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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打山门
原文地址：https://hehunyinba.lofter.com/
00
一句话简介：沈清秋和洛冰河一起掉进了无间深渊，并且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newpage]
01
无间深渊。
这是这片大陆上，唯一连接着人魔两界的、最混沌也最危险的领域。
一株又一株由于缺乏阳光照射而肆意生长的树木，就像是深海中丑陋到可怕的游鱼，以一种极其恐怖与扭曲的姿势伸向天际。这片看不到边境的黑压压的森林，完全没有清静峰那片竹林的那种挺拔优雅的静谧美感，只有数不清叫不出姓名的异族植被，如同等待着猎物的覆网兽夹一样，在黑暗中静静地蛰伏着。
时空，在这里被不断割裂。
无数锋利的刺刀、旋转的风涡、裹着熔浆不断炸裂的巨石，从突然被割出一道口子的天空，快速地降落下来，没进那些怪物一样巨大而凶狠的走兽们的身体里。
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还未及弱冠的单薄少年人，手中撑着一把断剑，正在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的伤势看起来很重，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衣衫也已经被自己和野兽们的鲜血所染成了发黑的暗红色。应该是已经到了力不从心强弩之末的关节，踏出的每一步都异常辛苦和艰难，摇摇欲坠。
洛冰河。
三天前，他被他的那个好师尊，毫无情面地从悬崖上一袖子挥了下来。
这个认知让他体内刚刚觉醒的天魔血再次热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有无数尖刻的声音在他的胸膛里嘲讽仇恨和叫嚣。嘲讽他一辈子都是被人放弃的，被父母、被同伴、被师尊；仇恨沈清秋对他的冷漠与残忍，将他的仰慕和心思踩在脚下；叫嚣终有一日他要回去逼着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来低下头好好看着自己，叫嚣着欺师。
他闭上眼睛，想要摇头挥去这些快要将他逼疯的诘问，却只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沈清秋将他从悬崖上丢下去的时候的那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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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嫌恶、讥诮、果断而无情的表情。
冷漠到让他想要欺骗自己对方是另有苦衷和别有考量都不可能。
也许，这个人就只是单纯地讨厌他吧。
入门那盏浇头他全身的拜师茶、赤裸裸的嘲讽与教训和无休止的奴役欺压，甚至是那本假心法。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得到一本沈清秋亲手扔给他的心法时，有多么得高兴与满足。哪怕到后来他知道了这本心法和同门拿到的都不一样，知道了自己因它蹉跎许久仍一无所获，他依然在自我欺骗。
扪心自问，他不是一个完完全全逆来顺受以德报怨的人，明帆带着那群恶劣的小弟子们欺辱他，他也会反击回去并且离那帮人远远的，在心中生出厌恶。
他只是，从来都不记沈清秋的仇。
他为沈清秋，找了那么多的借口和理由。
但是事到如今，所有证据都在指向那一个简单明了的结论。
沈清秋讨厌他。
沈清秋想让他死。
他的一半灵魂在自暴自弃，你想让我死，那我就遂你心愿死在这里吧。
他的另一半灵魂仍不甘心，杀回去啊，强迫他看着你啊，强迫他接受你，强迫他跪在你的面前再说不出任何刻薄和拒绝的话啊。
他仍有一小部分贼心不死，你得爬回去看看，也许……也许真的另有苦衷呢？
02
一截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混杂着碎肉与白骨的断肢，从天空中那个破开的猩红洞口中，猛然砸在了他身后。
尽管那只是一截断肢，却也足有一名人界中的成年男性的高度了。巨大的血腥气从背后的方向传来，那个野兽是刚刚断气不久，喷溅出来的血沫仍然是温热的。由于神经反射而在颤动着的尖锐尾刺划破了他的衣襟，在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上再次添了一笔。
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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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冰河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甚至生不出任何心力来害怕恐慌。他闻到这些在不断唤醒他骨子中的嗜血欲望的气味，只觉得恶心。
在沈清秋心中，他就是和这些肮脏低级只懂厮杀臭气熏天的魔族牲畜一样的东西吧。
哦对了，他的那位师尊，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叫他小畜生来着。
他冷漠地想，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一个有着柔软身躯的小动物，撞在了他的小腿上。
