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藤原妹紅
接下慧音委託的兩天後。
清晨。
微弱稀疏的晨光尚不足以撐起整片天色，在晦暗的靜謐中，一陣格外響亮的雞鳴聲驟然響起，將人間之里的寧靜徹底打破。
"咕......！咕咕咕咕......！"
公雞們的啼叫聲很快就擴散開來，陸續鑽進家家戶戶的耳根子裡面，宛如鬧鐘一般擾動了眾人的清夢，呼喚著他們從遙遠的夢鄉中歸來。
少年正是被牠們叫醒的其中一位。
剛剛清醒過來的他先是盯著天花板發呆了一會，直到戶外傳來的聲音逐漸停歇，這才將被子掀開，起身緩緩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好迎接這嶄新的一天。
"嗯──"
果然還是自家最為舒適。
自從離開紅魔館以來，少年每一天都睡得很安穩。
不需要配合吸血鬼的作息時間起床，身體也得到了充足的休息，隨著睡眠品質的迅速回升，他很快就找回了屬於年輕人的朝氣。
在收拾好被褥、做完早晨的洗漱之後，少年隨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獨自拎著竹帚和竹箕來到外頭，打算像平常那樣，將自己所生活的環境好好打掃一遍。
這個習慣其實是跟早苗學的。
作為守矢神社的風祝，打掃神社對於東風谷早苗來說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而在那日復一日的勞動中，她似乎萌生出了某種奇妙的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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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本人的說法，要是不做這件事的話，她那天反而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當初聽對方聊起此事的時候，少年還用輕鬆的語氣告訴早苗"這是身為巫女的職業病呢～"，沒想到後來自己也在潛意識裡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同樣的習慣。
不過事到如今，少年也覺得這沒什麼不好的。
現在的早晨，已經成了他用來打掃的固定時間，正好還能利用這個時候幫自己剛起床的腦袋清醒一下。
他想，早苗所謂的"儀式感"，或許就是指這種沉澱下來的感覺吧。
一竹帚、一竹箕，等到整個院落被打理得看不到半片落葉後，少年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是滿意地輕笑起來。
"呵。"
把清掃完的垃圾處理好之後，他又腳步不停的回到室內，將放在長桌和櫃子之間的竹箱拖曳出來，打開蓋子從裡頭小心翼翼地翻出一本舊書，然後坐到桌前提起毛筆，開始為它抄錄起副本。
這是他最近從鈴奈庵帶回來的藏書之一。
在少年留宿紅魔館的那個禮拜裡，鈴奈庵那邊累積了不少工作，雖然他回去上班的時候小鈴什麼都沒說，不過少年還是很自覺地想盡快追回被推遲的進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他專注於為舊書抄寫副本之時，外面的天空已經徹底明亮，人間之里的街道也變得熱鬧起來。
"差不多該出門了。"
望著牆上那從香霖堂買回來的時鐘，自言自語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毛筆，緩緩活動起發麻的手臂和手腕。
他將桌上的書籍收拾好，換上那件平時外出用的淺蔥色作務衣，離開了院落，朝著迷途竹林的方向前進。
今天是委託開始的第一天。
出了人間之里，走在散發出自然氣息的土路上，少年隨意瀏覽著周圍的原生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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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慧音那天所說的話。
"不用擔心，妹紅是個很好的人，我想你一定會和她相處得來的。"
當時慧音聽到自己願意幫忙之後，很高興地說了不少和那位好友有關的事，那純淨溫和的笑容，讓坐在對面的他印象十分深刻，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慧音那麼熱烈地談論某個人。
原本在內心深處，少年是有些後悔攬下這件麻煩事的。可是一想到這是來自慧音的請託後，原本深埋在他心底的那點抵觸，似乎就又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一直以來都是對方在幫助自己，這次總算有機會可以幫上對方的忙了。
想到這裡，少年腳下的速度也隨之加快。
既然能讓慧音信賴到這種程度，那個藤原妹紅，大概真的和傳聞中的一樣，是個不錯的傢伙。這樣一來，等下和對方見面的時候倒是不用太過擔心......
隨著視線遠方的一抹碧綠逐漸清晰起來，少年和迷途竹林之間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近。
過去在鈴仙的引領下，少年已經有過不少次出入迷途竹林的經驗了，可是對於藤原妹紅這號同樣生活在竹林裡的人物，他卻從來不曾真正接觸過。這次難得可以見到本人，少年的心裡也不免感到好奇。
能夠被那個上白澤慧音視為好友的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呼......"
