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州的白雪不如近畿那般温顺,大风裹着冻得坚硬的冰碴子敲打着纸拉门,从不知哪个缝隙透进来的风来回拨动小小的豆油灯火苗。
政宗挠挠下巴,朝门那头喊了一声。
“主公,您叫我?”屋代勘解由在门外问道,政宗应了一声,他才跪着进来了。
“把这个送到小十郎的宅子,现在就去,要快。”
“遵命。”屋代把信往怀里一揣就跑了,风雪中看不清他的背影,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连门也来不及拉上,政宗只好自己起身去关门。
雪横着飞。政宗仿佛隐隐听见了风声中夹杂着新生婴儿的啼哭,直叫他心里烦乱,便连这白雪也没有心思看了,关了门,坐在炉子边眯着眼看炭火。
片仓的宅子离伊达的大屋并不远,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屋代赶到的时候,片仓的妻子於夕正要生产。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屋代是个勇士,但勇士难免有些粗鲁,他站在庭院里朝着书院的方向大声喊叫着,“小十郎大人!小十郎大人!”
小十郎慌忙出来迎接。来人身份不如他,但屋代是政宗的近侍,小十郎还是对他十分客气。
“勘解由殿下,有什么事吗?”
“笔头叫我把这信送给你。他让你现在就看。”
小十郎抬头看着屋代的刘海儿头上挂着的冰碴子。他把信小心地展开,两手捧着看。屋代看见他的嘴唇不听地翕动,却不听得他出声。小十郎把信读完,脸色募地白了,秀丽的额头堆起一层皱来。
“笔头说了什么吗?”
“唉,不是大事,为犬子出生向我道喜来了。”
“小十郎大人!这么大的事,您也不告诉我们!”
“这不算大事,马上要攻打二本松了,这才是大事。”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屋代点头称是,又向小十郎恭维了几句,这才走了,小十郎一个人站在风雪中,紧紧攥着那封信。政宗没有亲自来,而是让屋代来跑腿,这倒令小十郎心里有些难受,但并不是觉得被政宗轻视,而是一种他自己也道不明的失落。
他仰起头,风已经小了,雪又开始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屋里的侍女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被一声刺耳的啼哭掩了过去。
没等小十郎享受几天和妻儿的温情,政宗已经写信来要他准备出征了。政宗像一只暴躁的老虎,龇牙咧嘴地朝四周的小大名们示威,小十郎有时也难免为此苦恼,但武士的忠诚心还是压过了想和妻子待在一起的私心。
政宗穿了一身黑色的革甲,外面是白色的麻布羽织,上面绣着淡金色的蟹牡丹,他腰板挺得笔直地坐在马上,独眼紧盯着面前的一众士兵们。他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到小十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
“啊?政宗大人您是问……”
“听说是个男孩子吧。名字起好了吗?”
“是,叫左门。”
“Hummm,倒是像你起名字的风格,一板一眼的。”家臣们和士兵们都笑起来,又连连向小十郎道喜,一向严肃的龙之右眼也有些害羞了,只好向他们点头致意,转过头看向政宗时,他吃了一惊。年轻的主君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一丝阴霾。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果然不该比政宗大人更早生下嫡子。小十郎心中暗道。可是按照政宗的脾气,他若是不希望小十郎留下那孩子,就断不会写信给他,更何况那封信写得十分恳切。
琢磨政宗的心思,比琢磨打仗还难。
小十郎暗自思考着。伊达军排成一条长龙,沿着狭窄的山谷行进,战马的鼻孔和士兵们的鼻孔一同喷着白气,这让伊达军的队列仿佛一条喷吐着毒雾的巨蚺。
“畠山之后就是芦名和二阶堂,让他们知道佐竹和伊达,谁才是奥州的天下人。”
政宗耸了耸肩膀,举起手中的采配。伊达军朝着二本松城发起冲击,政宗照例冲在最前面。他白麻布的阵羽织在雪中十分不显眼,小十郎只得紧盯着他的战马和金黄的采配,以防把他跟丢了。
