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臘月上旬,清河全境已經是撲天蓋地的一片雪白。
寒風獵獵、淒冷如刀,吹得人臉頰發麻手腳凍僵,走在街上的行人極少,但身處清河內地的聶家不淨世卻因為防禦陣法的關係免去了這等苦寒,甚至還能安穩地坐在亭子裡賞雪。
當然會啟動此等耗材耗力的大型防禦陣法也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幾日是由聶家主辦的大型清談會。
魏無羨此時和兩名藍家小輩就在安排給姑蘇藍氏賓客居住的院子裡,美其名說是賞雪飲酒,小輩之一的藍景儀倒認為是某人趁著含光君正在前廳參加會談無人可管,藉機開開心心地大肆酗酒。
「什麼話,我哪裡酗酒了?」魏無羨手裡不停,溫完一壺酒就往嘴裡倒,手裡立刻又續上下一壺新的。
「你還說呢!」藍景儀沒好氣地看著對方背後東倒西歪的幾只空酒罈,「等含光君回來看到,肯定會認為我和思追沒看好你,連坐一起罰!」
「安你們的一百二十個心,那些仙門百家最喜歡浪費時間談些沒意義的事兒,離他回來的時候還早著呢。」魏無羨笑嘻嘻地毫無反省之意,反而往兩名小輩面前的酒盞各盛了杯溫酒,「嚐嚐,這是清河當地的武松酒,味兒和姑蘇的天子笑可不一樣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魏前輩,家規不可飲酒......」思追一臉為難,手裡還在剝要給魏無羨下酒的花生。
「是啊,可別害我們再被含光君加罰一條!」藍景儀擺著雙手猛搖頭,卻被魏無羨發現他正在悄悄咽口水。
「怕什麼?這兒是清河,不是雲深不知處。」魏無羨拍了拍他們倆的肩膀,「喝了不會犯禁的,這天冷得緊,你們倆也喝點酒暖暖肚子。」
聞言,兩名小輩互看一眼,略略糾結了片刻,才決定不拂了前輩的好意,姿態端正地舉杯飲下。
藍思追平時完全不飲酒,不怎麼理解武松酒和姑蘇天子笑有何不同,倒是平時出門時偶爾會偷喝點酒的藍景儀咂摸了幾下嘴,覺得這酒入口溫醇口感甘潤,又忍不住和魏無羨討了兩杯。
結果沒過一會兒,兩名小輩就齊齊趴在桌上一同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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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搖搖頭笑了一會兒,藍景儀是標準的藍家人,酒量比藍氏雙璧也就好上那麼一丁點兒,三杯即醉壓根不讓人意外,可藍思追論血統是溫家人,卻也是兩杯就倒,難不成在姑蘇藍氏長大的人都這麼不禁喝?
笑完看看天色還早,魏無羨隨手拿了肩上的毛邊披風蓋在兩名熟睡的小輩身上,再重新溫了兩壺酒,然後才頭也不抬地開口說,「我說聶兄,你站在那好一會兒了,不用去前面陪那群家主扯皮麼?」
躲在某根大柱子後方的聶懷桑渾身抖了一下,慢騰騰地探出頭來,手上還是老樣子拿著他那柄畫了精緻水墨工筆的黑木摺扇,「還說我呢,魏兄不也是躲在這喝酒,怎麼不去前廳啊?我家廚子這回準備了不少辣菜呢。」
「喝酒這事呢,我也是有講究的。」魏無羨翻出一個沒用過的酒盞放在面前的空位,滿上手裡剛溫好的酒,「要是耳邊一直聽著某些閒人講些有的沒的廢話,那再好的酒也是白搭。」
「也是。」大概是天氣太冷,聶懷桑才搖了兩下手裡的扇子就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冷得眉頭一皺,隨手把寶貝摺扇塞進衣襟,往魏無羨面前那個位子一屁股坐下,「這武松酒是不錯,不過我這兒有更合魏兄口味的酒,要不要來點兒?」
「哦?好啊,是什麼酒?」