洛冰河回头，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纤细漂亮的小狐狸。小狐狸正瞪着圆溜溜的又黑又亮水蒙蒙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这个小东西从他醒来的那个时候就出现在他的身边，已经跟着他走了一路了。这只狐狸有着极鲜亮顺滑的皮毛、身量不大、毫无攻击力，显然不是什么属于炼狱的魔族产物。应该是一只被主人偷偷带进仙盟大会的灵宠吧，在深渊开启的时候十分不幸地和自己一起落了下来。
刚刚的那截断肢差点儿砸到小狐狸的脑袋上。它被溅了一身的腥臭血液，全身毛发悚立，下意识地朝着洛冰河的方向跳了过去。也许小动物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认为面前这个看起来阴郁可怖的少年人，相比起来反而是比较安全的那一个。
但是，洛冰河却并没有生出任何同在异乡为异客的亲近之情。
他的脑海仍然被那些混沌疯狂的思绪和情感所牢牢占据着，沈清秋充满讥诮和嘲讽的脸在他面前不断变幻，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他濒临失控的心。
洛冰河用剑刃划破自己的掌心，逼迫着自己保佑最后一丝清醒，随后转过脸，毫无情面得对着身后的那只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脆弱生物，恶狠狠地吼道。
“别跟着我！滚开！”
小狐狸愣住了。
从它的这个表现来看，应该是通了灵智的，或者说至少是读出了他语气中的嫌恶和排斥。红毛狐狸被凶了之后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随后呲开牙齿，弓起身躯冲他同样恶狠狠地叫了回去，一幅睚眦必报的模样。只是很可惜，它的叫声一点都不吓人，反而嘤嘤嘤的，像是抽泣与撒娇。也许是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小狐狸叫了一声之后便紧紧闭上了嘴巴，往洛冰河的小腿上拍了一爪子土，很有志气地背过身去，朝着与少年人相背而驰的方向跑去。
少年看了一眼小狐狸跑去的密林，微微沉默了半晌。
它所奔向的那个地方正是一族巨兽的栖息地，从里面偶尔传出来的嘶吼声来看，定然异常危险。这样的一个脆弱的小生命贸贸然跑进去，可以说，必死无疑。
但这个事实并没有激起他过多的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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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片危机四伏神秘莫测的土地上，自己和那个无力自保的小小灵宠，又有什么区别呢？
沉默片刻之后，少年人毫无留恋地回过头，继续朝远方更深的腹地跌跌撞撞地走去。
03
沈清秋快要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所气疯了。
他就发现了，只要是他做一点坏事，这个世界必然在他的身上以糟糕百倍的方式所当场报复回来。
三天前。
他那个一向不受自己待见甚至还让自己有几分嫉妒的小弟子，在修真界四年一度的仙盟盛会上，于他面前暴露了魔族身份。
他有几个选择。
趁乱杀掉以绝后患，冒着被指控与魔族同流合污的风险把小弟子偷偷保下来带回清静峰，或者干脆借此机会将他丢回魔界从哪来回哪去死生不复相见。
这还用想么，沈清秋干脆利落地收起修雅，将那个浑身浴血满目恳求的少年从悬崖上一巴掌推了下去。 很抱歉，我确实不是一个慈爱包容对弟子尽心尽力的好师尊，但是谁让你如此不幸地碰上我了呢，自认倒霉吧。
然后，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蛮力骤然裹住了他的腰，将他也拽向深渊裂口的方向。他被悬崖上隆起的巨石所绊倒，然后一路顺着陡然之下的峭壁，像枚轻飘飘的枯叶一样滚了下去，在崖底摔了个半死。
等他再度幽幽转醒，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条凭空出现、连接两界的裂口早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他跌坐在锐石丛生的地面上，看着天空中低低挂着的巨大圆月，听着密林里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低沉嚎叫，心中不由地有些发毛。他这大半生虽然过得很不顺遂万般凄惨，但好歹都是很人斗，还从未直面过如此原始直接的凶残与恐惧。
沈清秋抬起右臂，唤出修雅。
然后，他便意识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羞怒百倍的事实。
他失去了人身。
变成了一只红毛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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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完全无法使用灵力和没有语言功能的那种。
很好。
沈清秋原地安静片刻，四肢朝地地站起来。
迄今为止，他依旧无法接受这个悲惨而扯淡的事实。他一直都知道老天爷是恨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一次又一次地推进深渊里，把他所有的希望全部都粉碎干净。但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的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地……迷幻。