由於趕路的關係，當他來到迷途竹林的入口處時，時間竟然比原本預料的還要提前一些。
依照慧音的交代，對方應該會在這裡等著他。
抬手抹去額上微涼的汗水，雖然來得稍微早了點，但少年還是開始環視四周，想要找看看有沒有其他人的身影在。
很快，他就發現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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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綠蒼青的竹林前，一位異常醒目的白髮美人站在刻有"迷途竹林"的碑石旁，伸手撫摸著上頭的字跡，臉上露出一臉無趣的表情。
佈滿符咒的火紅色褲裝，被對方用同樣顏色的吊帶束在了雙肩上，鮮明的火紅色和她上身的純白襯衫以及一頭白色長髮相互映襯。
紅與白，兩種顏色在她身上形成了鮮明而生動的對比。
再定睛一看，對方不但在自己的頭頂上用符咒紮了個大大的蝴蝶結，就連那襲長髮的兩側末端也紮著同樣的東西，只是略微小了一些而已。
這位整體打扮看上去有些奇特的白髮美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於是她將手從碑石上收回，轉頭望向這邊。
雙方的視線對上後，他們幾乎是在同時確定──這就是自己今天要找的目標。
"呦。"
首先主動打起招呼的是對面。
"你就是慧音介紹來的人吧？沒想到會是個少年呢。"
頭髮上綁了數枚蝴蝶結的白髮美人走了過來，伸出了那好看得有些過份的手。
"總之，這陣子就請你多多指教了。"
默默收回心中的驚艷，重新回過神來的少年連忙回禮：
"妳好，藤原小姐，那個......最近要受妳關照了。"
當雙方的手碰觸到了一起後，少年這才發現她的手握起來非常溫暖，簡直猶如冬日裡的暖陽一樣。
"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客氣啦，畢竟我才是要受照顧的人。"
對方以一種極其隨意的語氣說道，表示不用太過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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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了！差點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藤原妹紅......唔，姓藤原的人太多了，你直接叫我妹紅就好。"
"在你過來之前，慧音應該有先和你說過一些我的事吧？比如說，因為一時大意就接下人家太多訂單之類的。"
"慧音小姐確實有和我提過。"
少年一邊點頭，一邊心想：這就是傳聞中的藤原妹紅啊。
迷途竹林的引路人，同時也是慧音的好友、輝夜的怨敵。
今天雖然是少年第一次和此人正式見面，可是對於這個名字，他卻是絲毫不感到陌生。
話說回來......
對方明明生得極美，乍看之下完全就是脫離了塵世的人物，可是真正和她交談起來之後，卻又不會給人明顯的疏離感，這樣的感覺十分奇妙。
超脫俗世的美貌，少年並非沒有見過，可是擁有那種美貌的人，往往伴隨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讓人很難與之親近。
像妹紅這種輕易就能讓對方感覺到"隔閡消除了"的類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在兩邊都做完自我介紹之後，妹紅用她那明亮的赤紅雙眸認真注視著少年的臉，想了想，忽然問起一個讓他措手不及的問題：
"你跟慧音是什麼關係？她教過的學生？"
"......她是我的恩人。"
"喔，這樣啊。"
妹紅頓時恍然。
兩人相交多年，對彼此的性格完全稱得上是知根知底，在妹紅看來，以慧音那種熱心助人的個性，有人受過她的恩惠倒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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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就連妹紅自己也受了慧音不少照顧。
既然心中的疑問已經解開，妹紅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它，轉而進入今天的正題："既然你提早來了，那我們就直接過去吧。以前有來過迷途竹林嗎？"
"經常。"少年點點頭，補充道："迷途竹林的情況我也明白。"
"喔，這樣的話就好辦多了。"
妹紅也沒追問少年為什麼經常來到這裡，繼續叮囑道：
"你只要注意跟緊我就好，不要去想別的東西，那一帶的路比較複雜。"
交待完後，她便轉身率先進入竹林，做了個手勢示意少年跟上來。
望著那道被白髮遮住大半的清麗背影，少年邁步跟了上去。
沙──沙──
周圍的環境迅速變得陌生起來。
不斷跟著妹紅前進的少年，感覺自己正在深入迷途竹林未知的領域。
上次產生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是剛剛來到幻想鄉的時候？還是第一次跟著鈴仙進入迷途竹林？
沙──沙──
少年心中有股莫名的雀躍，對於未知的好奇心，讓他沉浸在了這片別樣的天地之中。
就好像迷途竹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正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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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直走在前方的妹紅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喚了一聲：
"等等，你走錯路了。"
"咦？"
少年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困惑地看著妹紅："什麼意思？"
"喏。"
妹紅站在原處，先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後："我們要去的是這個方向。"
然後她又指了指少年的背後："剛剛你可是打算往那邊走喔？"
聽了妹紅的話語後，少年這才錯愕地發現：自己前進的方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原本的路線，差點就要走到另一條可疑的小徑去。
"在這裡分心可是會迷路的。"
"抱歉。"
剛才還自信滿滿的說自己經常過來迷途竹林，結果一轉眼就差點走失。想到這裡，少年在覺得害臊之餘，更多的感覺是毛骨悚然，連看著周圍竹子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假如沒有妹紅的提醒，他不曉得會被這片竹林帶到哪裡去......
