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干之上存在着两对凸出管状物,但是却只有下方的肉柱支撑站立,以及一个同样凸出,但是稍短的,可能承载了思维的圆形容器,在那个圆形的容器上还黏连着其他的器官。所露出的泛黄的皮肤裸露,看不清毛发。 我辨认了很久,才发现这是名为人的生物。
如同完型崩溃似的,明明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所谓人的形体全然如此崩碎着。我发现自己无法描述这些奇怪的器官,凭认知无法联系起这些器官,无法联系起知识。 大脑咔嚓咔嚓的运转起来,如同生了锈的齿轮。疯狂运转的大脑,向记忆深处不断传送这名为人的概念,但实际上正令我对周围的概念扭曲着,搅碎着。 这就是我对梦境的唯一映象。
据我的合租人奈普回忆说,我曾在三年前发过一次高烧,从那以后我恍若“新生”——她是这么形容的。但是关于三年前的事,我却不怎么记得了。她说那是2017年的八月十二日。(见鬼,我明明记得是2018年)她在房间里听到我一声惨叫,闯进我屋子里时,她看见我四肢扭曲到一个不正常的幅度,整个人陷入一种不自觉的,死寂的谵妄。如今我回忆起来,似乎总会想到一层扭曲的华彩,如同海面上泄露的油斑在阳光下那诡异的色彩。“我当时害怕极了。”她笑着说。我窥见那笑容,如同混沌与毫无保留的恶念向我致以一笑。“那是你一直在说「Magnum—Innominandum」,似乎是这样拼的来着?还有似乎是「元」「希尔娜」之类的,这些好像是你小说里的人物吧?”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极了亵渎而又清亮的长笛声,并伴有轻微的嗡嗡声,似乎是嗓子有些问题。 在那醒来之后,我曾莫名高兴过自己可以当着众人唱歌,并且习惯性地说出一种混沌而又含糊的黏着语。我们姑且称之为“习惯性”好了。索性她也掌握了这一门语言,不,这样更不对劲了。
刻意回忆往事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大胆尝试,我边感觉思维被一层曲折的壁包裹着,并没有由来地想起一种古老的伟大存在——祂的颈部臃肿而成浅灰色,似乎长有腮状的呼吸器官,头部——或者说从形态学上来说的头部,呈现出猩红的撕裂纤维状络合物与柔韧的圆柱,表皮覆盖浓密的长纤毛,坚韧而成藏蓝色。臃肿的头部厚实肥大,顶部正中央有裂口。纤维的顶端向外辐射出苍白色的软管,软管汇聚为球状,球状上覆盖着黏连着软管的绿色膜状物,从中露出彩虹色的眼球。裂口中长出多根软管,在顶端汇聚成棕色的肿胀物体,裂开后可以看见白色的密密麻麻的锯齿状附生物。祂的躯体呈现肥大的柱状,两侧长有伸长的硬管(长笛,我突然想到)躯干带有七根硬质的骨架支柱,有浅白色翅羽,可以覆盖在骨架之上。七根脊骨为绕躯干中央纬线,在躯干下,由脊骨分生出粗壮的茎触手,再分生出稍次的叶触手,共计4396条。如果我猜测无误,那身侧的长笛状物应当是祂的发声器官,发出的应当是扭曲又混沌的,宁静又谵妄的,智慧而又痴愚的长笛声。
自三年前醒来后,我一直与自己的身体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割裂感,好似对我来说,一切都是运动的,包括我的肉体,但我的灵魂被奇妙的禁锢在原地,它固执地矗立在时间中央。我竭力在虚幻与现实中找到平衡点,最令我感到荒唐的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是我所创作的小说。一想到我尽力构建的这一个世界,我从心底感到一种安心与超脱,我对那里有一种超乎想象的熟悉感,直到现在,我依旧认为我是这座超脱于生活,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宫殿的中心,全能的王。 也许自梦中挣扎出来——如果我记不清的那段时光称为梦的话。我的认知改变了,如果我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叙述者,而是一个参与者,那么我必定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与认同。这即是我找好的拙劣借口,我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梦见我身处孤岛,仰望旅人的星空。我竭力克制住灵魂不去深入到那灵与肉的禁地,晦涩的文字的深渊。我整夜战栗,深陷梦中之梦。 我梦见一个银白色长发的女子抱着我,她美丽而又危险,危险而又美丽。她身上带着血腥的海洋气息,她的触手如同没有撒过盐的蛞蝓一般柔软,又好像蟒蛇一样充满野性的袭绞。我能感受到她均匀的鼻息,如同阳光下明媚的江之岛。在我的身边,不符合几何构造的瑰丽神国被建造,他们由翡翠与玛瑙构造,不对,他们由未知构造。
那女人魅惑的声音响起,带着嗡嗡的笛音:“我终于遇见你了。”她胶质的触手划过我每一寸身躯,火热而冰冷。于是恐惧与快感一块来到。她的舌头,可能是舌头,在舔舐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触电式的酸麻,紧接着毛孔打开。她紧缚着我的四肢,触手如同看见了母羊的狼群,涌进了我的靴子与衬衫。他们各自为战,在我的骨肉缝隙中摩挲。我的牙咬着嘴唇,我猜我现在一定很狼狈。“我建议你笑出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