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还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她的特权,阴谋,杀戮,死亡,永别。它们离她太远太远,稚嫩的心儿还无法理解它们意味着什么,那时的世界,只拥有无与伦比的彩色,她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情绪,释放自己的好奇心。她当然是幸福的,在疼爱她的父母的怀中,她拥有的是最美好的生活,时间的飞矢从不停歇,她也曾真的认为,自己美好幸福的生活将会一如既往地走下去。现在回过头去看自己曾经的想法……很可笑,不是吗?在这样绝望的世界之中,谁可以永远得到幸福…?没有人 没有任何人可以是例外,而她的生命,同样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是…谁也没想过,她和自己的童年,天真和幼稚告别的时刻,是那么的决绝,那么的痛苦。
“爸爸…!!!”在那场不值一提的暴乱中,在那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冬日的午后,在她的父亲如往常一样前往医院履行自己作为一名医生的职责的时候。改变了她的一切,结束了她的童年的灾难发生了,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场简简单单的,不值得任何关注的医闹事件,仅此而已。是这样吗?至少,在她的母亲得到父亲在医院同事的消息而不顾一切带着她冲向医院的时候,“走吧,我们去找爸爸。”尽管母亲尽可能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但……幼小的她还是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母亲那惨白的脸颊,恍惚的眼神,颤抖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怎么可能只是“去找爸爸”这么轻描淡写的事情呢?母亲打开门拉着她的手离开那个家时,母亲冰冷的手和手中的汗让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不只是不安和害怕而已…和那些都不一样,那是一种更加本能的恐惧,幼小的她也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跟着母亲马不停蹄地奔向父亲任职的医院。“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一路上母亲的自言自语让她感到困惑,她从未见过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如此失态,流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妈妈…?您怎么了…!”幼小的她还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会如此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没事的,妈妈没事。”母亲的手在她问出声的时候突然捏紧了,但随后又松开了…那些话是在安慰自己吗?或者…那些话是在安慰母亲自己?她不明白,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她也不再多问,母女二人就这么沉默地来到了医院,来到了改变了她的一生,结束了她的天真的地方………
即使已经过去了一些年月,即使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孩子,但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光景……也许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一天了吧…她总是这么想,那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冬日的午后,有些冷…尽管雨伞挡住了雨滴,但那一直不曾停歇的寒风依然让她冻的瑟瑟发抖,母亲带着她出门的动作十分匆忙,来不及为她穿上更加厚实的衣物了,身上的衣物虽然不薄,但对于那天的风雨来说还是有着些许差池。母女俩到了医院后,母亲便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爱人的身影,她多么希望自己在电话中听到的是一个虚假的消息,多么希望可以找到他的身影。医院门口…站着无数医院的医护人员,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脸上的表情也千姿百态,或是愤怒,或是悲伤,或是委屈,或是冷漠…一些人的脸上还有着在流血的伤口,一些人的脸上还有着清亮的眼泪,泪水,血液,雨滴…它们混在一起落在地面,随后消失。在他们身前,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穿着防暴制服带着警棍催泪弹还有防暴盾牌还有麻醉枪围成一个圈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如若继续负隅顽抗,我们将采取必要手段。”一位领头的警察向他们喊话,试图让被围住的家伙们束手就擒。“哈!呸!一群狗仗人势的畜牲,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呸!然后呢?被你们直接开枪打死么?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老子们绝不投降。”圈中站着的,是四五十名看起来像是病患一样的人,不少人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小刀,球棒,转头,钢棍。从哪里来?谁知道,也许是从医院里面逃出来的时候顺手牵羊的吧。刚才疯狂叫嚣决不投降的是一位看上去只不过刚刚二十的青年,他挥舞着一把长刀,留着寸头,叼着一根香烟,身上还纹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纹身,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的模样。