政宗厉声喊着,挥刀砍杀敌兵,伊达的士兵们也跟着他高喊着冲锋,他的白阵羽织很快就被暗红色浸透了。
火枪的声音夹杂在厮杀声中,政宗的具足上已经被打了三个孔,还有一道刀砍出的痕迹,鲜血甚至溅到了他的鼻梁和额头,小十郎有一种错觉,他觉得政宗似乎在吸食那些人的血肉,以此来治疗自己的伤痛。
“政宗大人!”龙的右目大喊着主君的名字,适时阻止他彻底失控。
“Thanks.”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政宗大人,您受伤了,请退回本阵去休息。”
“没事,没打到里面。”
“您应该休息。”
“……知道了。小十郎,前线交给你了。”
“您放心。”
战马似乎是听懂了两人的话,渐渐放慢脚步,转向本阵的方向。
政宗抬头看着二本松冲天的火光。他已经脱了甲胄,包扎过了伤口,坐在篝火边等着前方的消息。侍臣掀开阵幕,见政宗光着膀子,便赶忙进来给他披了件羽织。
“有劳了。”
“笔头,小十郎大人已经成功登城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士兵顾不上礼节,掀开阵幕大喊着,年轻的脸上满是泥浆和烟灰,政宗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谁。政宗站起身来,拉过羽织尽量遮住裸露的上半身,跟着走出阵幕。远处的天守阁上已经竖起了伊达的旗帜。
“不愧是小十郎大人啊。”年轻士兵一双眼里满是羡慕和憧憬,政宗也忍不住微笑着点头。
“是啊,真不愧是小十郎。”
说完,他又立刻板起了脸,回身要小姓替他穿戴整齐。
小十郎站在天守阁旁不远的望楼上。他看见那个身材高大壮实、面色冷峻的青年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进了城,便赶忙从天守阁上下来迎接。
“政宗大人!您的伤势……”
“不要紧,都是擦伤而已。”
政宗轻轻拍了拍胸口,旋即登上了城楼。他有种大哭的冲动,但他不能流泪,便只紧紧抿着嘴唇,眯起眼看向阿武隈川的方向。
士兵们在二本松办起了酒宴,政宗只在开始时喝了两杯,随即离开了。小十郎知道政宗心里难受,便也没有拦他,和士兵们喝着酒。伊达军的士兵大都十分年轻,年轻人便不免闹腾,宴会也不可避免地朝着些许有伤风化的方向发展。小十郎默默退了席,往政宗临时的寝室去了。他的主君盘腿坐在走廊上,擎着一只酒盏,身边还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小十郎远远站住了,没有上前去。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眼神锐利,一眼便见坐在政宗身边的那位丽人正倚在政宗怀里。
“唉……政宗大人想必很寂寞吧。”小十郎突然这般想到,可他终于也没有上前去,又转身回了宴会的众人之中。
政宗已经瞥见了小十郎,于是他慌忙坐正了,但龙的右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转头便回去了,政宗若有所失地盯着他的背影,又轻轻推开身边的小姓,只说自己困了,想去休息。
那少年眼里满是迷恋和憧憬,他侍候政宗睡下,又有些撒娇似的说要侍寝,政宗并不拒绝,他便立马钻进了政宗的被子里。
政宗抱着他,听着外面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少年亲吻着政宗的额头和鼻梁,他身上的某种属于少年特有的味道一个劲地钻进政宗的鼻腔里。
他不禁想到了第一次和小十郎见面的时候,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身上的泥土味,又想起了父亲,父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汁的味道。
政宗打了个冷噤。
“说起来,小十郎好久没来了。”成实灌了一大口茶,又斜眼瞥着政宗。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呀。反正那家伙从来都是有事才来,现在应该忙着陪儿子呢。”
“阿梵,你不趁着没有仗可打的时候赶紧生几个孩子吗?”