这是什么骂洛冰河小畜生骂多了的惩罚吗？让他亲身体验一把做畜生的感受？他被剥夺亲人、剥夺义气、剥夺了修炼时机以至于终生无法登顶之后，连生而为人的活下去的资格也要被剥夺掉了吗？
沈清秋愤怒地想，自己上辈子是刨了老天爷的祖坟吧，用得着这么针对他吗？
去他妈的。
他迈出软绵绵的肉垫爪子，沿着乱石间的缝隙，谨慎地缩小身形，朝远离那群野兽的方向走去。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在心中忍不住充满嘲讽得想，清静峰峰主死在仙盟大会上，这个消息传出去，应该有不少人会感到开心吧？
然而，在背着兽类嘶吼的声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期间见证了无数在人间闻所未闻的空间隔裂岩浆翻滚的景象，他又绕回了原点。
沈清秋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比他先前所以为的还要恶劣百倍，也许……真的没有出口呢。
然而，他还来不及伤春悲秋，便感觉自己踩在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上。
是个活物。
04
沈清秋全身一僵，那袭漂亮的红色皮毛顿时悚立起来。
虽然前面大话吹了一堆，但他清醒地知道，以自己现在这种不足一尺毫无灵力的情况，但凡碰见个怪物，都只有死路一条。意料之外地，身下的那个活物并没有猛地跳起来将他拆吃入腹，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清秋睁开眼睛，向下看去。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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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形容，他此刻看到这个被他骂了好几年小畜生的少年的心情。
尽管他很讨厌洛冰河，并且因为对方没有和他一样变成一个小动物而感到愤愤不平。但再怎么说，洛冰河也是个人，还是个曾朝夕相对过知根知底的人。在这个没有边际危机四伏的丛林深渊里，和那些只会嚎叫着撕烂彼此的胸膛生吃血肉的畜生们相比，这个少年还是让他有几分安心和亲切的。尤其是以他这种靠自己不可能活下去的状况，能遇到个暂时同行的人类，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
他心中浮起宁婴婴曾经摇着他的胳膊天天重复的、让他不屑一顾的、什么阿洛是个好人、阿洛很善良的、阿洛只是被明帆他们诬陷了之类的话，有几分真诚地希望那是真的。毕竟以他现在的体型，若是洛冰河坏心一点，把他剥皮烤了吃进肚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后，沈清秋很快意识到，洛冰河的善恶也许并不重要。因为这个被自己亲手扔下来的小弟子，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完全没有动弹过。
不会是……死了吧。
他心下一沉。
他愣愣地趴在洛冰河身上，感受着这幅越来越冰冷的身躯，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这惹人厌烦的天命之子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还是悲伤自己失去了唯一可能帮助他活下来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被怪物们给吃掉命丧荒野，或者是愧疚……愧疚毁人一生。
他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选择抬起自己毛茸茸的前爪，闭着眼睛伸到了少年人的鼻前。
还有鼻息。
他松了一口气。
沈清秋灵巧地从昏睡着的少年的身上跃了下去，无声地观察着当前的情形。
洛冰河恰巧倒在了一块巨石背后，使得自己的身形被完美得隐藏了起来，不易被发觉。但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左腹处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的尖锐骨头所贯穿，还在流血。如此明显腥咸的血腥味，在这样下去，一定将那些怪兽引过来的。沈清秋考虑半刻，而后跃到少年小腹边，低头用牙齿咬住了那枚骨刺。那股扑鼻而来的腥臭味顿时盈满鼻腔，差点儿让他吐出来。他闭眼，牙齿用力，将贯穿了少年的那根骨头生生拔了下来。
洛冰河在他身下，发出了一声闷哼。
还知道疼，就有救。
沈清秋将那个腕子大小的血洞用洛冰河被撕成烂条的衣服所缠绕了起来，随后又弄来了一堆枯枝败叶，搭出了一个恰好够掩住一人的小小空间。
等他弄完这些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牙都酸了。剩下不伤及性命的那些小伤口，他懒得管，也管不了。沈清秋满意地对着自己的杰作欣赏了一会，而后两三步跃进石头缝隙里。
好了小畜生，我养了你快十年，今日也算是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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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起，就到了你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时候了。