她看着母亲焦急寻找着父亲的模样也开始四处张望着,地上躺着五位一动不动的医护人员,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他们还要躺在地上,那样难道不会很冷吗?出于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她看向了地上的五个人,他们或是趴着或是躺着,共同点是他们都不动了,他们的身边都流出了很多红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不喜欢这样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感到难受,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她只是一个又一个地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爸…爸…?”在那五个人之中,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大睁着眼睛,看上去甚至有一些滑稽,他的身下和其他人一样散开着一摊暗红色的液体,他的心口还正在不停地涌出一些鲜红的液体,他的脸上,带着的是痛苦吗?亦或是悲伤?他的手中还有一把折断了的手术刀,刀尖也同样滴下了那些红色的液体。“妈妈……?那是爸爸吗…?”她拉了拉母亲的手指向了躺在地上的父亲问出了这个天真又残酷的问题。“…………”母亲顺着她的动作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爱人,她感受到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看向母亲,才发现母亲紧紧地咬着嘴唇,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妈妈…?”话音未落,母亲手中的雨伞落在一边,朦胧的雨点打在她们身上让她感到有一些寒冷,她径直俯下身挡在她的身前紧紧地抱住了她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不要去看……女儿,答应妈妈…不要去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稚嫩的心灵似乎也被母亲的话语刺痛了,她同样紧紧地抱住了母亲的身体带着哭腔回答“嗯……我知道了,妈妈……妈妈……”她们在雨中拥抱着彼此,像是波涛中的两片孤舟一般,像是暴风中飞舞的两片落叶一样。
“队长,他们不打算投降,我们要怎么做?”一位队员拿着警棍和防暴盾问道,“用麻醉弹解决领头的几个人,剩下的用催泪弹控制住。”队长干脆地下达了命令,他不可能让这四五十人的暴徒再这么负隅顽抗下去。“是。”队员将命令传达给其他队员。“我说,我们真的不投降?他们看起来就要动手了,咱们也冲不出去,真的还要抵抗吗?”暴徒们被围在里面动弹不得,其中已经不乏有打了退堂鼓的家伙,说到底,他们本来也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只敢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耀武扬威但凡让他们面对这些警察,立刻就只会做鸟兽散罢了,他们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组织架构,眼见其他人已经动摇,刚才对着警察们出言不逊的那个青年对着他的“同伴”吼道“闭嘴!”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警察们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队长,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动手。”“是!所有人准备,发射!”就在青年在对着同伴们大吼的同时,队长命令自己的队员们发射了麻醉弹和催泪弹,第一发麻醉弹正中青年的脖颈,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径直倒了下去,随后其他几个难搞的刺头也被麻醉弹撂倒,剩下的人则因为催泪弹失去了行动力。“放开我啊啊啊!!!”“别动!你被捕了!”“啊啊啊啊!!你们这些混蛋!!!”“安静!否则我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在一阵阵的嘈杂的声音中,警员们一拥而上控制住了所有的暴徒,在为每一个人戴上手铐后十五位警员带着所有的暴徒押上五辆警车后全部带离,“你们没事吧?”“没事,警察先生,我们没事。”“走吧,回去做一些简单的处理,这里现在由我们接手了。”“好的,非常感谢您,先生。”“不过是职责所在,不用道谢,好了,走吧。”在队长和院长的一番对接后,其余或是受伤或是受到惊吓的医护人员们也离开了,现场还剩下了一部分警察和法医,他们要留下来保护现场并对五具尸体进行处理。“请问你们二位是?”队长来到她和母亲面前问道,母亲拉着她的手看着队长说道“我们是…家属…”“是吗…”队长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请问,可以先带着这孩子离开吗?我不想让她……”母亲想让队长带着她先离开,对于一个幼小的孩子来说,直面至亲的死亡实在是过于残酷了,母亲不希望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么小的年龄直面这么确定的,赤裸裸的死亡,然而…“不,妈妈,我不走,我要去看爸爸。”她实在低估了自己的孩子,不等母亲和队长的对话结束,她便已经抢先一步说出了这些话。母亲听到她的话蹲下身又惊又气地看着她说道“不可以!宝贝听话,和警察叔叔一起走,待会儿妈妈再来找你好吗?”她原本以为女儿会乖乖的听自己的话,对于她这样的孩子来说,“死亡”本应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才对,可是……她看到女儿流着眼泪哽咽着声音说道“妈妈……我不想走,爸爸不在了…我想要在这里再看看他……妈妈……”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母亲流着泪紧紧地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后脑“嗯……宝贝,我们在这里陪着爸爸。”母女俩早已经泣不成声,队长站在一旁也不自觉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他拿起落在一旁的雨伞,他只希望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帮助可以给这对母女一点点慰籍。
