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在穿衣鏡前面確認衣領是否有翻好。鈕扣好像歪了,解開,再重扣一次。
雖然聽說這個職位是地方組織裏頭絕對的權力者,作為主管不必和底下的任何職員做任何交代,只需要向本部的上級負責即可,但思及今天是到這裡第一天上工,總不該第一天就顯得儀容邋遢。再者,前任主管好幾天以前已經調職到別的國家的收容站點去了,身為一個不但空降還是門外漢的新主管,等下還得靠資深職員協助工作交接,否則老實說連工作內容都還一頭霧水。
「蕾⋯⋯唔。」
習慣性地想要叫個人偶隨侍在側,給矮個子的自己壯壯威勢免得被瞧不起,稱呼到了嘴邊卻又吞回肚裡。對了,她們都被毀了,而新的零件還沒設計出滿意的效能,於是連一具人偶都未能重新製作完成,四具缺胳膊少腿的軀殼還冷冰冰地躺在房間角落。在取得關鍵材料以前,暫且只能孤身度過一段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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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個堂堂三百年資歷,曾一度差點毀滅世界的強大鍊金術師,不得不接受某混帳統治局長的指派到此任職的原因。
到底為什麼會被協會的領導者扔到遙遠東瀛的島國,在一棟瀰漫烏煙瘴氣氛圍的建築裡面當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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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們真打算把我關禁閉關到死。」
「哎呀,對不起啦小傢伙~~這不是最近協會發生了超——多動盪,我們抽不出空來安排妳的事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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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蘿嫌棄地瞪了會議桌對面的兩人一眼,只可惜雖眼神霸氣十足,放在她那幼女身軀上威力大減,在兩個年紀比她更年長的人眼中只配稱作女孩的任性耍鬧。
卡廖斯特羅雙手合十,不斷給卡蘿陪不是,但卡蘿鐵打的心和燒得七七八八的記憶使得她始終保持一張鐵面,把對方的歉意當垃圾全部拒收。
而身著全套白色西裝,衣領處縫著一個蘋果造型胸針的男性——統治局長亞當,吊兒郎當就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女術士的對談打從開場白就碰壁,嘴角逐漸上揚,然而一言不發。
「什麼事情可以讓妳們協會高層,一共四個人,全都忙到把我軟禁在總部裡不聞不問整整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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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外流的 alca-noise 技術被一堆不法份子拿到根除不盡,法國支部冒出聖日耳曼的老朋友差一點給人家搞到全滅,回過神來東京盟友那邊又被各路人馬轟炸了好幾輪,其中幾次還是我們自己人失控惹的事⋯⋯這陣子真的是大事一件接一件遍地開花,三個月來彷彿處理相當以往幾十年份的工作量,哎呦,不知少睡了多久美容覺!更天怒人怨的是居然拉著我跑了一趟北極,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把我的臉蛋都冷出凍瘡來了,醜死啦,那幾天我都不敢見人~~好不容易都告一段落了,我馬不停蹄就來見妳;聖日耳曼和普勒拉蒂她們倆也想回來看看妳,可都還抽不開身呢!」
「前者還有可能誠心想念我。後者純粹是來找碴,看我笑話的吧!」
想到自己那矮小同伴和卡蘿之間的恩怨,的確比起看望,落井下石的可能性高得多。卡廖斯特羅心虛地笑了笑。
即將要脫離管束處分的那人又罵:「而且,即使妳們真的忙得沒空管我好了,至少別把我鎖在房間裡,連出去透透氣都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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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呀可是差點把地球當蛋糕切切掉了,實在不能隨便放妳出去,否則整顆地球又要瑟瑟發抖啦!咱們把妳關起來這不也是沒辦法嘛。妳知道妳惹出多大的麻煩,我們四處替妳賠罪——哦那些政客高官們周旋起來有夠煩人,居然敢批評我畫妝俗氣,明明他們的夫人才是各個都醜八怪——隨後又費了很多心思,直到現在才終於幫妳找到了個好去處。妳就原諒我們嘛,卡蘿小可愛~~」
「閉嘴!」