嗜酒如命的魏無羨興趣滿滿地看聶懷桑從袖裡掏出一個酒瓶,淺棕色的瓷瓶作工精緻,但是瓶身不大,只比手掌要再長一些。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這是清河的燒禍泉,在我們清河可是赫赫有名的好酒。」
「怎麼個有名法?」魏無羨好奇地接了過來,隨即迫不及待地拔開瓶蓋聞了一口,「豁?這味兒挺香啊。」
聶懷桑伸手拿起魏無羨先前替他滿上的武松酒嘬了一口,才不免自豪地回答「那是,不只香氣十足,這燒禍泉可烈著呢,甚至烈得太過幾乎沒有酒客能喝,導致也沒有酒家要釀,魏兄現在在外頭也難買到了。」他又從袖子裡掏了個乾坤袋出來,往面前一推,「我手上也就這十幾罈以前買下的存貨,送給魏兄了。」
「啊?都給我?」魏無羨愣了一下,伸手接過那個乾坤袋往裡頭看了一眼,確實有十幾個一樣的小瓶在裡頭,「聶兄你這是吹哪門子的風呢?」
「以前我們在雲深不知處聽學時,我不是說過的嘛,『改天魏兄來清河作客,我一定拿清河最烈的美酒讓魏兄嚐嚐!』,結果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聶懷桑嘆了口氣,乾脆把杯裡剩下的酒一口氣全喝了,「放了二十年有餘,總算能讓魏兄喝上了。」
「......」魏無羨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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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短短的三個字,卻比想像中還要久遠許多。
足夠讓一個人的人生大起大落,從人人稱頌的天資卓絕佳公子化身戰場上不分敵我望之生畏的魔道祖師,又成為千夫所指的仙門公敵,徹徹底底死了一遍再睡上很長很長的一覺,甚至原本是沒有打算也沒有機會再醒來的。
魏無羨又提起笑意搖搖頭,「那還真是......多謝聶兄了。」
「不敢當不敢當,當年在雲深不知處我也受了魏兄很多照顧的。」聶懷桑眨了眨眼,也笑了。
外頭天寒地凍,亭子裡倒是被溫酒的爐燒得暖意融融,這邊的兩個大人正在推杯換盞喝得好不開心,那邊兩個小輩睡得極熟呼吸緩緩,氣氛是十分之平和。
「對了魏兄。」聶懷桑不過幾杯下肚就已經臉紅過耳,連講話音調都有些飄,「我聽說你不去蘭陵金氏和雲夢江氏的清談會也就罷了,怎麼連別家的清談會也不入場啊?」
「我入場他們還談什麼?反正來來去去也就是那些話,不是披頭蓋臉罵我,就是拐幾百個彎子罵我,有什麼意思?」魏無羨拿起整個酒瓶就往嘴裡倒,再烈的酒也是被他頓頓頓地一口氣喝空才用袖子豪爽一抹嘴,立刻伸手再拿瓶新的,「我入清談會後的飲宴也只是去替我家含光君擋酒的,免得總有那種不長眼兒的不怕凍,成天想逼他喝酒或是鬧些妖蛾子。」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哪兒能呢,上回江兄在蘭陵金氏鬧的那一大通之後,現下真沒幾家腦子不好使的敢明面和魏兄叫板了。」聶懷桑又從袖子翻了只小瓶出來,把裡頭的液體兌進杯裡的酒,「上好的雪梨果汁,兌酒可香了,魏兄試試?」
「不了,我還是喜歡直接喝。聶兄你倒是從以前就喜歡用果汁兌酒,到現在也沒變。」魏無羨搖了搖頭,臉色認真了些,「剛才說江澄在蘭陵金氏鬧了什麼來著?什麼時候的事?」
「就上個月,金老宗主的冥誕會上。」聶懷桑放下杯子,向來怯懦的臉色難得看起來有幾分嘲弄,「金家那群老頭子,仗著金小宗主年紀還輕,魏兄跟含光君又不去金麟台,以為魏兄慫了他們,一個一個都喊著要金小宗主替金家當年被魏兄......的人想想,讓他來和魏兄討公道。」
「討公道?這是拿金淩當槍使呢。」魏無羨皺了下眉,心裡更很是不爽,金家論和他魏無羨有仇最深的人就是金淩,可讓一個十五不到的小孩子來找他這大魔頭報仇算什麼事兒?難不成想逼他像當年那時候一樣失控,好藉機除掉金淩不成?以為他還會再上一次當,金家這群老頭是沒長腦嗎?
