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有点儿糟糕。”林婉同情地望着我。苏妍则在一旁低头揪着校服下摆,不言不语。
放学时乱糟糟的人流从我们旁边鱼贯而出,我们三个慢悠悠地走着,尽可能拖延着从教室到校门的这段路程,好争取一个相对可观的密谋时间。
“你们爸妈……不很好说话吗?”苏妍忍不住问道,抬起头,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也不是单纯好不好说话这回事吧。”林婉瞟了我一眼:“总之就是……”
她们女生之间可能有某种特殊的信息传递手段。反正林婉只是嗯嗯啊啊了两下,苏妍就一副了然的样子。连我这个说话人的亲哥哥、被提及者的亲儿子都没想出来她想表达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个麻烦事。
在我和林婉这种成长的环境下,你很难指望能和父母有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温馨、正常的亲子关系。苏妍虽然也是自小一个人,但她爸妈至少晚上还能回家,而且她还有无穷无尽的书可以看。我和林婉明显没有她那么天赋异禀。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不是我推脱……真不是。我很怀疑自己和林婉对彼此的情愫,和这种其他家庭成员自小缺位的环境有无关联。
我能想象到,他们对我的狂飙突退肯定很不满意。不过总的来说,这种不满还是可以被很好地限制住的;鉴于他们目前在墨尔本……不对,好像是温哥华,半个太平洋的海水是足够让他们冷静下来了。
“没事的。”刚刚被摒弃在加密通话之外的我也只能给出信息熵极低的宽泛安慰,对满面愁容的苏妍道。“反正他们又不能跑回来把我就地正法。”
“这倒是。”林婉也点了点头。我们走下楼梯,一撮看着像新高一的小男生与我们擦肩而过,五六个人一齐回过头来,看向林婉。“而且他们八月份已经回来过一次了,不可能这么快再跑一次。”
“真不会回来吗?”苏妍还是很担心。“毕竟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苏妍可能对“严重”这个词没什么概念。跟我俩的家庭比起来,她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想起八岁时的一件事来。那时我们父母和他们公司刚刚开始他们如火如荼、蒸蒸日上的事业不久,我和林婉也刚刚开始自力更生的生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们无疑是缺乏经验的,连诸如日常看天气带伞的小事都经常忘记。某一次风云突变,我和林婉不得不淋着倾盆大雨亡命奔逃。回家之后,她就有些病恹恹的了。
那时的我还没预料到她可能发烧,只是本能地照看着。到了半夜,林婉虚弱地把我喊醒,我手忙脚乱地翻出了老式的水银体温计,然后把它摔成了碎片。
好在我很快发现,情况已经明显到不需要这个工具了。林婉浑身上下几乎都是滚烫的。当时我对她完全没有体型优势,拼尽九牛二虎之力、半拖半抱,才把她拽到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医院。
然后,我哀求着把林婉托付给了急诊科好心的值班大夫,慌慌张张地奔回家,去拿忘得一干二净的各种证件,顺便从每个犄角旮旯里搜出当时还不可或缺的纸币。当我赶回医院、设法让医生明白我就是林婉最年长成熟的候选陪侍人后,她才无可奈何地跟我说了些注意事项,顺便请她腾得开手的同事带我去办各种手续。
当天晚上,林婉在病房里,我则在楼梯间,用着古老的、坚不可摧的诺基亚手机向父母哀求,希望他们能回来一趟。
当时他们的业务还方兴未艾,他们也只是在一海之隔的韩国、而非另一个大洲。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用着各种我不明白的专业术语阐述着那狗屁业务的重要性,顺便安慰我发烧不是什么大事。
也许确实不是吧。尽管当我哭喊到声嘶力竭、挂断电话回到病房后,打了退烧针的林婉依旧非常难受。她哭泣着,用机械的短语重复着她的感受:“胳膊疼”、“腿疼”,“脖子疼”,还有“屁股疼”;“好热。”——我帮她掀开一点被子——“好冷。”——我再盖上。最终,我和她都筋疲力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只记得我和她紧紧相拥,退烧针让她浑身出汗,浸透了我的衣服。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当我们再次醒来后,我每天上下午都能规律地接到一个电话,时间精准得像是有康德在提醒。电话那一端也总是样板式的几句话——“怎么样了?”“医生说什么?”“哪天出院?”和“钱够不够?”。直到林婉出院后第二天上午,最后一通这种电话打来,确认她确实没事后,我俩和他俩的联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频率。
这还是近十年前的事情。而现在,他们只会更忙、距离更远,有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半月一次的考试成绩下降,和小儿发高烧比起来能算什么?在疲惫的我和虚弱的林婉无依无靠地拥着彼此的时候,我就该想明白一切的。
我还真没能想明白。
当我和林婉打开家门时,一个面色不豫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厨房里还传来了爆炒着什么的响动。
“回来了?”林毅——或者说我的父亲——关掉了电视,主持人正在讲着什么影响数百万人的国际大事,却被一支小小的遥控器掐断了声音。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嗯。”我比他还言简意赅。
林婉担心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露出浓郁的疑虑之色;这下我们可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聊聊。”
“聊吧。”
我把书包扔回房间,坐在了沙发上。林婉在客厅边缘走走停停、徘徊不止,最后倚着她卧室的门框,看向我们。
“最近不太有心思学习?”