05
事实上，等到洛冰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沈清秋已经完全习惯了这幅有个毛绒绒大尾巴的身躯。狐狸的小巧灵活让他在这个处处陷阱的地方可以更快地反应过来，也可以完美地规避掉危险，是丛林中最好的躲藏者。尽管，如果他仍然是那位持剑仙尊的话，压根儿就不需要躲藏。
他是从洛冰河身上滚下来的。
少年醒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熟中。深渊里的夜晚太冷了，他第一天晚上靠着石头蜷缩在角落里，半夜差点儿被冻僵。厚厚的绒毛也无法抵挡这股无处不在的刺骨寒意和阴冷怖人的魔气，他在后半夜被冷到牙关打颤，最终还是屈从于生物本能和生存需求，窝在了少年人怀里。
洛冰河的身体很热，那些蓬勃的年轻人气息和正在加速自愈的魔力灵流，让他靠起来像一个暖洋洋的火炉。
但是，火炉并没有什么为别的生物遮风挡雨的自觉，在坐起来的同时，把他无情地从怀中甩了下去。
沈清秋裹着蓬松的尾巴在原地滚了两圈，对着茫然顶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人怒目而视。
少年并没有理他，低头抱着膝盖沉默了一会之后，突然拨开他辛辛苦苦搭起来的草堆，向沈清秋身后走去。沈清秋跟在他后面，只觉得小畜生果然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自私无耻，完全没有宁婴婴口中描述的好心模样。他叼起一枚石子，砸到了大步向前走看都没看他一眼的少年身上，依旧没能引起任何注意力。
然后，他看见少年，突然跪了下来。
沈清秋走过去，看见洛冰河的手中握着一根碧骨折扇。
那是他的扇子。
应该是和他一起掉下来的吧，沈清秋想，他在这边呆了三天都没发现，小畜生眼力倒是好。
洛冰河握着那枚折扇沉默地看了一会，突然落下了一滴泪。
那滴眼泪砸在面前的土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坑。
不得不承认，这滴眼泪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恐怖到绝望的地方呆了三天之后，他也意识到将小畜生一个人丢下来，确实是有几分太过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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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做些什么，便听见洛冰河说。
“他想我死。”
小狐狸张张口，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洛冰河说这话的神情，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绝望……以及仇恨。在他面前，小畜生一直是比较听话乖顺的，他甚至能从洛冰河的眼中看到几分让他感到厌烦的崇拜和仰慕。尽管平心而论，他知道洛冰河有一万个恨他的理由。要是他被人扔到这个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他一定能恨到要把那个人撕碎。
但是真的直面到如此恨意，还是让他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他原本是有想过讲出真实身份的……
但现在。
小狐狸将目光从自己那把握了半生的折扇上移开，避开了少年人青筋暴起、快要将扇子生生捏碎的手臂。尾巴一摇，跃到了洛冰河身后的那块冰凉石头上，轻轻窝了下来。
[newpage]
06
风从耳边掠过。
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在这片贫瘠而又黑暗的土地上全速奔跑着。
巨兽的嘶吼声和阴森黑暗的丛林渐渐逼近，炙热大地上的尖锐石砾割破了他被白色绒毛所覆盖的四足，由于快速移动而灌进来的冷风如烙铁一样烧灼着他的喉咙，整个身体都涌起不适。
但这种生理上的痛苦却远远抵不过心中那份耻辱与愤恨。
沈清秋一边奔跑，一边在心中疯狂辱骂洛冰河。
他自尊心极强，生平最恨遭人冷眼。他控制不住地回想着小畜生自醒来之后就一直冷漠、封闭、丝毫没有好脸色的模样，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放着喑哑而又狠戾的那句滚开，感觉自己要被羞辱与不平淹没了。在他辛辛苦苦地照顾了陷入昏迷多次濒死的伤员整整三日，并且放下架子主动跟随着对方之后，换来的就是那样一句凶巴巴的呵斥么？
果然，他就不适合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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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数十年的人生经验里，只要是办了坏事，便绝对会命运所变本加厉地报复。但若是大发善心头脑一热地做了好事呢，只会被怀疑与辱骂。是的，都不必提感谢了，他就没有过任何一次是干了好事之后不被曲解与嘲讽的，一次都没有。
很好。
沈清秋恶毒地想，当时就应该一剑捅死那个小畜生。
林影渐深。