“要你操心。”政宗支起一边膝盖,把手搭在上面。他只穿了件白色的着流,若是院子里有人,就能直冲冲地看见他的兜裆布,不过政宗并不介意,和成实在一块儿,他总是很放松。
闲聊之后,政宗穿了袴,还是回到议事间,家臣们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主君出来,大家又坐直了身子。政宗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小十郎身上。
这家伙竟然来了。他暗自思索,也莫名地有些生气,不过还是同往常一样满面笑容。
小十郎一直等到其他人说完离开,这才坐到政宗跟前。
“政宗大人……”
“到后面去吧,这里不方便。”青年打断了他,但也十分亲昵地招手要他跟上。小十郎忍不住微笑起来,跟在政宗身后。
“您好久没有到小十郎那里去了。”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这个嘛,最近有些忙。左门怎么样?”
“谢谢政宗大人,他一切都好。都是夫人在照顾。”
“你也多陪陪孩子吧,不用经常到我这儿来。”政宗一面走一面说,一直到自己的居室里坐下来。小十郎替他把佩刀放在刀架上,又给他煎了茶。
“政宗大人在生小十郎的气。”
龙的右目笑着倒了一盏茶给他。
“别瞎说,怎么会呢,左门以后会很有出息的。”
政宗想了想,把腰间的短刀抽出来递给小十郎。“这把刀,送给左门。等他长大了,我再送他一口大刀,你教他剑术吧。”
“政宗大人……万分感谢。”
不知道为什么,小十郎眉间的皱纹却更深了。政宗转过脸不看他,只一面喝茶一面和他聊起领内的其他事。小十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眼神却偷偷瞟着政宗的脸。他突然发现,政宗的脸比他感觉上的还要年轻。在他脱去了甲胄,对着烛光的时候,小十郎就感觉到了。政宗长了张瘦长的脸,左眼眼尾很长,眼皮因为疲惫稍稍有些浮肿,却更显得他的眼睛十分有特点,挺直的鼻梁给他添了几分冷峻,如果他那右眼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他能称得上是个十分俊美的青年。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他为什么没有生的祖母久保姬那样小巧玲珑的脸蛋,而是更像那个连长相都冷艳刻薄的义姬呢?小十郎暗自思忖,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竟然在评判主君的容貌。
“小十郎,你看看这个。”政宗捧起一幅字来递给他。
“啊,这是黑巾军的信?”
“嗯。丰臣那家伙,动作还挺快的。”
似乎只能认命了。
政宗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摆脱什么,他把那信又接过来,放进围炉里烧掉了。火光猛地明亮起来,又很快黯淡,一股黑烟散开来。
“将军倒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不如说在对织田信长的时候便一直不闻不问了。看来将军家的威势终于过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有很多小大名根本不敢动弹,足利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像狗一样扑上去撕咬丰臣。”
“那么,我们也借着这个势头,稍微让丰臣吃点苦头,您意下如何?” 以上内容来自hlib.cc。更多中文H小说尽在hlib.cc。
小十郎盯着政宗,事实上,他似乎比政宗更加兴奋。
政宗也盯着小十郎。他的右目俊秀的脸上永远带着一副坚定的神情,在大冷天里,小十郎的颧骨上也泛着健康的红晕,加上他强壮的体格,往政宗边上一站,就显得政宗瘦小了许多。
政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闷。
“嗯,就这么办。”他摆了摆手,叫小十郎退下了,自己则盘腿坐在火塘边,手里抱着火钵,仰头看向天井。奥州的冬季漫长而难耐,雪下了又下,直到把土地整个冻成一块坚冰,但政宗并不厌恶冬天,不如说,他很享受不能出阵的时间。上午他负责裁定家臣们报上来的各种事项,或是帮助农民审视修建水利和开垦新田的计划,再来就是商人们提出的入市请求。而整个下午则是属于政宗自己的,练字,画画,读书,或是什么都不做,抱着火钵喝上一两杯淡酒。
本来,小十郎是常常陪着他的。
但如今有了左门,小十郎也需要多花心思照顾长子,政宗经常撵他回去,自己也好一个人独处。
不过他不习惯小十郎不在身边。成实暂时顶替了小十郎的位置,陪政宗说话,或是关照他的饮食起居,不过成实那个大大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