“差不多。”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很僵,但却难以抑制自己冷淡的、不以为然的口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她是叫苏妍,对吧?”林毅翘了个二郎腿,悠闲地向后靠了靠。“还挺有名的。”
“也许吧。”
“真的在初中就拿过十块高中奥赛金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问道:“高一还拿了个大学生数学竞赛的金奖?还是次次年级第一?”
“嗯。”
“那倒不错。”他点点头,很是满意。“这种恋爱原则上可以谈。”
我呵呵地干笑着,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有没有让他听清。世界上可能确实存在那种能够看着成绩单和学位证发情的物种,但我自认为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同时我也知道,林毅并不关心苏妍其他的任何事,他只是问了一些可以明明白白作为卖点的东西而已。
“谈恋爱我不反对,也不想多管。你们兄妹从小就很自立,这是好的。”他悠悠地继续道,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我这才注意到,早就被我收到不知哪里去的烟灰缸已经摆上了茶几。“但是——”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别在家里抽烟。”
“——我不太喜欢你的语气。”林毅依旧点着了一支烟,眯起眼睛道。
“是吗?你女儿也不太喜欢你的烟气。”我反唇相讥。
他耸了耸肩,把烟头摁灭了。我抄起烟灰缸走进卫生间,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马桶,冲了水,再把烟灰缸洗好,回客厅时塞回了茶几下面。
“那么,我们继续说正事吧。”他看着我做完这一切。“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成绩退步那么多,不是吗?”
“是没有必要。”
“你们班主任,说是也找过你很多遍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对。”
“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让我怎么想?”
“啊,那我不在乎。你下次考试别再退步就行。”他无所谓道,“这个没问题吧?热恋期的新鲜劲应该也过了吧?”
“我不知道。”我倒希望让我心乱如麻的,是什么昙花一现的热恋期的新鲜劲;这种东西至少能够有个期限。
“你应该知道。”他身子前倾,十指交叠,目光冷漠地射向我。
“我确实不知道。”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这可不像是你。”
“那你觉得我像是什么样?”我冷笑了一声。“用你每年和我见一个月的丰富经验想一想呗。”
“你看,我是想和你好好交流的。”他摇摇头,摊开双手。“怎么说呢,你们班主任可是和我说,他一直认为你是能稳拿全省前十的。现在看来,保清大或者析大都很悬吧?你前几天去的自招是哪个?析大?”
“清大。我告过你了。”
“哦。”
“他去清大一点悬念都没有。”林婉插嘴道,“清大降分到一本线录取他。”
“这样啊。”林毅难得面色好看了一些,“那确实是不错。你们这届还有几个拿到一本线的?”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这不是什么炫耀的谈资。”我察觉到他内心无法抑制的攀比之念,冷冷地道。降分到一本线录取的殊荣,绝对会让他这种人如蚁附膻。林毅一辈子都对此如痴如醉。他终生都在狂热地竞争着,为了更好的工作和业绩而与同事内卷,为了拿下客户而与其他友商鏖战。
而我和林婉,更是他手中的两柄利剑,尤其是我,从小学起便完美地活成了适合他炫耀出口的样子。在每年我、林婉和他俩相处的、屈指可数的日子中,总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来和其他亲戚朋友炫耀的。他们会从各种国家大事切入,然后把话题收拢到一切可以攀比的鸡毛蒜皮上去。我和林婉总是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听着他满口酒气、滔滔不绝地吹嘘着他光辉的育儿成就,时不时还要让林婉站起身来、表演一段歌舞(幸好我不可能当场表演做题)。
“有道理。”他罕见地露出赞许的神色:“等到高考完了再说也不迟。”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出那个非常让我丢脸的事实:“你以为这是靠我的本事吗?”
“怎么,你倒已经会找关系了?”他讥笑道。“那可是更棒。”
“差不多吧。苏妍用自己的面子给我求来的。”
“她面子这么大?”林毅皱起眉头,用一种发现了巨大商机的口吻说道:“那些高中奥赛——不,是那个大学生数学竞赛?含金量这么高?”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某种事物的优秀不能用某个功利的、白纸黑字的奖状、奖牌、成绩或证书表现出来,他就完全无法对此做出判断。
当然,我也完全没心思给他详细讲下去,告诉他那个金奖其实什么也不是。当几位教授借由那次比赛注意到苏妍,并且和她成为笔友之后,他们发现苏妍展现出的恐怖学习能力和学术天赋,远比那个年年都有、年年不止一块的金牌宝贵得多。
其实也可以说。我可以告诉林毅,和苏妍做笔友的有哪些人,即使是他这种埋头挣钱的人,恐怕也听过其中的大多数。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