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晒得灼心，地表滚烫地烙印着脚底，硬质的纯黑军靴一刻不停地吸收着光和热，再如实地反馈到主人身上。
打满鞋油的皮面上沾了几粒尘埃。中岛敦掀开军帽，汗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紧贴在头皮上，身前几个穿着囚服的大汉已经气喘吁吁地张开嘴，手上懈怠地进行着工作，一边像狗伸出舌头试图散去热度。
他左眼紧盯着犯人们地一举一动，右眼隐晦地轻轻眨动，偷偷抿掉流进眼里的汗珠。
这对于五月的那勒特监狱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天气。
可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容不得犯人一丝一毫的停滞。栅栏外的恶要用栅栏里的汗弥补，这是那勒特监狱向来的训诫方针。
犯人都是男性，年龄大多在三十出头，在这其中也有较为稚嫩的存在，那却是上级特意叮嘱过的恶徒，方二十年纪，黑色头发雪白发尾，肩胛瘦削勉强撑起宽大的囚服，任谁看也不觉得他的苍白双手早就沾满了血迹。想到那人档案上触目惊心的恶迹，中岛敦不免将一丝惋惜从紫金色的眸中抹去了。
那可不是能够被随意施加怜悯的存在。
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还是敦在接收监房钥匙当天，小心翼翼地从床号上瞥见的。他在三个月前被押送进这所孤岛监狱，入狱前的一系列因为长官恶趣味而产生的‘例行检查’也只是按流程一带而过，哪怕狱警们早为了这细皮嫩肉地亚洲人垂诞三尺，但在上司凝重地监视下也不敢妄动丝毫。
有权限查看红色档案的人在那勒特监狱只有二三，普通的狱警们只是觉得上司在这人面前怒骂的声音放低了些。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也没人知道他的恐怖。
哪怕芥川龙之介入狱第一天，后脑抵着枪口带着手铐步行穿过狱场空地时，在漫天的嘘声和口哨声中，用不知哪里藏好地刀片迅如闪电地划破了一个黑人的咽喉，狱警们也只会在茶余饭后调笑着说起‘那个想要摸新人屁股结果成了风流鬼的倒霉蛋’。
“还有半个时辰，别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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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的警棍换了个方向搭在胯间，中岛敦望了一眼表。
说实在的，他在来这里工作的头几天也饱受困扰。那些大大小小的传闻真假掺半，作为因为极力保护人质而无视上级指令差点吊销警衔的中岛敦来说，能有个发落到这里的工作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但是每当年轻狱警自囚房附近走过时，听见那些隐晦而不可言说的声响时，总会怀疑自己当初报考警校时炽热的一腔血是否在此已经凉透了。
“怎么了？”
那个狂徒早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起先中岛敦并没有去刻意管教，这里的规则是规则，规矩是规矩，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省去大半麻烦。
名为芥川龙之介的犯人并不搭话，冷汗却顺着苍白的脸颊直往颈窝淌。
中岛敦皱了皱眉，男人在艳阳下越发病态的脸色让他略微有些担心。他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伸出手试图搀扶住芥川的臂膀，却被不着痕迹地侧身躲过。敦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了手，但还是不放心地虚虚挡在男人背后，生怕这单薄的身子骨被摔出什么毛病。
小狱警身上的热度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源源不断地熨贴着芥川龙之介的皮肤，他看了一眼中岛敦眼中不加掩饰地关心，眼神一闪，身体状似不稳地晃了晃。中岛敦赶紧扶住他的后背，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是中暑了么？”
敦空闲的左手撩起芥川龙之介汗湿的额发，掌心紧贴着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旁边的人也意外地没有反抗，芥川微微垂下眼帘，挡住了眼中汹涌激荡的晦色。
好像的确有点热。中岛敦反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结果沾了满手的汗。他嫌弃地甩了两下在制服上擦干，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了同事换班的哨声。
中岛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放开搭在芥川肩膀上的手。他记得今早看见的排班表上，下一位接班的狱警可不是什么善茬，最喜折磨手下的犯人，芥川虽然也有自保能力，但是中岛敦尚未泯灭的良知实在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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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同事还没走近，敦一边偷偷向后瞄着，一边催促地推了推芥川的后背示意他往前走。眼见脚步声渐进，芥川龙之介的双脚却像粘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中岛敦几乎都要放弃自己这突然而起的帮助欲，自暴自弃地说。
