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納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默默地在心底嘆了口氣。才剛送走兩個孩子,怎麼馬上又有人來了?最近有訪客的頻率真是高得稀奇。
他手上的半截木塊幾乎已經看不出原有的尖銳邊角了,但還稱不上成形,需要再費些工夫。他握著小刀,將刀口抵在木塊上,輕輕按著刀背,慢慢推出一小片薄而捲曲的木屑。然而力道沒控制好,木塊上便多了一個明顯的凹痕。不太妙,他心想,之後大概要花加倍的精神將這個缺口整平。
他輕輕以指腹抹過那凹陷,好似這樣就能抹平過錯似的,然後才抬起頭,看一看究竟又是誰來了。他原本猜測,也許是那兩個孩子找不到回去的路,於是折返。然而敞開的大門邊只站了一個人,挺拔、高瘦,陽光傾落在他身上,點亮他半側臉龐。萊納愣愣地望著,幾秒鐘後卻猛然站起身,小刀與木塊都落在地上,清脆與悶沉的撞擊先後響起,再被這空曠的廳堂無限放大,在他耳裡反覆迴盪。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大門的方向,拖著虛浮而不穩的步伐前進,起初緩慢,而後逐漸加快,到最後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小跑過去了,甚至差點踩到自己的長袍。這怎麼可能,他心慌地想著,怎麼可能,難道他又在作夢——
「萊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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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笑了,一身軍裝被風沙洗得褪了色,卻仍舊燙得筆挺,就像是要出席什麼重要場合一樣。昏黃的日光下那笑容依然溫柔和煦,但曾經光潔如鵝卵石的臉龐卻也磕碰出了幾道歲月傷痕,少了些圓潤,多了些稜角。萊納終於來到那人跟前,胸膛裡奔騰著千百種情緒,爭相湧入他的眼眸——疑惑、憂慮、喜悅、擔驚、責怪、不捨……他感到眼眶酸澀,但拚命睜大了眼睛盡量不去眨動。他微微開啟雙唇,想說些什麼話,但所有的聲音都堵在喉頭,沒有一句能真正說出口。那人流露出了近乎憐愛的神情,緩緩伸手撫上萊納的臉頰,輕聲說道:
「我回來了。」
淚水應聲而落,順著臉龐滑進了那人粗糙生繭的手中,讓掌心的溫度給捂熱了。萊納止不住地流淚,不由自主地將雙手疊上了那隻手,像是要感受對方真實存在,也怕一放手對方就會消失。那人看出了萊納的意思,索性傾身將他整個人攬進了臂彎,像過往安撫他那樣,輕輕摩娑他的背脊。
「胡佛神父……」萊納終於擠出了破碎的音節,話裡卻有明顯的鼻音與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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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人回道,語氣輕柔而堅定:「是貝爾托特。」
聽見對方親口說出這個名字,萊納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們終於是對等的了,他想,心中泛出了微小的勝利感,像個優先拿到了糖的孩子,明明並不是在比賽,卻忍不住驕傲地認為自己贏了所有人。他不由得抱緊了貝爾托特,依然能輕易用他的胳膊完整圈住對方纖瘦的身板。他聽見貝爾托特說對不起,但他從很久之前就不在意了,當年長官說得斬釘截鐵,他甚至沒抱著貝爾托特會活下來的希望,只求能夠在餘下的人生裡,念想著他一天一天慢慢過活。但貝爾托特回來了,遠遠超乎他的預期。他還要奢求什麼呢?貝爾托特現在就在這裡,在他的臂彎裡,對萊納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他有很多話想說,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先說什麼。他想了很久,嘴唇開闔幾次,才終於選好了第一句話。
「你一直都在打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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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在前線?」
「不。」貝爾托特半斂著眉眼:「他們要我殺人。」
萊納知道他的意思。貝爾托特既然擁有高超的實力,那麼長官必然會「善加利用」,如果說士兵在長官眼中還算是人,那麼貝爾托特就是個連生命都沒有的物品,是一把武器,只能聽命於操縱者,無法擁有自我意志。萊納很清楚貝爾托特是為了什麼甘心拋去自由,但此時此刻他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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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結束了嗎?」最後他只能這麼問。
「結束了。」
「還會有戰爭嗎?」
「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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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納垂下眼睫,以極低的音量說道:「那就太好了。」
