;行为举止像被老裁缝一样量过一样规正,身子永远站得笔直,衣服永远洁净,行走步履从容,处事礼数周全。
像楚兰生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在湘水寨这种墙根野草都能呸着吐唾沫的地方,就像是荒野乱石堆里冒出来的一朵白花。寨子里无论是七老八十耳聋眼花的,还是刚学会跑的,不必细问都知道楚兰生绝不是土生土长在湘水寨的人。但是,没人知道楚兰生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湘水寨,也不知道他为何来此。寨里干过镖师行当的人,听兰生口音觉着他应当是外头京城那边的人,想着可能是哪个落魄失意的秀才。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这个说法就被这么传开了,寨中人就开始“楚秀才”地喊。
不过,兆丰却总觉得大家喊楚兰生“楚秀才”的时候,总有些讽刺的意思。就说他做面摊生意的爹娘,楚兰生每次只点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他有一次便听到他娘边煮面就边对他爹说,“我看这秀才也就是根毕家的大蜡烛。烂船还有三千钉呢,瞧他这身派头,回回就点这么一碗阳春面,啧啧。”而他爹每次收到楚兰生的递给他的,没有一点灰尘油污的铜板,总要背着人用有些油腻的手摸两下才肯放到口袋里。有时午后闲来无事,寨子里的这个叔那个伯聚到一起,一下细声如蚊蝇,一下又声大胜锣鼓,指手画脚的气势像挂旗冲锋的将帅,仔细一听,兆丰才知道他们讨论的不是什么破天门的事,竟是午饭时楚兰生穿的衣服跟早上的不是同一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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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的人虽然总是嫌兰生好洁得麻烦,周正得让人恼怒,但当兰生开义学,挨家挨户敲门,请每家的孩子来他义学里念书,并且分文不收的时候,就没人再嫌他每日点一碗阳春面,也没人再嫌弃他因为泥点子就换下了只穿了半天不到的衣裳,纷纷笑得不见眉眼只见牙地把孩子塞到义学里去。
而现在跪在寨民面前的楚兰生,竟只穿了白色的中衣,袖口处还沾了些灰尘。兰生虽是背对着众人,但兆丰却能从他微微摇晃的身子看出他应该跪了许久,以致疲惫非常,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正当围观的寨民们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说话“之乎者也”,看着儒雅温润的楚秀才为什么会跪在这里时,院子廊后走出来一个高逾七尺,面皮黝黑的大汉,还未等那人开口,众人顿时就噤了声。
那人正是湘水寨寨主庞鼎忠的得力干将,翟山,寨里人都管他叫翟二爷。虽然他外表看着粗蛮,但却是最精明狠辣之人。前段时间朝廷派人来逼迫他们归顺,便是靠翟二揪出来潜伏在寨中的探子。后来还有人听说,几日前负责清寨的大臣宴客时,当着宾客们开了几坛藏酒,结果竟在酒坛子里发现那几个探子泡得发白肿胀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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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丰看着翟二,心中不禁犯怵,身子往后挪了挪,把脸躲在大人们的袖摆之间,只敢透着缝隙看。只见翟二先走到了楚兰生面前,弓着身子微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兰生头微微一撇,他才站直,昂首开口:
“打扰各位父老乡亲们做生意了。只是寨子里许久没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了,咱们没想到一个开口是孔孟的楚兰生先生,居然做出偷盗之事。不过不管读过书的,还是没读过书的,只要是犯了事,都得按寨里的规矩办。大伙儿说对吧?”
院子边缘挤成一堆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中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对”,其余人便也跟着喊起来。等声音小些了,才听见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声音: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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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间那个单薄的身影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偷盗。”
翟二低眼轻笑,“先生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怎么连敢作敢当都忘了。您没有偷盗,那难道寨主屋子里的四神砚是长了腿跑到您的学堂不成?若是义学办得艰难,您找寨主开口便是。这样又是何必呢?”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便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起来。兰生听到“义学”二字,登时红了脸,忙说:“我真的没有!”