“我带你去医务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早在三个月前躺在稻草席上的第一个夜晚，芥川龙之介就对“中岛敦”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发情的野猫在监狱窗外嘶吼不停，栅栏内囚犯们的秽言秽语也谈论不止。
“是亚洲人啊…”
“那样的身板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嘿嘿嘿。”
“身体也和脸颊是一样的白花花吧？”
“一边去，我之后才轮到你。”
“那样的身段，得是狱中老大才能享用的吧。”
无论走到哪里，这世界都有相同的准则，监狱也分三六九等。
自小在贫民窟长大，弱肉强食就是生存之道；芥川龙之介不明白那些条例规则从何而来，他亲眼目睹过同伴自他人脚下殒命，他也从别人口中掠夺过用以保命的食物。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却不知道自天而降的镣铐，明晃晃就戴在了自己脚踝上。初审终审是一样的繁琐无趣，流放那勒特监狱相对其他普通犯人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死刑，可于他来说，只要活着，呆在何处都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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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也让他对戴着警徽的任何人决无一丝好感。
不过，在哪都是一样的，弱肉强食。
拿下眼前这个身着警服的人，驯服狱中那些横眉冷眼的野兽，再想方设法逃出去。
芥川的想法从来都是这般简明纯粹。
而这个人，芥川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冷漠地看着忙前忙后找药的中岛敦。
不合时宜地善心，绵软的肌肉还有一脉相承的天真，芥川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家伙，他们往往来不及走进他的生活，就会在枪林弹雨中陨落。
他摸了摸身下洁白的床单，和他的衣服接触的那块布料已经染上了大片黑色的污迹，那勒特监狱到处都是洗不净的脏污，或许是干涸的血渍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而出了这座岛，也遍地是藏污纳垢的黑色。
他早就习惯了。
医务室的医生因为隔壁监舍的斗殴事件被派出去外勤，中岛敦只能翻箱倒柜地寻找着解暑药，他不知道是否能在这里这种功效单一的小药剂，还好幸运女神眷顾，在抽屉的夹缝里翻到了一瓶没开封的褐色药剂。
抽屉里还有一包崭新的纱布。
中岛敦想起刚刚坐下时，芥川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口处露出的伤口，便顺手把纱布也拿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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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现在也许要碰到你的手腕。”
将手中的纱布展开，一旁的碘酒也旋开盖子备用，狱警小心翼翼蹲在床沿，试图用雪白纱布将那道有些化脓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就连这种事都要刻意强调歉意，这就是所谓正常人的思维模式吗。
…面对这样的人，根本就用不着任何掩饰伪装。
芥川觉得自己方才的熟谙演技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他不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伎俩，所想达到的目的却各有不同。
凶神恶煞的犯人却沉默不语任了中岛敦手上的动作。这让中岛敦或多或少有些欣慰。他曾经也训练过一些顽固不化的犬类，试图让它们为警队效力，事实证明无论是对何种生物，只要温柔善良，结果总是好的。
当然，这份温柔善良只是狱警心中的理想模式罢了。沉默不语的囚徒在心中盘算着什么，他不清楚。
“先回你的房间吧，这里待会就会来人了。”
将手象征性搭在芥川的手肘上，中岛敦示意芥川向前先走。
两人自空荡荡的走廊向里间的囚房走去。按理来说这样危险级的囚徒是需要两位狱警同时押送的，并且得保证有一定的安全措施，可是看在芥川腕上的伤口和苍白的嘴唇，又考虑到方才的配合，中岛敦本想自腰间拿出手铐，寻思了下便作罢了。