卡蘿怒斥,她非常受不了卡廖斯特羅一邊說話一邊搔首弄姿,趕緊把她給叫停。況且這個假女人以騙術聞名,即使「忙翻天了忙翻天了」地叫,鬼才知道她有沒有在認真工作。
不過,能讓從來不肯認真辦事,天天都在想方設法偷懶的卡廖斯特羅也動員起來,恐怕真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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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這三個月待在總部客房裡的管束生活,其實受到的待遇是絲毫沒有怠慢的。伙食和生活環境都相當優良;更驚人的是本以為身為人犯應該被禁止使用鍊金術,結果不論想要什麼文獻或者煉金素材,只要呼喚門外值班的協會成員很快就會送來,簡直有求必應(罕見管制品除外——弄不到是當然的)。唯獨當提出想要和協會高層談話,會不斷被「他們都不在總部」或「基層人員不能定奪」「嘗試上報但沒有下文」「被拒絕了」「她們讓妳再等一等」等等理由唐塞,凡想得到的藉口都輪了幾遍。卡蘿一直以為幹部們是故意忽視,想要給闖大禍的「女孩」一點教訓;但現在聽了卡廖斯特羅的訴苦,也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幹部們這段時間恐怕是真的不可開交,無暇顧及已經安分下來的卡蘿。
話要說回三個月前。鍊金術師卡蘿為了實施分解世界的計劃,率領五名人偶前往日本國,鬧出了非常大的騷動。以亞當為首的鍊金術師協會本來埋頭在英國調查突然出現的人類新威脅—— alca-noise 的資訊,傾盡全協會之力研發反制對策,忙於維護自己歐洲本部周邊的安寧,以致於拖延不少時間才核實卡蘿出沒遠東島國日本的消息。三名幹部風塵僕僕趕至日本,恰好趕上了 S.O.N.G. 的六位Symphogear裝者和卡蘿在東京決一死戰。
鍊金術師協會的幹部們當即決定和 S.O.N.G. 合作,一起制服這名曲解了父親遺言的鍊金術師。她們製作特殊的「回憶的子彈」喚醒了卡蘿過去在鍊金術師協會的生活——在局長以及三名幹部手下學習的溫暖回憶——使得卡蘿在激烈的戰鬥中頓時產生猶豫;而猶豫就會敗北,她所召喚的碧綠獅子機械獸馬上被奇蹟型態的眾裝者轟成破銅爛鐵。
總歸在把回憶真的燒得一點不剩之前讓她停手了。可事件沒有立刻落幕——無法接受自己敗北的事實,當下仍舊執迷不悟的卡蘿直往正在醞釀大爆炸的機械獅殘骸飛去,打算和自己最後的創造物同歸於盡,而以她當時浮士德法袍盡毀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在爆炸中生存的。她現在之所以還能好手好腳坐在鍊金術師協會和幹部置氣,全賴在她捲入碧綠獅子機械獸爆炸的前一刻,最不忍任何人命喪眼前的立花響冒著生命危險緊追在她後頭,拼死把她拉到懷裡保護住才撿回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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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蘿被 S.O.N.G. 抓獲。隨後,鍊金術師協會發揮數百年來在歐美上流社會佈下的門路,爭取到將卡蘿以重大犯人的身分移交給協會管束。畢竟說起來卡蘿在她的父親伊薩克遇難後便投靠了協會,一直到學成才脫離協會自立門戶,確實曾經是協會的一員,如今走上歧路是協會元老們對這熊孩子教導無方。而重新領教到爸爸遺言的真義,正在深刻反省的卡蘿對等同於「回老家挨訓」的判決並沒有異議,認份和前來接引的聖日耳曼返回歐洲總部。
帶回卡蘿後,卡蘿被禁足在本部的客房。這本該只是個臨時性的處置,她真正的懲處還要再議,可誰也沒想到安排她入住後,這一關就是三個月過去,臨時處置顯得一點都不臨時了。前兩週卡蘿還能聽到關於協會收拾自己捅出來的簍子的消息,比方說東京市區的重建計劃之類,但過了半個月就再也沒有相關消息傳來,想打聽又聯絡不上知情者,搞得卡蘿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協會的高層幾人給遺忘了。可不對啊,亞當和其他兩個人也許會,怎麼可能連聖日耳曼都忘了自己的存在——難到老年癡呆這種病症會推遲到在兩千歲的時候才病發嗎?最好有這種蠢事。
別的什麼都不可信,唯有勞苦人聖日耳曼的責任心是不可撼動的。秉著對於聖日耳曼的信心,卡蘿選擇聽話,乖乖在客房當了三個月的宅女——開玩笑,她是頂尖的鍊金術師,外頭的看守者沒一個比她資歷更深,即使是協會的總部也壓根關不住她。之所以三個月以來從沒發生逃獄慘案,純粹是因為她曉得統治局長和他的副手們都絕對可信,才能讓她甘心安分下來等待發落。