"你和迷途竹林打交道的經驗還不夠多啊。"
妹紅不知何時來到少年身邊，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感受到背上傳來的溫暖，少年泛白的臉色恢復了許多。
"好了，別這麼沮喪，這一帶本來就特別容易迷路，接下來你就把腦袋放空，一心想著跟緊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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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妳了，藤原小姐。"
"叫我妹紅就好。。"
在這小小的插曲過去後，兩人繼續前進。
只是這一回，少年徹底收起了剛才的輕鬆心態，認真記著剛才的吩咐，緊緊地跟著身前的領路人。
沙──沙──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少年感覺自己已經辨識不出東南西北的時候，一直在他視線正前方的的妹紅這時終於停下腳步。
"到了。"
就像領路人所宣布的那樣，前方的道路忽然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此處是位於迷途竹林深處的一塊空地，而在位於中心的地方，座落著一棟由竹子搭成的小屋。
"那裡就是我住的地方。"
"這還真是......"少年想了一會，最後還是坦白地把心裡的感想說出來："有夠偏僻的。"
"畢竟原本是為了隱居才建的。"妹紅說完之後，率先走了進去。
"歡迎蒞臨寒舍。"
進到屋內以後，少年認真打量起屋內的環境，發現這裡比自己來之前想像的還要乾淨一點。
大概是幫忙慧音打掃過了吧。
"好......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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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妹紅便打算離開去忙其他的工作。
就像少年家裡還沒抄錄完的那箱舊書一樣，妹紅也有一大批竹子還等著她去砍。
"中午我會回來吃午餐，屋子裡的食材隨你自由使用，不知道做什麼的話就在飯糰裡塞點醃蘿蔔吧，醃蘿蔔就在那邊的罐子裡。傍晚的時候我會把你送出去的。"
妹紅又特意加上一句提醒："千萬不要自己亂跑，剛才你也親身體會過了吧？這裡可是迷途竹林的最深處，一不小心真的會迷路的。"
站在小屋前目送妹紅離開後，少年重新將視線放回了屋內。
雖然妹紅剛才說了午餐就算是摻進醃蘿蔔的飯糰也行，不過既然都受聘來幫人家做飯了，他可沒打算做那麼敷衍的料理。
打掃就留到下午再說......總而言之，還是先來看看屋子裡有什麼食材能用吧。
他的心中充滿了幹勁。
平穩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著，少年和妹紅也逐漸變得熟稔起來。
妹紅確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為人隨和，平時相處起來感覺不到什麼壓力，反而還在許多地方受到她的照顧。
每次妹紅回來時，總是很高興的吃著少年做的午飯，這點也讓他心生親近，覺得自己的勞動有了價值。
慧音偶爾也會在下午的時候前來拜訪，除了帶些慰勞品過來之外，慧音也會和少年一起打掃環境，順便問問他和妹紅相處時的情況。
在聽到少年十分坦率地稱讚妹紅的優點時，慧音難得表現出淘氣的一面，對著少年貶了貶眼睛：
"和我之前說的一樣吧？"
另一邊，對於妹紅來說，少年的到來不僅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同時也是她孤寂的漫長人生中少有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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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慧音說要找個人來幫我的時候，還以為來的會是我在人間之里認識的某個阿姨呢。"
中午時分，剛剛用完午餐的妹紅啜飲著熱茶，和少年閒聊起來。
竹子的訂單據說已經被她消化掉一大半了，現在的妹紅已經不需要像當初那樣整天忙著砍竹子。
他們漫無邊際地聊著，最後話題不知為何轉到永遠亭，在鬼使神差之下，少年向對方提起了一個問題──
"嗯？你想知道我和輝夜的恩怨？"
聽到問題的瞬間，妹紅臉上的微笑忽然變得有些銳利，讓少年心裡頓時喀噔一聲。
不妙。
踩到地雷了。
就在他絞盡腦汁，拼命思考著該怎麼把眼下情況敷衍過去的時候，妹紅突然嘆了一口氣。
"算啦......"
"反正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既然你想聽的話，那就告訴你吧。"
妹紅頓了頓，開始講述起自己和輝夜的事，以及吞下蓬萊之藥的前因後果。
故事背後的歲月重量，沉重得讓少年難以想像。
他無法理解，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以什麼樣子的心情渡過那些時間的。
"我啊......從以前開始，跟輝夜就一直是這種扭曲的關係了，想必今後也會是如此吧。"
隨著妹紅做出結論，少年很識時務地沒有再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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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先前他是出於好奇心，才會在潛意識裡想去探觸這兩人的關係。
那麼現在的他已經明白，這不是自己可以隨意踏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