从胯间拿出囚房钥匙打开了铁门，中岛敦侧开了身子：“晚上就不用去了，我替你请假。晚饭的话会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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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想那囚徒蛮力竟然如此大，突兀抓住了中岛敦的手腕就将他一同拉进了囚房；中岛敦条件反射想要抗拒，可是那样的角度明明是想挣脱开顺势给他个过肩摔，却应了他的力道，肘部一碰竟关上了囚门。
“这种触碰的程度，完全无需谈及歉意。”
囚徒淡淡开口，于中岛敦听来则是一惊。
他这才想起警棍遗落在了医务室，监狱发配的手枪也只是做做样子，空空的弹夹起不到任何作用；局势在这一瞬间就发生了逆转，方才中暑虚弱的囚徒恶狠狠钳住狱警的手腕，抬脚踢在他毫无防备的小腹上，让中岛敦眼前倏地一黑；芥川也不准备给他一丝喘息的间隙，自那人腰间摸出手铐，就将他的手腕和门栏扣在了一起。
“你——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中岛敦拼命挥动着另一只胳膊，狱警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境况，甚至忘记了高呼寻求帮助。
但呼救也不见得是保命的绝佳方法，如今他就是囚徒砧板上的鱼肉，依照那样嗜血如命的性格，结局可想而知。
“究竟怎样的触碰才能提及歉意…”
中岛敦气喘吁吁回过头，对上了一双快要滴出血的眸子。
“就让在下为你示范一遍吧。”
中岛敦心下一寒，男人寡淡表情衬得那眼中翻滚的恶念更为惊人，他当下仿佛被猛兽锁定地绵羊，被那逼人的杀气死死地钉在原地。年轻的狱警大睁着双眼无意识地发着抖，手铐撞击着铁质门栏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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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了。
小狱警脑海里浮现出两个斗大的血字。
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对手下的犯人施以真心就碰上了此等恩将仇报之辈，平日监狱里的囚犯虽然猖狂，但除了口花花之外也鲜少直接对狱警下手，毕竟那勒特位于孤岛之上，哪怕掏出了层层巡逻和监管，也定然无法从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逃出去，贸然和管理层结仇弊大于利，这个规矩还是敦上任第一天，带领他的前辈教给他的，学费是屁股被狠掐了一把。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人要越狱所以先灭了我的口？！
中岛敦自觉想通了个各种缘由，便在生命威胁下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
芥川正试图扒开小狱警身上繁琐的制服，却被这突然的动作打断。他不耐地啧了一声，左手虎口发力，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中岛敦的脖子上，激得他仰着头咳嗽了两声，喉结抵在芥川的掌心可怜兮兮地颤抖着。
“别动。”
不动难道要任你宰割吗？！
中岛敦怒瞪着他，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芥川倒觉得他这个样子比之前顺眼得多，他的手依旧紧扼住身下人的命脉，却改变了力道的方向。掌心抵住下颚，双手发力挤压中岛敦两颊的软肉，迫使他张开了嘴。右手沿着微启的齿间向里摸去。
中岛敦想狠狠地咬断这贼人的手指，却被察觉到了意图，脸颊被死死地扣住。敦能感觉到芥川食指指腹处因为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正毫不留情地刮过他柔嫩地口腔内壁，仔细地摸索着每一颗牙齿的形状，他嘴张得下巴发酸，眼神迷茫，吞咽不及的口水顺着下巴淌到了芥川的手腕上。
小狱警一直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监管时的色厉内荏是色胆包天的犯人们的日常情趣，但除了芥川，还没有人见过他这副迷乱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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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了中岛敦的齿间并没有藏着什么要命的东西，芥川将手指从他嘴里抽了出来，拇指擦过浅色的下唇，柔软的触感残留在指尖。
“那勒特的狱警在上岛之前都会在嘴里埋上定位器和毒包。”芥川俯身面对面地贴近敦的脸，呼吸相接，低声中透着威胁，“你为什么没有？”
“别以为你摸清了那勒特，小子。”中岛敦喘着粗气，语带嘲讽，“这里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言不惭又爱逞能。芥川在心里为这个小狱警又加上了两个新的形容词。他面色不改不做应答，手下已经快速扯开了制服的最后几个暗扣，外衣下统一的黑色背心裹着小麦色的肌肤凌乱地露出一角。
单人监舍里的阴冷让敦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你怎么敢在牢房里公然袭警？被发现是要加刑期的，你是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儿吗？!”