反正她也不是無事可做。被關進來的第一天聖日耳曼等人就運來了從日福蒂城廢墟收回的自動人偶殘骸,不論機體還是內藏的運行程式都損毀得慘不忍睹,就連備用機也無一幸免。若她還是三個月前那個打算拿地球大玩切西瓜的惡女,她恐怕還覺得人偶們按她的吩咐行動死得其所,故此損壞了也不必感傷;但現在計劃被徹底毀掉,尋死沒死成,也決定接下來要好好彌補所犯下的錯誤,那她當然捨不得人偶們淪為廢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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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人偶繼續陪伴在身邊,三個月以來一直廢寢忘食在做研究(藉此,卡蘿察覺到艾爾芙奈因的工作狂性格果真其來有自)。骨架軀體是徹底地沒救了,零件不論大小全部重新打造,然而藍圖都存放在日福蒂城裡面,想當然耳是不用期待找得回來了,也就是說幾乎得從設計方面重新開始摸索。還有記憶體磁碟——記載人偶的演算法以及「心」的地方,拆開後發現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傷,靜待修復。在不計後果誇張地燃燒回憶之後令人驚訝地自己僥倖還留下相當龐大的專業知識儲備量,以上都是能解決的事情,只是要付出大量時間罷了。
很巧地,卡蘿的人生一直以來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被忽視了整整三個月的她雖然心有不滿,既然外頭有話語權的人都不肯放她出去,那她就在房間玩自己的也行,過上了日復一日「床——書桌——工作台」三點一線的生活,直到這一天局長亞當和幹部卡廖斯特羅無預警來訪。
終於要擺脫禁足令了。迎接她的當然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至少幾位幹部為她做的安排,相比現在受監禁的處境一定只好不壞,這群致力於在暗處保護人類文明的術士值得卡蘿如此的信賴;但當然,在明面上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對幹部們的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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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事情還沒解決?把我帶出去,這是要找我給你們助拳?你們缺人手的話,早該這麼幹了。」卡蘿握放手掌,指節啪啪作響,活像大顯身手前的熱身運動。「行吧,希望悶在房裡這麼久,揍人的手感還在。」
「噫,妳暴躁老姐的性子真是從來不改,虧妳長得這麼可愛。」卡廖斯特羅裝出受驚吃手手的樣子,「但是很可惜,猜錯嘍!連環爆的事件們都差不多收尾了,不用妳上場。咱們給妳找的可是一個更穩定的工作呢,所謂的鐵飯碗。」
「啥。」
鐵飯碗,一聽就無趣得很。興趣頓失,卡蘿連口頭回應不怎麼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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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個是呢⋯⋯」
此時,一直在旁邊笑著觀賞唇槍舌戰的男人上前一步打斷了卡廖斯特羅,示意卡廖斯特羅將接下來的談話交棒給他。這個男人不論身分或是發言權都比吊兒郎當的女裝大佬要有份量多了,卡蘿故而也拿出數倍鄭重的態度洗耳恭聽,儘管在她所剩不多記憶中協會領導者這張嘴好像從來沒有吐出過什麼正經話。
「妳知道『基金會』吧?」
「⋯⋯『基金會』?」這個名詞的出現讓卡蘿有些意外,似乎與前文沾不上邊。但她反應很快,馬上就做出回答:「如果是我所想到的那一個——是隸屬於我們鍊金術師協會的秘密機構之一吧,儘管表面上裝作毫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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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中無意識使用的「我們」一詞,惹得兩名協會高層心花怒放。不過女孩的歸屬感不是現下對話的重點,亞當用眼神示意卡蘿繼續說明。
「『基金會』是專門儲藏具有高度危險性的聖遺物、哲學兵器、煉金術道具等等黑科技產物的機構,據我所知,收容對象的大宗應該是『無法馴服的自律型完全聖遺物』、『附有強烈詛咒的物品』、『超高殺傷力的武器』、『引發人體或精神異常』這些類型,但除此之外的危險物品也多不勝數。『基金會』在許多國家設有據點,但從來不接受任何國家政府的管轄、授權和委託,保持絕對的獨立運作;不如說『基金會』反而容易和政府部門起衝突,若一件超科學產物稍有管理不當就會造成傷亡,又不具提升社會福祉的可能性,『基金會』就會想方設法將它搶過來,然後放進其下所謂『收容站點』永久封存,藉此遏止它繼續威脅人類社會或遭受濫用。『基金會』已行之有年⋯⋯它是協會『在暗中保護人類、維持和平』理念的重大實踐。協會裡似乎沒有其他長期在第一線直面黑科技災害,又龐大到跨國規模的組織存在了。」
「⋯⋯原來妳對『基金會』的評價,相當之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