翟二从容不迫,说道:“我们这群人虽是五大三粗,却也是知道凡事讲证据。这边可是人证物证都有,您这边可有啊?”兰生愤愤地盯着翟二,嘴上却你你我我地支吾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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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二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反而是睥睨着他,高声宣布:“楚兰生,犯偷盗之罪,依例罚打五十板,即刻行刑。”
说罢,旁边两个大汉抬出一个洗马鞍的架子,三下五除二地把兰生绑在架子上。兰生上半身趴在架子上,下半身垂直于地面,两条腿被拉扯开固定在架子的两边,臀部就卡在架子凸起之处高高地撅了起来。
饶是兰生被绑着的时候仍喊着“放开”、“我没有” ,等他屁股被刑架顶高,裤子被扒下来那一刻,他还是羞得低下了头,像迎风而开的花朵“啪”地被吹落到地上。他虽然清瘦,后臀却浑圆上翘,见不得人的地方竟比十几岁姑娘的面皮还要白皙细嫩。上好的羊脂玉和剥了壳的荔枝与之相比,怕是都要逊色几分。
寨里人许久没见当众行刑的场面,读书人裸着私密部位挨打就更是少见了。兰生裤子一扒,人群里便隐隐一阵惊呼。对他这副皮囊赞叹的有,揶揄他丢了脸面、幸灾乐祸的更多。中间有几个姑娘没见过男人身子,“哎哟”一声掩面轻呼,却又红着耳廓偷偷在指缝里细细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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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二似乎是料到这样的场面,更加料到兰生这样薄面皮的读书人最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故意没即刻传刑板,反而晾着兰生,默许这些围观者对兰生皮肉或是下流或是嘲讽的评价。
在人声渐弱之际,一声脆生生的童音变得无比清晰:
“阿娘,先生是不是要被打屁股了?”
兆丰听这声音,立马就知道,那是跟他一起在兰生义学上课的女孩子瑞珠。等他再看回等待受罚的兰生时,马鞍架上的人已经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一抹红一路从耳尖红到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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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二认出来是发问的小孩子是兰生的学生,便答道:“是啊。你们先生以身作则,给你们立规矩呢。娃娃们,记住了,以后要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可是要像你们先生那样被绑起来打屁股的。”
说完这话,翟二才让人传刑板。不过让大家意外的是,拿来的不是毛竹大板,而是一把戒尺。
兆丰瞧着那柄戒尺手心便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兰生学堂里的戒尺。长约一臂,宽有三指,通体乌黑,木色柔和。一面打磨得光滑,另一面上方阳刻着“仁义礼孝”四个字,下方则是阴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义学的孩子们没少吃这戒尺的苦头,若有调皮不听话的,便会被兰生拿这戒尺打手心。
翟二接了戒尺,说道:“寨主念先生办义学劳苦功高,就用这戒尺替了毛竹大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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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兰生才猛然回头,意识到他们竟然要用自己管教学生的物件来惩罚自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脱口而出道:“你不能用这个!不能!”
翟二冷笑一声,俯身一把掐住兰生的脸,低声喝问:“楚兰生,现在孰庄孰闲你都不会分?早给你做‘庄’的机会你不珍惜,现在要吃苦头了,倒想着挑三拣四了?”兰生两颊被掐得变形,齿肉磨得生疼,又气又怕,激得浑身发抖。
兰生以为他过分也不过如此,谁知这厮松了手,又说了一个让兰生更感耻辱的惩罚:“先生应该也知道,今日你很多学生都在这里,想必也是求知不倦。今天义学没开成,还有劳您受罚时给他们好好诵读《三字经》,以作榜样。哦对了,怕您劳累,一板子,念一句。若是不念或者念错,可是要加罚的。”
兰生气得牙关都要咬碎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你”字。他撇过头,双手扣住架子的木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里决意不从,大不了打死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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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罚开始了,院里即刻鸦雀无声。翟二掂了掂戒尺,又翻了个面,光滑面朝外,字纹面朝内。随后手高高举起,带着一阵恶风打了下去,竟将那两瓣荔枝肉从中间生生打出一道沟壑来。等戒尺离了臀面,那沟壑才渐渐平整,逐渐清晰地浮现出四个红色的,反着的字——“仁义礼孝”。字纹愈清晰,臀上那股火辣的疼痛也愈强烈。兰生双唇紧闭,眉头紧锁,低低哼出一声,再不言说。
院子里安静得不行,翟二瞧出这读书人“礼义廉耻”的厉害,便提醒道:“楚先生,可别忘了你的‘先生之职’。方才那下不算,若这下还不念,可真的要加罚了。”说完,他又如法炮制,再次在兰生臀面上印上左右颠倒的“仁义礼孝”四字。
可兰生还是没有开口。翟二没了耐心,喝问:“楚兰生,你念还是不念?”
“不念!”兰生闭着眼,想也不想地掷出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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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二嘴角微动,抬头对上廊后一人的眼色,心下了然。喝了一声“来人”,院子一边就出来三个大汉。其中一个拿着藤条,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地站着,伸手将兰生的两瓣臀肉用力扯开。
兰生被扯得生疼,但他还未顾得及疼,就先察觉到隐秘之处吹着的凉风。他满脸愕然,更觉惊恐。两股之间淡粉色的一点不住地在兆丰等人的眼前一收一缩,就连下方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