「那後來呢?江澄做了什麼?」
「江兄當時也在場,直接紫電一鞭子抽在金老宗主的靈位邊上。」聶懷桑慢條斯理地嘬了一小口酒,又刻意清了清嗓子,「他說『討公道,好,好極了。我雲夢江氏的大師兄魏無羨當年被金光善和金光瑤算計致死,大師姐江厭離嫁到金家,貴為嫡長媳卻不知怎麼的被人帶到不夜天的誓師大會上去,結果在亂戰中遭人所害。你們金家的好父子不是煉屍就是私藏鬼將軍,算計多少人去死,倒不如先來好好清算清算這些事!』,然後那些老頭子就安靜了,當下連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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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這真是......」魏無羨苦笑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
「要我說,江兄這話真是說得好極了。」聶懷桑又掏了些核桃瓜子桂花糕之類的小食出來,勻了一半給魏無羨,「話說完後才過沒兩天,金家就有幾個長老失蹤了。」
「失蹤?」魏無羨毫不客氣地咬了口桂花糕。
「後來找著了,聽說是怕真被江兄清算,所以帶著財產出逃去。」聶懷桑把手裡的瓜子磕得喀喀響,「畢竟現在和金氏結仇最深的就是魏兄和江兄,魏兄你不吭聲,可江兄放話了呀,江兄的個性你也知道,有一說一有仇報仇,而且百倍奉還,湊著喊要公道的金家長老全是那金老宗主的部下,誰敢說他們跟害你的事完全沒沾邊?江兄這步棋下得也好,那群老頭子少一個是一個,金小宗主在蘭陵金氏裡的壓力也能更小些。」
魏無羨長長地吐了口氣,「當年若沒那些事,金淩現在也不會......」
「魏兄,這事兒可不能怪你,要怪也是怪金老宗主。當年溫氏想一統仙門,金老宗主要你的陰虎符和鬼道,三哥......前金宗主也堅持討回自己在金家的地位,被那麼對待都巴巴的要回去。」聶懷桑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腦袋,卻弄得自己酒意有些上頭,聲音更飄了,「當年三哥在我家不也待得好好的,沒幾個月就當了副使,我大哥可從來沒愧對他啊!」聶懷桑嗓門越說越大聲,還碰一聲把手上喝空的酒盞扣在桌上,「要我來說,他們就都是被貪心害死的,不然哪來這麼多破事累死那麼多人,累死魏兄你,累死我大哥?」
「聶兄,你變了不少。」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魏兄你沒頭沒腦地說什麼呢?」聶懷桑聽到這句話,像是突然酒醒了些,有些警戒地看著他。
「酒量強了不少。」魏無羨仰頭又灌了一口極烈的燒禍泉,臉上卻依然沒有半分醉意,「以前你喝這麼多早趴在桌上了。」
「一個人喝酒喝了這麼多年,酒量能不變好麼?以前我總覺得完美結局的話本子很是無趣,還是帶些遺憾的多有韻味,可後來一點兒都不這麼想了,若是好人沒有好報,壞人作威作福,那放大街上就是沒人要看的爛話本。」聶懷桑擰了擰袖子,才又伸出酒盞讓魏無羨替他滿上一杯,「魏兄,人都是會變的。」
「是啊,你是變得最多的那個。」魏無羨又笑,「都能把仙督打下馬了。」
「魏兄倒是一點都沒變,被誣陷了也不還嘴,老好人一個。」聶懷桑淺淺嘬了一口酒盞,「......而且還肯信我這種人。」
魏無羨轉了轉手上的空酒瓶,才輕輕地把其放在桌上,「因為那時候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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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什麼?」
「看到當時你在金光瑤面前拉了金淩一把。」
魏無羨對小事的記性確實很差,但他那時記得很清楚。當時在觀音廟,金淩氣憤地上前質問金光瑤為何要害金子軒,可當時膽小怕事的聶懷桑居然拉住了金淩,想要阻止對方靠近金光瑤。
而且雖說聶懷桑確實設計引誘小輩們前往義城,不過也看得出來其安排之縝密,讓小輩們能夠以精準的時機在義城內全頭全尾地碰上魏無羨和藍忘機,並沒有真想害死他們的意圖。
「多謝。」魏無羨放下酒罈,鄭重地朝聶懷桑一拱手,「不管如何,多謝你當時想保護金淩。」
「那沒什麼,後來不也沒拉成麼......」聶懷桑搔了搔臉頰,神色突然認真了些,「不說這個了,魏兄你特地灌醉那兩個小朋友,是不是有什麼事兒想和我說?」他指了指旁邊還趴在桌上熟睡的藍思追和藍景儀,「他們倆是含光君吩咐要陪著你的吧?」
「唔,其實也沒什麼......」魏無羨略略壓低了音量,「就是拿到了點情報,不過說不定聶兄已經不需要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魏兄你別吊我胃口了,說說?」聶懷桑習慣性地掏出摺扇,唰地一聲擋住下半張臉。
「聶家有幾個小輩這些日子在姑蘇藍氏聽學,所以聶兄你應該也聽過前些日子,姑蘇藍氏出了一件事吧?」
「魏兄你是說......三個月前,姑蘇藍氏主辦的六樂宴?」
「不錯。」魏無羨嘴角一彎,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世人皆知,姑蘇藍氏是重禮尊道修行又刻苦的家族,平素總是習於低調抿於眾百家中並不愛出風頭。
不過因為全數子弟幾乎皆為樂修,自然對欣賞樂音曲譜之事也重視非常,藍家又致力於收集書籍和保存,因此每年都會辦上一到兩次的賞樂會,或是演奏新收集到的樂曲、又或是舉辦鬥樂的競技,並且邀請同好的仙門百家共賞風雅,稱為六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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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氏對於六樂宴的賓客向來是來者不拒,有意願參加者只要先行投書詢問即可,因此經常有不少只是附庸風雅的家族前來,弄得好好的六樂宴最後被弄得有些烏煙瘴氣,反倒更像是平時仙門百家毫無意義口水亂戰的清談會,某名嘴巴太過直接導致經常挨罰的藍家子弟就曾說過,「那些人彈得一嘴好琴,可哪時才能看他們用手彈一次?」。
魏無羨和聶懷桑提起的這事兒就發生在三個月前。
當時的六樂宴一如往常在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