兩人之間漫過一陣沉默,但沉默並沒有將他們分開。貝爾托特將下巴靠在萊納的肩上,低聲說了句:「我很想你。」
萊納心裡一下子泛起了漣漪。
「我也是。」他微弱地回應,聲音幾乎全悶在了貝爾托特的軍裝裡,他並不擅長說這種話,此刻卻也沒有更適合的言詞可以表達。貝爾托特清楚地聽見了,抬起手輕撫萊納的後腦勺,像是安慰,卻又像是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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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這裡。」貝爾托特逕自開口:「我只能碰碰運氣。我遇到兩個孩子向我問路,看他們來的方向,我猜他們是從這附近離開的。我為他們指路,分別之前那女孩突然跟我說,前面的村莊裡有個神父。」
「是嗎?」萊納稍感訝異。他看得出那女孩不同一般地聰慧,但他沒想過她還擁有這般敏銳的直覺。
「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神父看起來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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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禮貌。」萊納微微揚起嘴角。這孩子真是誇不得。
「我沒相信這句。」貝爾托特也笑,慢慢放開了萊納,將他擺到自己眼前,仔仔細細地將那副面容再端詳一遍,然後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真的能再見到你。」
「這是我要說的。」萊納苦笑:「居然一聲不響地就離開,我們還算是……」
——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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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然愣住了。他們之間算是什麼?他接下來該說什麼?他想起自己曾對長官說的話,當時他連貝爾托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對他的逃兵身分一無所知,他們充其量只能是神父與罪人,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用更簡略的方式來概括他們的關係。對萊納而言,那兩個字遙遠得無法觸及,甚至也不能輕易建立。他下意識地逃避,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慌張地垂下臉去。貝爾托特發覺他的困境,卻往前跨了一步。他要聽萊納把話說完。
「算是?」
「……饒了我吧,胡佛神父。」萊納不安地說道,又退了一步:「我太踰矩了。」
「你喊錯人了。」貝爾托特穩穩地向前再踏一步:「萊納,你想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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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納還想再後退,這次貝爾托特的動作比他更快,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令他動彈不得。他慌張躲避貝爾托特的視線,但對方也沒讓他得逞,用另一隻手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逼他仰起臉來。萊納不斷掙扎,神情絕望,貝爾托特卻溫聲說道:「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聽你的答案。」
萊納逐漸安分下來了。他盡力不去看貝爾托特的眼睛,沉默許久,才囁嚅道:「……朋友?」
「但我不確定,我真的不確定……」他立刻補上這句,像是急著為自己開脫:「如果冒犯了您我很抱歉,這都是我擅自——」
「萊納。」貝爾托特說道,聲音輕得像羽毛,綴著陽光,輕飄飄落在萊納臉上:「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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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納沒有應答。於是貝爾托特將他拉近自己,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在他唇上淺淺印下一吻。
「這是我的答案。」
萊納恍若大夢初醒,不敢置信地望向貝爾托特。只見對方淡淡笑著,但臉上並沒有絲毫喜悅。萊納突然發覺自己認得這個神情,是神父跟他講述過去的那副神情,明明溫柔地笑了,眼裡卻有淚。萊納一想見那個神情就心如刀絞,胸口悶得幾乎無法言語。但貝爾托特這次沒有哭,只是安靜地望著他,等他的下一個回答。萊納很清楚,貝爾托特能無條件接納他的一切,就像對方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就算是用力推開貝爾托特大罵他恬不知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