过去了多久呢?不知道,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生那么长。母亲起身拉着她的手看着队长说道“他就在那里。”“嗯…走吧,既然直系家属在工作也可以更快完成了…”队长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么冰冷的话,可这就是他的工作,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打着伞带着母女俩走到那具尸体前,法医这时也已经完成了验尸工作。“结果怎么样?”“被短小尖锐的利器直接刺入胸口,当场死亡…刺入的力度很大,那把断掉的手术刀应该就是凶器。”法医看了看落在尸体一旁的手术刀又看了看母女俩问道“这两位是?”“她们是这位死者的家属。”“是吗…请节哀。”法医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招呼着其他人抬来担架和白布准备将这具尸体运走,“喂,过来两个人,把他带走,我们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她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她不敢相信在早上出门工作之前还和她说再见的爸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她不敢想象,从此之后,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将她抱起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傻笑,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将她扛在肩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脖颈上欢呼,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出门工作之前和她说再见,在回家的时候和她说一声我回来了。所有她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她以为会一如既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一股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痛苦,悲伤,无力感就像滔天的波浪的一般冲进了她的心房。就在他们过来要把父亲的尸体带走的时候,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绝望,她挣开了母亲的手径直扑到了父亲的遗体上痛哭不止,“爸爸…!爸爸!爸爸………”她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这个永远不会再回应她的人,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多希望父亲可以像以前一样笑着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她。可从天而落的雨水,呼啸而过的寒风无时无刻不告诉她,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噩梦,而是残忍的现实,眼泪不停地滴落在父亲的身体上,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的眼在流泪,她的心在滴血。母亲将她搂在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她趴在母亲的怀中撕心裂肺地哭着,而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一直抱着女儿,她知道女儿现在需要的就是随心所欲地痛哭一场……
“爸爸!!”从床上惊醒过来的她这时才发现那是一个梦,“是梦啊………”她抹了抹眼中的泪水看了看床头的时钟,时间指向早晨六点半,尽管离开始工作的时间还早,但在做了那样一个梦后她再也不可能安心睡一个回笼觉什么的了,起床穿上自己的衣物,洗漱……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母亲在父亲逝世之后精神就变得不好,她将自己送到罗德岛后就离开了,她并没有和自己一起留在罗德岛,而在她离开后,自己就再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了,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她从一位懵懂无知的幼小孩童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她加入了罗德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狙击干员,她认识了阿米娅,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她认识了煌,一位曾经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而差点给了自己一个狠狠地教训的精英干员,她认识了很多很多人,尽管她自己直到现在都因为父亲曾经死于感染者暴民们的恩将仇报原因无法对他们完全感同身受,但至少,她现在有些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救治那些感染者,也稍稍明白了感染者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但那失去至亲的痛苦难道会因为这些消失吗?绝对不可能,但至少,自己现在可以不再对他们那么反应过激了。用热水冲了冲脸颊后,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拿着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滴离开了宿舍。
这个时间,对于冬日的早晨来说还有些过早,走廊上并没有其他人,她也不想在这个时间发出太多太大的声音影响到其他人的睡眠,她索性来到舰桥向着天地交汇的极远之处眺望,在那一片漆黑的地平线上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光芒露出了吧,天穹之上的月亮和繁星还清晰可见,在初升的太阳夺走它们的光彩之前,再多看一会儿吧。她坐在了舰桥的观赏椅上抬头看着它们,看着它们慢慢地变淡然后消失,自己竟然就这么消磨了这一段黎明的时光,她自己都感到出乎意料。“去吃早餐吧…”明明没有其他人,她却还是这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从舰桥上下来,走廊上已经有了很多罗德岛的工作人员了,崭新的一天,大家看起来都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她来到食堂,打了一份自己经常吃的餐点后走到了一张没有人的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