敦骂道，他奋力挣了挣手上的手铐，铁环在手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手铐的钥匙被他放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而那勒特的警备用具都是特制的，靠蛮力是没用的。
“在下当然不想。”
芥川施施然地起身，从床边的墙缝里抠出了一粒子弹，中岛敦瞪大了眼睛，优秀的视力告诉他那正是和他的手枪相匹配的型号。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喃喃地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开始轻微地发着抖。
修长冷白的手指灵活地将子弹按进弹夹，熟练地装填，黑色的枪支在男人手下听话得不可思议，他转了个花式，食指扣在扳机，对准了那个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衣衫不整的小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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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奉告。”
芥川握着枪再次近身，这次没有遭到任何阻碍，冰冷的枪口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大敞的衣襟，沿着身下人的下巴顺着胸膛缓缓滑下。
他冷不丁地开口道。
“在下需要那勒特岛的警员分布图。”
中岛敦浑身一震，但不是突然发现生路的惊喜，而是越发确定自己死路一条的绝望。
他知道了这人的真面目，看见了他藏匿子弹的地方，现在还听到了他想要越狱的计划，哪还能留得下活口，更何况以他的级别根本拿不到警员分布图这么重要的东西。
“办不到？”
中岛敦剧烈地点头。
“那换一个简单的。”芥川的枪口落在了他制服腰部黑色的皮质腰带上，轻轻点了点，换来了身下人一个颤抖。
“自己把裤子脱掉。”
“…你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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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从那副模样，中岛敦完全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下一秒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单纯，能被关在那勒特监狱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眼下是活命要紧，狱警和自己的良心挣扎了片刻，选择暂不激怒那个持枪的囚徒，仅剩的另一只手搭在了皮带扣上。
“…你，是叫芥川对吧。”
铁质搭扣响动的声音并不大，却在空荡荡的囚房中振声刺耳；狱警在放慢动作的同时，试图跟囚徒讲和：“如果背过狱规，你该知道要是…”
“闭嘴。”
咔哒一声，子弹上了膛。芥川并不想耗费时间听那人聒噪下去，有必要的话，他真会开枪。
“……”
中岛敦觉得这辈子的屈辱都集结在了今天。在上膛手枪的注视下，狱警缓慢褪下了深色制服的裤子，军队集训的太阳在腿面留下的浅浅麦色，却在昏暗的囚房中泛着带粉的白。
囚徒不声不响举枪靠近了，中岛敦窒息一般贴紧了门板，可是在狭小的空间，他的细微挣扎无济于事。
“咬住了。敢出声的话，在下就扣动扳机。”
不想那人却将冰凉的枪口戳进了自己口中，牙齿触碰到了金属枪面隐隐作痛，他却连哼一声的勇气都没有，闭紧了双眼用贝齿狠狠咬住了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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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杀人如麻的囚徒，中岛敦如今听天由命，这样的恐惧感自脊背随着汗毛竖起，一分一秒折磨着他。
是自己底裤遭到无礼触碰的感觉，中岛敦条件反射要挣扎出声，他睁开紫金色的眸子，诧异瞥向身后的恶鬼；恶鬼却刻意摆了摆枪口，他只得将喉间险