小狐狸只顾着诅咒、憎恶、并推拒着那一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委屈，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踏足一个多么危险而野蛮的领地。显然，这片黑压压的天空、灵力全无的身体和胸口处炸裂的复杂情绪已经极大地削弱了他对于方向的感知。
又或许说，就算是他有方向感，也没有用。
在这片遍布着野蛮凶残的未知土地上，走到哪个角落，都只有一个死字。
07
沈清秋与一只长着猩红色斗大双目的百足虫，静静地对峙着。
这只虫子仅仅是在趴伏着的状态下，也足有一人多高。此刻微微张开嘴，流下来幽绿色的浓稠粘液，瞬间将足下的石块烧灼出一个泛着酸腐味的深坑。
而红毛狐狸在它面前，就像是一个可爱而又脆弱的布偶。
沈清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谨慎地朝着这只恶心到让他想吐的诡异虫子的身后瞥了一眼，成百上千只彼此交叠缓慢蠕动的甲虫身影浮现在他眼前。
呵，他还闯进了人家的栖息地。
幸运的是目前只有一只虫子发现了他，并且不知道是由于反应迟缓、视力障碍还是智商低下的原因，那虫族只是阴测测地盯着他看，并没有什么举动。
他注视对方深红色的呆滞瞳孔，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他做仙尊的那些年里，又或者说，从他跟着他那个变态师父踏上修仙路的第一天起，他的剑下就斩杀过无数的妖魔亡魂。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妖精鬼怪，有无间深渊里的这些变态生物让他这般发怵和恶心。若是修雅尚且在手的话，他一定要将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可恶玩意儿统统杀光。可是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傍身之长，他呕心沥血练了大半生的修为灵流，他这辈子最在意最当真的全部家当，在他落下悬崖失足变成一个畜生之后，全部消失不见。
老天就是这么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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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愤恨地想。
他会成为一份食物，又或许更糟，一个玩具。
突然，面前的百足虫就像是忽然醒过来了一样，抬起最前面的两条又长又细长满倒刺的肢体快速地彼此揉搓，看上去就像是饥饿的老饕或是天真的幼童面对着美味的佳肴表达期待。
沈清秋谨慎而缓慢地稍稍地后退两步，而后突然发力，将面前的碎石击打在百足虫圆瞪着的双目上。虫子的猩红色双瞳被他击中，发出了十分恶心又怪异的嗡鸣声，他转身，沿着身后岩石缝隙所飞速撤退。
废话，以他现在这种状况，还不跑的话，等着送死吗？
然而，后面的虫子的移动速度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得多，尽管他已经四肢朝地地使出了十成的力气，也依旧看不到什么希望。
嘶……
沈清秋浑身一震。
对方尖锐细长的管状牙齿，竟然直接破开他的毛发与皮肤，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身体里！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所一起到来的，还有浑身上下飞速流逝的血液和气力。
这畜生还是个吸血的！
沈清秋暗骂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他一边拼死抵住这种潮水一样涌上来的眩晕感，一边回过身用力地用爪子折断巨虫扎进他身体里的尖刺，缩身钻进了旁边那个小小的岩石空隙中。
那只虫子太大了，一时半会应该还进不来。
沈清秋染满血的鲜艳皮毛紧紧贴着崖壁，喘息声很急促，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由于刚刚的告诉奔跑而通通通跳得极快，四肢酸软。自从三天前掉下来起，他完全没有过任何进食，此时已经到了非常疲累的时候。被那虫子吸了血又不知道注射进来什么毒素之后，使得他连维持清醒都成了难事。
不能久留。
沈清秋听见外面悉悉嗦嗦的动静，意识过来自己的存在恐怕已经暴露在了那整个虫群之下。现在若是还不走的话，要么就是晕睡过去憋死在洞中，要么就会被那些虫群一涌上来，分食个干净了。
他这一生，什么困窘苦痛耻辱孤寂都挺过来了，他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小狐狸咬破舌尖，借着忽然窜上来的刺痛感所提起力气，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索性折头往岩石内的空洞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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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又将走向哪里。
岩石内部比外面的森林还要漆黑，回响着各种无法辨别源头与种类的细微声响，一一压迫着他的神经，就仿佛是有无数地异族猎手，正在黑暗里死死地盯着他。
沈清秋紧盯着前方，注意力一刻都不敢松懈。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